既然我要讲的是有关客观主义伦理学的话题,而《地球的颤栗》中的人物约翰-高尔特又是客观主义伦理学的最佳代表,那么我将引用他的话作为开始:
你们的道德规范带来了几个世纪的苦难和灾难,在此过程中,你们曾经哭喊,说你们的规范遭到破坏,而那些苦难就是破坏规范而招致的惩罚,还说人类太脆弱太自私,不能遵循这种规范的要求,为之抛洒每一滴热血。你们诅咒人类,你们诅咒生活,你们诅咒这个地球,但是却从不敢质疑你们的道德规范……你们继续叫喊,说你们的道德规范是崇高的,只是人类的天性不够善良,无法将这种规范付诸实施。没有人站起来提出这个问题:善良?它的标准是什么?
“你们想知道约翰-高尔特的身份。我就是提出那个问题的人。
"是的,这的确是道德沦丧的时代……你们的道德规范达到了顶点,那就是它发展尽头的死胡同。如果你们希望继续活下去,你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回归道德……而是发现道德。”®
①安-兰德《地球的颤栗》,纽约:兰登书屋,1957年;新美国图书馆,1959年。这篇论文是安-兰德1961年2月9日在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的威斯康星大学研讨会上提交的,研讨会的论题是关于“我们时代的伦理学”。
什么是道德?什么是伦理学?道德就是一套指导人们做出选择和采取行动的价值规范————这些选择和行动决定了这个人的生活目标和道路。伦理学就是发现和定义这种规范的科学。
要想定义、判断或者接受任何特定的伦理学系统,作为其前提,必须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人需要一套价值规范?让我强调一下,第一个问题不是“人应该接受哪种特定的价值观规范?'’而是“人需要价值吗?为什么需要?
“善与恶"的价值概念是人类的任意发明——与现实中的任何事实无关、不产生于这种事实并且不受其支持吗?抑或是基于形而上的事实和人类存在的一种不可变更的条件?(我使用"形而上”一词的意思是:它属于现实,属于事物的本质,属于存在。)是人类的任意习俗和惯例要求人们必须用一套原则指引其行动?抑或是有一种现实事实要求人们那样做?伦理学是奇想,是个人情感、社会法令和神秘启示的王国,抑或是理性的王国?伦理学是一种主观的奢侈,抑或是一种客观的必然?
在人类伦理学历史上那令人遗憾的记录中一除了只有少数罕见的、不成功的例外——众多道德学家都把伦理学视为奇想的王国,也就是非理性的王国。有些道德学家是明明白白地凭空杜撰非理性的伦理学,有些道德学家则含蓄地默认非理性伦理学。"奇想”是人经历的一种欲望,但这个人不知道也不想发现这种欲望的原因。
对于人为什么需要一套价值观规范这个问题,从没有哲学家给出理性的、客观可行的和科学的答案。只要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就不能发现或者定义理性的、科学的和客观的伦理学规范。亚里士多德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哲学家,他并不把伦理学看作一种严格的科学;他观察他那个时代的高尚者和智者选择做什么事情,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他的伦理学体系。但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选择做那些事情?亚里士多德为什么评价他们是高尚者和智者?
大多数哲学家认为伦理学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是既定的,是历史事实,对发现其形而上的理由或者客观确证性毫不关心。其中许多哲学家尝试着在伦理学领域内打破神秘主义的传统垄断,据说要给道德下一个理性的、科学的和非宗教的定义。但是,他们的努力仅仅是在社会背景上证明它们的正当性,那不过是用社会取代了上帝。
公开的神秘主义把随意的、无法解释的“上帝的旨意“当做善的标准,以此确证他们的伦理学。新神秘主义用"社会之善”取代了“上帝的旨意”,因而陷入了循环定义,如“善之标准就是对社会之善”。在逻辑上,在当今普遍的实践中,这意味着“社会”凌驾于任何伦理学原则之上,因为“社会”就是伦理学的来源、标准和依据;因为“善”就是社会希冀的任何事物,是社会偶然确定为其福利和愉快的任何事物。那意味着“社会”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善”就是社会选择的任何事情——因为它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而且,既然根本不存在“社会”这样的实体,既然社会只是一定数量的个人,那意味着有些人(大多数人,或者任何自封的社会代言人)在道德上有资格去追求他们想要追求的任何幻想(或者任何暴行),而其他人却被迫在道德上毕生服务于那群人的欲望。
这很难称之为“理性”,然而大多数哲学家现在已经决定宣布理性失败了,宣布伦理学不受理性力量的控制,宣布从来就不能定义任何理性伦理学,宣布在伦理学领域内,在选择价值、行动、追求和生活目标方面,人必须受理智之外的某种东西指引。受什么指引呢?信仰、本能、直觉、启示、感觉、趣味、冲动、希望和奇想。就像从前一样,现在的大多数哲学家都同意伦理学的终极标准是奇想(他们称之为“任意的假定‘主观选择'’或“情感投入"),他们只在“谁的奇想”问题上产生争议:是个人的、社会的、独栽者的抑或是上帝的奇想。不管现在的道德学家在哪一点上有分歧,他们都一致认为伦理学是一个主观问题,都认为伦理学不包括理智、头脑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