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王的学习笔记©
谎言的特点是什么呢?欺骗和不真实。
从道德从面来说,没人喜欢欺骗和不真实,但仅有道德还不够,否则大家应该都真实可信。
一定还有比道德更基础的东西,那是什么在起作用呢?是什么让人会欺骗和不真实呢?
从一个自己作死的故事开始
不知道你遭受过最严重的外伤是怎么样的,我是自己作(加粗)的——曾经一段时间很迷恋危险的匕首,买了把执行者军刀,造型大概就是下图这种。
然后开始练习匕首使用的基础:正反手换手。
一开始练习很顺畅,因为不会嘛,所以比较谨慎;当熟练一点之后就稍微没那么紧张,进而有些随意,进而有些大意…
终于,某天月朗星稀之夜,手没抓稳、寒光一闪,匕首刹那扎进了胫前动脉。
伴随着惨白的月光,我看到了只有从电影电视里才看得到的画面:血像刚挖开的地下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此情此景直接让我蒙了,好像这条腿不是我的,这事跟我没关系一样,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不是我不是我!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但是幻想不可能改变事实,最后不得不接受的时候,恐惧全面袭来——我被扎了啊啊啊!!!
发蒙这会大约三两血已经流出去了。
不过让我从发蒙回到现实的不是痛,而是冷。失血过多体温会下降很快,我突然哆嗦起来,夏天裹着羽绒服哆哆嗦嗦去找绷带和白药暂时止血,然后去医院。
匕首扎到动脉,光是想想就会很痛吧?
其实刚受伤几乎不痛,到缝针时也不是很痛,真正痛的是之后恢复期。
第二天感觉腿被锯过一样,伤口部位随时像放在烤盘上加酱油炙烤,整个膝盖附近都是肿的,每次着地整条腿就像被大锤抡了一锤,这种痛感既厚重持久,又尖锐穿透,以至于痛得牵扯着胃,痛得有点恶心,呼吸也不那么顺畅...…
其实刚受重伤时候不痛,是人体在漫长演化历程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
受重伤时对生命体而言最要紧的不是感受疼痛,而是保持基本的状态迅速逃离危险,如果因为疼痛而失去战斗力行动力则很容易灭亡。于是此刻大脑启动应激机制,释放能与痛苦平衡的快乐神经递质,比如多巴胺让人感到兴奋,五羟色胺让人不焦虑和舒适,乙酰胆碱令人保持意识清醒,内源性阿片肽抑制疼痛…
这时候疼痛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大脑进化出的机制正在用各种办法掩盖真实。
自然界的其他情况
生物界里为了生存有各种各样的捕食—防御机制,从捕蝇草的甜味黏液,到尺蠖的拟态,到变色龙的保护色,再到豹子的斑纹......还有把自己的蛋生得和别的鸟蛋很像,让别的鸟喜当妈的杜鹃......
这些都是在欺骗,都是在给对方制造虚假状态,让对方受骗。
什么是欺骗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说明一个问题:欺骗是一种不以你意志为转移,自然进化而出的生存机制;是一种营造出“让对方以为真”的假。
先不要说其他动物会欺骗你、其他人会欺骗你、自己进行自我欺骗,连你的大脑不受你意识控制的那部分也会欺骗你(的感知)。
既然是一种生存机制,那就是适应与不适应为先,比“好坏对错”这种价值判断更加基础。
从自然界到社会
说完了自然科学说说人类社会。
我们本能地特别讨厌谎言,乃至于有的人达到即使是善意的谎言(结果是好的)也不接受的程度,背后根本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别人对自己说谎,至于自己能不能对别人说谎就不好说了。
这种人本质上并不是【讨厌谎言】,只是【讨厌别人对自己说谎】。因为他们可能因为能力不足、无法识别对方的谎言会对自己具体造成什么影响,但大概率是会造成损害,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一并禁绝对方谎言。
问题是这种“基于成本/收益”考量的原则往往会形成道德悖反——对别人总是要求真实,对自己的则有利就说谎,这种不一致性本质上就是一种谎言。别人也不傻,肯定也会哪个有利选哪个。
这么剖析下来你会发现谎言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面目可憎,首先它是自然选择的产物,不是人类特有发明;其次不能改变和消除,因为它是一个现象,现象并没有善恶之分。
要做的事是明白其背后的规律,而不是随大流,因为“大流”往往是聪明人引领,多数不假思索的人盲从,形成的利于那些聪明人的趋势。
人们说谎无非是要获利,各种类型的利,而获利本身有何错之有?但是有一个前提是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可惜往往谎言就是会损害别人的利益,这才是人们特别痛恨谎言,并赋以重大道德评价的原因。
对于损害别人利益的谎言,那毫无疑问是要坚决杜绝的,我想这没有什么异议,在这方面,公平、平等是追求的目标;
对于不损害他人利益的谎言,我不仅认为不必杜绝,而且需要提倡,因为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残酷到你无法活下去,这种例子在医院很常见,当被医生宣布可能存活时间之后,很多人会直接崩溃。
现在很多女性都表示想活在美颜之中。女性们当然知道美颜软件里的自己是个谎言,但是美颜给她们开心快乐,只要她们不拿去骗别人就挺好。
如果老婆跟你说你根本满足不了她,隔壁老王更加威猛…老公跟你说你胖得令他毫无欲望,你花钱买这些化妆品屁用没用你的衣服都很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当然这些例子不贴切,但我是故意的,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至于怎么分辨哪些谎言是会损害他人利益,哪些不会,甚至“他人”是什么概念,“利益”又是什么概念,都是很需要智慧的。所以我才说:对谎言有什么样的认知,就反映了一个人处在什么水平。
大多数人区别不出来,所以只能统统否定,这样最保险,可惜不可能做到,这是最大的谎言——这是在自欺。
谎言,它无法消除、不可避免、是生存和生活必须,这才是真话。上来就道德评价,或者因为担心利益受损而把锅都甩给谎言本身,把自己塑造得如圣洁白莲花,才是最彻骨的谎言。
季羡林说过一句话: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这是非常犬儒狡猾的一个理念——
再完美的谎言也是有破绽的,因为谎言就是谎言,大家都知道圆一个谎必须用更多的谎言支持,最后总有支持不住自我崩溃的时候,所以就这个角度来说谎言并没那么可怕,它总会崩溃。真正可怕的是季大师的后半句:真话不全说。
这里涉及信息不充分博弈。在“假话不全说”的背景之下,往往会认为即使“真话不全说”也不会有什么害(因为会默认假话是“害”),这样去做事会非常盲目以至于危险重重,然后如果失败了,你还没有责怪的理由,因为对方没有骗你,一切判断都是你自己下的,对方也不会因为你的失败而自责。正所谓无为而无不为,不骗乃成大骗,大师的功力就问你服不服?
然而事情成败信息充分才是关键,即使是谎言也具有提供信息的供能,只要你足够聪明是能够探查一些真实要素的,当然你要是探察不出来,是会去责怪提供虚假信息的人,这是本能无可厚非,但追责之后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得承担点什么。信息不充分和虚假信息,你会选哪个?
一段值得品味的经典相声
冯巩牛群早期有段相声叫《假话世家》。其中一个片段是:
牛群说冯巩的爷爷说过假话,冯巩立刻不乐意了,说自己的爷爷是老红军,老革命,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假话,必须牛群给出个合理解释,不然没完。
于是牛群说:早在红军长征过草地的时候,马匹吃光了,草根吃光了,仅剩的半根皮带煮熟了大伙是你推我让,谁都知道,吃下去意味着生存,否则很可能走不出草地。当这半根皮带递到冯巩爷爷嘴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假话——
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