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作为一种信息,在大脑中拥有极高的优先级,需要被尽快处理,能一下引起身体做出快速的反应和应对。
例如,生理痛苦引起的条件反射和应激性是自发的,从而可以趋利避害的快速应对环境事件;而心理痛苦就会长时间的获得大脑的意识焦点和注意力,影响其它正常的思维活动——言下之意就是让大脑尽快思考,给出解决方案并作出行动,不然就会一直处在痛苦之中,其它的事情和问题都需要根据痛苦的程度,作出让步。
那么,对应于身体条件反射和应激性的自发性,大脑的潜意识和下意识就是类似的自发机制。其中潜意识负责推理预测,下意识负责趋利避害的行为,并且它们无时无刻不再自动化处理着(大脑接收到的)环境信息。
潜意识,是心理上潜在推理判断和预测,代表着你对环境信息的思考和态度;下意识,是本能预设的对环境信息的行为反馈,代表着你对环境信息的非控制性短暂行为;但在文学上,两者通用,并不区分。
比如,阅读文章,常用词组有错别字,或是文字顺序颠倒,都不会影响我们的阅读理解,甚至都不容易发现,这是因为在阅读的过程中,潜意识一直都在预测可能的文字组合。
再比如,我们周围环境,时刻都有很多运动的物体,潜意识会按照熟知的物理规则,去预测物体的运动轨迹,只有当物体的运动违反了预测中的运动轨迹的时候,我们才能明显注意到这个物体。并且,如果这个物体突然飞向了我们,下意识还会大概率的帮助我们躲避掉撞击。
事实上,大脑无时无刻不在预测未来,并且还会自主填补,感觉系统没有捕捉到的模糊和空白。
比如,一段听不清的音频,听一遍清晰版本,再回去就能够听清了;一段看不清的文字,看一遍清晰版本,再回去看就能看清了。这些都是因为大脑用预测信息填补了空缺,大脑进行了大量这样的操作,只是我们没有察觉而已。
所以,大脑的潜意识,同样也会自动判断环境信息——捕捉分析其中的压力信息,并自主决定是否需要将压力转换为痛苦——转换为强度多少的痛苦。
而一旦产生了痛苦,通常都是从潜意识到主观意识,推理预测出了威胁、不利因素、或不利结果,因此需要利用痛苦来保护生物体,让其作出行为反应,来避免或降低伤害,甚至是用来保命。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为什么对未来进行悲观假设——哪怕只是颅内模拟,就会带来压力,接着就会感受到痛苦。
而法律、制度、道德等等,其强大的约束力就是来自于颅内模拟——模拟违反规则后,受到的惩罚,就可以在大脑中形成强大的压力,产生虚幻的痛苦,从而规范行为。
甚至包括,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都只是一种预测模拟,现实情况可能远非自己的想象——大部分人才不会在意你的言语行为——就算在意也会迅速忘记,因为每个人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更在意和关注的都只有自己。
然而,就像本能的条件反射一样,有时候过于激烈,反而坏事。就像恐高双腿发软,紧张导致的低水平发挥,更或是过度的兴奋、害怕、恐惧,就会让人失去了对环境的分析能力与判断能力,最后反而得到了不利结果。
压力与激素
由前文的论述可知,压力会带来痛苦,长期的慢性压力且没有恢复期——就会受损,短期的急性压力且给予恢复期——就会受益。
而在生物学上,急性压力会产生——肾上腺素,慢性压力会产生——皮质醇。并且不是因为这两种激素,才让人感受到了压力,而是承受压力,就会改变人体内这两种激素的含量。
首先,肾上腺素,能让人呼吸加快(提供大量氧气),心跳与血液流动加速,心脏收缩力上升,心脏和肌肉血管扩张,内脏和粘膜血管收缩,身体充满能量,反应更加快速,同时瞳孔放大,能够捕捉更多的环境信息。
在人们经历外界突发刺激,产生兴奋、紧张、恐惧等心理压力时,体内就会迅速分泌产生肾上腺素。显然这种激素的作用,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大幅度地提升人体的应激能力——以应对急性压力的情况需要。并且因为身体能量供给,无法长时间的维持高水平输出,所以其消退速度与分泌速度,一样快速,可谓是来的快,走的也快。
其次,皮质醇,是对糖类代谢具有最强作用的糖皮质激素,又称“压力荷尔蒙”。它能够促进肝脏代谢产生更多的葡萄糖,促进脂肪分解为脂肪酸,甚至让肌肉分解为氨基酸,然后这些物质统统进入血液充当能量。同时,它还能促进胃酸分泌,试图去消化分解更多的营养物质。
显然皮质醇的作用,就是动态调节血液中的能量供给。那为什么需要这个功能呢?因为人体时刻都需要能量,并且在执行不同的任务强度时,需要的能量水平都不同(能量不足,就会注意力涣散,效率低下),那么为了最优化能量的供给消耗,必然就要求可以动态的去调节血液中的能量水平,以完成不同强度的任务需求,而这就是皮质醇的意义所在。
所以,不像肾上腺素,皮质醇有以下特点:
- 时刻都存在于体内,且不同的压力水平,就会对应不同的分泌水平。
- 具有类似生物钟的周期性,且分泌周期与压力周期相关。
- 体内代谢时间较长,且一旦维持在一个周期水平,就不会轻易改变。
显然,这里的压力水平与周期,是和“执行任务”(包括使用脑力)的强度与时间——也就是能量需求,相关的。所以当肾上腺素,促使身体器官消耗掉大量能量之后,皮质醇自然也会提高分泌量。
那么,体内长期保持高水平的皮质醇,就会带来以下问题:
- 肝脏超负荷工作——造成功能异常,并代谢大量葡萄糖进入血液,如果这些能量无法被消耗掉,就会转变成脂肪,形成肥胖——一般是压力大不运动的情况。
- 胃酸分泌过多,引起胃痛,如果有胃病就会久治不愈,同时容易饥饿,食量增加,加速肥胖。
- 直接作用于大脑的海马区,损伤其细胞,使海马区体积减少,从而降低学习、认知、记忆能力——也就说会变笨、变痴呆。
- 如果能量消耗过度,皮质醇就会促进肌肉蛋白质分解,同时还抑制蛋白质合成(尤其对II型肌纤维影响更明显),结果就会导致肌肉分解,产生肌无力和肌萎缩。
- 导致不育,免疫系统虚弱和骨密度下降。
- 引起库欣综合征(又称皮质醇增多症),产生一系列的连锁问题。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吵架生气会快速提高体内皮质醇的含量,并且男人需要几个小时,女人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皮质醇才会恢复到原有的水平——期间皮质醇的升高效应,就会一直影响你的身心状态,包括你的思维模式。
那么综上可见,急性压力带来的肾上腺素作用时间短、对人体的影响小,而慢性压力带来的皮质醇,则会长时间影响人体的方方面面——如果长此以往,必然就会让身体受损。
所以,连绵不绝的压力——哪怕只是颅内模拟,除了让人体验到连绵不绝的痛苦,还会给人的身体健康,带来实质性的冲击与影响,甚至极端情况下还会缩短寿命。
最后,塔勒布在《反脆弱》里说:你的身体之所以能够获知有关周围环境的信息,并非源自你的逻辑机制、智慧、推理能力或计算能力,而是源自压力,并通过你的荷尔蒙,或者我们尚未发现的其它信息传导机制向你传递的。
塔勒布还说:在医学上,我们发现绝食有帮助身体自我康复的功效,因为这避免了因摄入食物而分泌过多的荷尔蒙。荷尔蒙会将信息传递给我们身体系统的不同部分,但荷尔蒙过高会导致生物机能的紊乱。 而饥饿也是一种压力源,会产生压力,如果偶尔感到饥饿,并得到满足,这就相当于获得了急性压力且有恢复期——结果就会受益。
塔勒布认为:在压力之下,我们会受益,就在于“过度补偿机制”所带来的正效应,即身体与心灵在面对压力时产生的过度正面反应,而创新与成熟也是源于此。
事实上,过度反应,是一种预测,且是过度预测,结果产生了冗余。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健康,其实隐含着冗余——这是身体应对未来恶劣环境的预测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