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已经誊写清楚的前六篇,只是一些还很不像样子的素材,还必须重新改写。改写时,要在全书到处都能清楚地看到两种不同的战争,只有这样,一切思想才会获得更精确的含义、更明确的方向和更具体的运用。这两种不同的战争是:以打垮敌人为目的的战争(这可以是在政治上消灭敌人,或者只是使敌人无力抵抗,以迫使敌人签订任何一个和约)和仅仅以占领敌国边境的一些地区为目的的战争(这可以是为了占有这些地区,也可以是把这些地区作为在签订和约时的有用的交换手段)。当然,在这两种战争之间必然有一些过渡性的战争,但是这两种战争完全不同的特点必然贯穿在一切方面,其中互不相容的部分也必然会区分出来。
除了指出上述那种在战争中实际存在的差别以外,还必须明确地肯定这种实际上同样是必不可少的观点:战争无非是国家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处处都坚持这个观点,我们的研究就会一致,一切问题也就比较容易解决。虽然这个观点主要在第八篇中才得以充分展现,但在第一篇中已经透彻地加以阐明,而且在改写前六篇时也要发挥作用。对前六篇做这样的修改,将会剔除书中的一些糟粕,弥补一些漏洞,而且可以把一些一般性的东西归纳成比较明确的思想和形式。
第七篇《进攻》(各章的草稿已经写好)应该看做是第六篇的映射,并且应该根据上述更明确的观点立即进行修改。这样,这一篇在以后就可以不必再修改了,甚至可以作为改写前六篇的标准。
第八篇《战争计划》(即对组织整个战争的总的论述)的许多章节已经草拟出来了。但这些章节甚至还不能算做是真正的素材,而仅仅是对大量材料进行了粗略的加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在工作中明确重点之所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想在完成第七篇以后,立即着手修改第八篇,修改中主要是贯彻上述两个观点,并且对所有材料进行简化,但同时也要使它们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我希望这一篇能够澄清某些战略家和政治家头脑中的模糊观念,至少要向他们指出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以及在一次战争中到底应该考虑什么问题。
如果在修改第八篇的过程中能使我的思想更加明确,能恰当地确定战争的重大特征,那么以后就可以比较容易地把这种精神带到前六篇中去,让战争的这些特征在那里也到处闪闪发光。只有到这个时候,我才会着手改写前六篇。
假如我过早去世,因而中断了这项工作,那么现有的一切东西当然只能是一堆不像样子的思想材料了。它们将会不断地遭到误解和任意的批评。在这些问题上,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是很完美的,已经可以写下来发表了,并且认为它们就像二乘二等于四一样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他们也像我一样花费这么多精力,长年累月地思考这些问题,并且经常把它们同战史进行对比,那么他们在进行批评时,当然就会比较慎重了。
尽管这部著作还没有完全成形,我仍然相信,一个没有偏见、渴望真理和追求信念的读者,在读前六篇不会看不见那些经过多年的思考和对战争的热心研究所获得的果实,而且或许还会在书中发现一些可能在战争理论中引起一场革命的重要思想。
1827年7月10日于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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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1】
在我死后人们将会发现的这些论述大规模战争的手稿,像目前这个样子,只能看做是对那些用以建立大规模战争理论的材料的搜集。其中大部分我是不满意的。而且第六篇还只能看做是一种尝试,我本来准备对这一篇进行彻底改写并另找论述的方法。
但是在这些材料中一再强调的主要问题,我认为对考察战争来说是正确的。这些问题是我经常面对实际生活、回忆自己从经验中和同一些优秀军人的交往中得到的教益而进行多方面思考的结果。
第七篇是谈进攻,这些问题只是仓促地写下来的。第八篇谈战争计划,我原打算在这里特别阐述一下战争中的政治和人的有关问题。
我认为第一篇第一章是全书惟一已经完成的一章。这一章至少可以指出我在全书到处都要遵循的方向。
研究大规模战争的理论(或称战略)是有特殊的困难的。可以说,只有很少数的人对其中的各种问题有清楚的概念,即了解其中各种事物之间的必然联系。在行动中大多数人仅仅以迅速的判断为根据,而判断有的很正确,有的就不那么正确,这是由人们才能的高低决定的。
所有伟大的统帅就是这样行动的,他们的伟大和天才部分地表现为他们的判断总是正确的。因此,在行动中人们将永远依靠判断,而且单靠判断也就足够了。但是,如果不是亲自行动,而是在讨论中说服别人,那就必须有明确的概念并指出事物的内在联系。由于人们还很缺乏这方面的素养,所以大部分的讨论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争执,结果不是每个人各持己见,就是为了顾全对方而和解,走上毫无价值的折衷道路。
在这些问题上有明确的观念并不是毫无用处的,而且一般说来,人们都倾向于要求明确性和要求找到事物间的必然联系。
为军事艺术建立哲学理论是非常困难的,人们在这方面所做的许多失败的尝试,使大多数人得出结论说,建立这样的理论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研究的是固定的法则所不能涵盖的东西。如果不是有很多毫无困难就可以弄清楚的原则的话,我们或许会同意这种看法,并放弃建立理论的任何尝试。这些原则是:防御带有消极目的,但却是强而有力的作战形式,进攻带有积极目的,但却是比较弱的作战形式;大的胜利同时决定着小的胜利,因此战略的效果可以归结到某些重心上;佯动是比真正的进攻较弱的一种兵力运用,因此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采用;胜利不仅是指占领地区,而且也指破坏军队的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后者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在会战胜利后的追击中才能实现;经过战斗而取得的胜利的效果总是最大的,因此从一个战线和方向突然转移到另一个战线和方向,只能看做是一种迫不得已的下策;只有在具有全面优势或者在交通线和退却线方面比敌人占优势时才能考虑迂回;同样,只有在上述情况下才能占领侧面阵地;进攻力量在前进过程中将逐渐削弱。
注 释
【1】 除了上面的《说明》以外,在克劳塞维茨的遗稿中还有一篇未完成的文章,这篇文章看来是他在晚年写的。标题是译者加上的——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