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笔从戎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当时,黄仁宇的第一个反应是从军。但黄震白认为,战争随时可能终止,而既然已经在南开大学念完一年的书,终止学业去参军是不明智的,因为很有可能穿上军装后就发现战争已经结束。到了9月份,恰巧教育部要南开、北大与清华三所学校合并,在长沙成立“长沙临大”,所以黄仁宇决定听从父亲的话,继续学业。
然而,等到长沙方面安排妥当,上海的大前方防线却已崩溃。12月,日军进入南京,长沙临大奉命再撤到昆明。这时,黄仁宇下定决心要参军。1938年初,他和父亲长谈了一次。黄震白认为,如果一定要从军,就应该先念军校,取得正式的军官职位。这样,他们两人达成协议,黄仁宇没有去昆明,加入军队的决定也延迟了半年。
1938年春天,黄仁宇在长沙等待期间,无事可做,毛遂自荐去《抗战日报》工作,以求换得食宿,结果应聘成功。这是一份爱国报纸,社长是剧作家田汉,报纸采用半开大小的画报形式,所有报道都刊在一张纸上。在这里,黄仁宇结识了廖沫沙。因为当时田汉忙着其他的抗日活动,编辑工作就落到廖沫沙和黄仁宇这两位编辑身上,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床就放在办公桌旁。以后廖沫沙成为“三家村”之一,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残酷迫害;而田汉也是著名文化领袖,在“文化大革命”时死于狱中。
1938年夏天,黄仁宇在汉口考入中央军校。受着当时交通情形的影响,他在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乘江轮赴宜昌“待命”,在一所破庙里一住就是3个月。等到有轮船接他们去重庆时,已是12月初。这时武汉失守,长沙大火,广州撤退和汪精卫发表“唁电”向日本投降。从西安、宝鸡投考的同学则早已在成都。他们又行军三日,到达铜梁,开始换上棉布军装,等候由浙江金华考取的另一批同学到达,最后编成十六期第一总队,于1938年底,浩浩荡荡地行军去成都。
十六期学员于1939年元旦开学,1940年12月25日毕业,受训期间长达两年,当中没有寒假暑假。进军校第一桩事就是“剃和尚头”,所有人都变成光头,使得个人的色彩大为收敛,队伍中的集体性格更为浓厚。战时军校的学生大多只有初中文化程度,高中毕业生已不可多得。每一队(相当于连)里,偶尔会有一两个大学辍学的学生和在宪兵队当过兵的军士,也会有几个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的子弟。受训开始后,每一个钟头甚至每一分钟,大家都做同样的事,自早上用冷水洗脸刷牙,到晚上点名解散,以及吹熄灯号前15分钟打开铺盖就寝,无不如此。所以几个星期后,学生们就已经在“众生平等”的集体生活原则下,打成一片了。
军校毕业后,黄仁宇通过田汉的关系,与田汉的儿子田海男一起获得任命状,直接开赴前线,首先担任排长,后来代理连长。不过,他的这一连只有1名少尉和36名士兵,隶属于国民军第十四师,奉命驻守云南边界,紧邻日军占领的越南。
尽管第十四师一度拥有国民党军队中最精良的武器,配装了最新的步兵装备、德国头盔、防毒面具、帐篷等等,但由于身处内地,失去了现代化生活的支撑,所以黄仁宇认为他们还是“必须在明朝的生活条件下过活”。比如,如果他需要一头驴来驮负重物,就必须派士兵到村子里找村长,在枪支的威胁下,他才有可能听从差遣。
1941年12月,黄仁宇的父亲过世。因为邮政传递缓慢,等他收到妹妹黄粹存写的信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黄仁宇获得第十四师批准的“长假”,几乎等于退伍令,因为他不用再回来服役。黄仁宇回家奔丧后,将母亲和妹妹送往重庆。此后,他被调到首都卫戍司令部,从事文书工作。
在总部呆了不到一年,黄仁宇即无聊得要命,一心等着上战场。正在这时,中国方面派遣了一支远征军去印度,从侧翼进攻缅甸,这支部队称为新一军,由英军提供粮食和衣服等后勤事务,美军则负责供应战略物资和训练。中方统帅是郑洞国将军,受驻印总指挥史迪威的管辖。1943年2月,黄仁宇被派到营区任参谋,官衔是上尉。
黄仁宇在缅甸呆了一年半,回忆这段时间,他说,这“绝非我生命中的不愉快经验”,凭借良好的写作能力,他在前线担任观察员,一边服役一边写文章,结果有很多文章发表在当时最负盛名的报纸《大公报》上。其中,有篇文章长达12000字,连载4天,稿费多达300卢比,相当于75美元,是一个上尉5个月的津贴。由于爱出风头,他经常冒险出入无人地带,终逃不出噩运。1944年5月,他不幸负伤,但结果死里逃生,回到部队后还获得一枚海陆空军一等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