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
  • 会员

《芝麻街》的启示

2018年6月7日  来源:引爆点 作者:马尔科姆·格拉锥威尔 提供人:abc9998......
摘要:如果你能控制住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能教育好他们。如果他们弄不明白自己在看些什么,就不会继续往下看。儿童看电视是因为他们看懂了意思,而转移注意力是因为他们看不懂意思。干扰物及眼球运动研究表明,干扰因素太多,响个不停,动个不停会干扰将视觉注意力—— ”视觉距“ 聚焦到目标事物上。儿童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会对单词和其意思做出好几种假设。每学一个新词,利用二排一法则排除其中的几个假设,孩子对世界的了解就更准确一步。二排一法则能帮助孩子拥有清晰的思路。叙述的形式对这些儿童非常重要。这是孩子们认识世界和了解社会的唯一方法。他们没有能力用因果关系来解释事物,所以他们把各种现象都看成是故事。

《芝麻街》的启示

《芝麻街》最出名的地方是它吸引来了几位创造力丰富的天才,其中包括吉姆-亨森、乔-瑞普瑟和弗兰克-奥兹。这些人凭着直觉把握住了儿童的心理,让他们回答电视上比阿特丽克斯-波特、L-弗兰克-鲍姆或者瑟斯博士的问题。但如果认为《芝麻街》是一个闪烁着智慧的节目的话,那就错了。实际上,该节目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它在一定程度上恰好与那种慎重而吃力地制造成品的做法相反。《芝麻街》的创意只是围绕一个突破性的领悟:如果你能控制住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能教育好他们。

这似乎是件显而易见的事,但其实不然。今天,有许多电视评论家都认为,电视的危害在于它能让人上瘾,儿童,甚至成人都会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根据这个观点,电视之所以能控制住大家的注意力是因为它展示给人们的形式特色,即暴力、强光、奇特的声音、快速的剪辑、画面的快速放大和缩小、夸张的动作以及其他所有与商业电视相关的形式。也就是说,我们不必看懂画面上的内容或吸收画面上的信息,也一样会继续观看下去。这正是谈到电视的被动性时,许多人心里想到的意思。大家如果被电视上的飕飕声和砰砰声所吸引,就往下看;如果感到厌倦了,就转移目光,或者换个频道。

然而,20世纪60年代以及70年代早期的电视研究者们——尤其是马萨诸塞州大学的丹尼尔_安德森却开始认识到,关键并不在于学前儿童是如何看电视的。伊丽莎白-洛奇是阿默斯特大学的一名心理学家,她说:“关键在于儿童一坐下,注视着屏幕,就马上被吸引过去。但是,当我们开始仔细观察儿童时,却发现孩子们更多时候是简短看一眼屏幕,他们差别不大。孩子们并不只是坐下来始终注视着屏幕,他们可以一心两用,而且不时随意转移注意力。让他们把目光回到屏幕上的原因是可以预见的,这些原因绝对不是琐碎而不起眼的东西,不是强光一闪,也不是一个冲撞动作。”洛奇曾经对《芝麻街》里的一段情节做了重新修改,把一些重点场景的次序搅乱。如果孩子们仅仅是对闪烁的强光和冲撞动作感兴趣的话,这样的修改不会产生不同效果。节目中仍然保留了那些歌曲、木偶、鲜亮的色彩、动作以及所有使《芝麻街》如此精彩的形式。但是,修改后的版本的确产生了不同效果。孩子们再也不看了,如果他们弄不明白自己在看些什么,就不会继续往下看。

在另一个实验里,洛奇和丹-安德森给两组5岁儿童看了《芝麻街》里的一段故事,而第二组孩子是被放在一间地板上摆满了有趣玩具的房子里。正如大家预料的,那些待在没有玩具房间里的孩子大约87%的时间都是在看电视,而那些有玩具的孩子只看了节目的47%。这说明孩子们的注意力被玩具分散了。但是,当他们在检查这两组孩子记住和理解了多少节目内容时,却发现两组得分完全相同。这种结果令两位研究员大吃一惊。他们认识到,儿童观看电视的方式比人们过去所想的情况要更加复杂。他们写道:“我们由此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些有玩具的5岁儿童能够很有策略地运用自己注意力,即在玩玩具和观看电视之间分配注意力,这样他们就只需要观看节目中最有信息量的部分。这种方法非常奏效,孩子们获得的信息量与注意力增加时的情况一样多。”

如果把这两项研究玩具研究和搅乱场景研究——结合起来,我们就能得出一个关于儿童与电视的非常极端的结论。儿童看电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兴趣被激发出来了,他们转移注意力也不是因为感到厌倦。儿童看电视是因为他们看懂了意思,而转移注意力是因为他们看不懂意思。如果你从事电视教育工作,这一点至关重要。也就是说,如果你想知道孩子是否从电视节目中学到了知识,或者学到了什么知识,你要做的就是观察他们在看些什么内容。如果你想知道孩子们没有学到什么知识,你要做的就是观察他们不看哪些内容。学前儿童的看电视行为非常复杂,我们可以通过简单的观察来确定儿童节目的附着力所在。

率先研究《芝麻街》的是俄勒冈州的心理学家埃德-帕尔默,把电视用做教学工具是他研究的专业。20世纪60年代后期,当创办儿童电视工作室时,帕尔默自然就是会员。他笑着说:“我可是他们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位从事儿童电视研究的会员。”帕尔默接受的任务是检查那些学术顾问们精心设计出来的《芝麻街》教学大纲是否真的会受到观众的喜爱。这可是一项重要的

任务。参与《芝麻街》创作工作的人员说,如果没有埃德-帕尔默,该节目的播放绝对超不过一个季度。

帕尔默的创新之处在于他所谓的干扰物。他在电视监视器上播放《芝麻街》里的一个故事,然后在旁边的一个屏幕上播放幻灯,每隔7.5秒换一张新幻灯片。帕尔默说:“我们使用了一套大家所能想象的最花样万千的幻灯片,其中包括一个人在马路上骑着车,两只胳膊向两边伸展,一幢髙楼,一片漂浮在水波中的树叶,一道彩虹;一张从显微镜下拍的照片,一幅艾舍尔的魔幻图画(Escherpicture)等任何新奇的事物。这正符合我的思路。”然后,把一些学前儿童一次两人带入房间,给他们放映电视节目。帕尔默和他的助手们坐在离孩子们不远的位置,拿着铅笔和纸张,记录下孩子们观看《芝麻街》的时刻,以及对节目失去兴趣转头去看幻灯片的时刻。每换一张幻灯片,帕尔默和助手们就重新标记一次,这样,等到节目结束时,他们几乎是一秒一秒地记录下了短剧中那些抓住观众注意力的地方和那些没有引起观众注意的部分。这里的干扰物就像一台具有附着力的机器。

帕尔默说:“我们用尺寸比较大的绘图纸,有2英尺宽,3英尺长,并把几张这样的纸粘在一起,我们把收集的数据(别忘了,是每7.5秒记录一次的数据,一个节目中一共记录了将近400个数据。)用红线连接起来,这样,它看上去就好像是华尔街股票市场报告图。无论线条垂直落下或逐渐下降,我们都会发出惊叹,自问这说明了什么。线条出现在最上方时,我们会说,喔,这一段可真能抓住孩子的注意力。我们把干扰分数用百分制的形式制成表格。有时候,竟出现了100%。大多数情况下,孩子们的平均得分是大约85%-90%。如果设计画面的绘制者们在场,他们一定非常髙兴。如果平均得分在50%左右,他们就要回到绘图室里去。”

帕尔默又试验了其他几部儿童电视节目,如动画片《猫和老鼠》以及《袋鼠船长》,比较了这些节目中与《芝麻街》效果相同的部分。帕尔默把掌握到的所有情况都反馈给节目制作者和创作者,这样他们就能相应地对材料稍加调整。比如,儿童电视的制作者通常认为孩子们喜欢观看动物。帕尔默说:“制片人往往喜欢绘制猫、食蚁兽或者水獺给孩子们看,并让它们活蹦乱跳,他们自认为那样很有趣。但我们的干扰物表明,每次出现这种画面,就好像出现了一颗炸弹,孩子们都躲着它。”他们对《芝麻街》中一个名叫阿尔法贝特的人物投入了大量精力,此人的特点是满口双关语。帕尔默的研究却表明孩子们很讨厌他,这个人物就被取消了。干扰图显示,《芝麻街》的每个情节最好都不要超过4分钟,3分钟可能是最佳安排。在他的极力要求下,制作者们简化了对话语言,放弃了成人电视中使用的一些技术。

帕尔默说:“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学前儿童不喜欢成年角色相互争吵,他们也不喜欢两三个人同时说话。制作者们的创作直觉告诉他们,要用花里胡哨的东西渲染场景。这样,它似乎在告诉大家,故事非常扣人心弦。而事实并非如此,看到这类场景后,孩子们的目光会离开屏幕。他们从中获得的信息不是正在发生扣人心弦的事情,而是正在发生令人不解的事情。接着,他们就失去了兴趣。”

“第三或第四季之后,我发现,很少有某个故事的得分低于85%。我们几乎再也没有看到50%或60%的得分情况。如果真的发现了,就会马上进行修改。您听说过达尔文的适者生存理论吗?我们就有一套机制能确定谁是适者,决定谁应该生存。”但是,帕尔默关于千扰物的最重要发现实际上出现在《芝麻街》开始播放之前。莱塞还记得:“那是1969年的夏天,离播放日期还有一个半月。我们决定竭尽全力试一把。我们想制作5部完整的节目,每部一个小时,然后再搬上电视,这样我们就能掌握一些情况。”为了验证节目的好坏,帕尔默把这些节目带到费城,用7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整周来上演这些节目,一批批的观众都是来自费城60个不同家庭的学前儿童。那段时期非常艰苦,费城处于热浪之中,这可能使观看节目的孩子们烦躁不安和注意力不集中。就在同一周,阿波罗11号成功登月,可以理解,有些孩子更想观看那个历史时刻,而不是《芝麻街》。帕尔默的干扰性研究得出了最令人失望的结论。莱塞说:“这些研究结论几乎把我们摧毁。”

问题在于,最初考虑节目时就有一个规定,即节目中的幻想内容必须与现实分开,这是在许多儿童心理学家的坚决要求下制定的。因为这些心理学家认为,如果把幻想与现实混在一起,就会对儿童造成误导。木偶只能与木偶一起出现,而且《芝麻街》场景里面只能出现真实的成年人和儿童。但在费城,帕尔默发现,一旦画面切换到街景,孩子们就失去了所有兴趣。莱塞说:“原本是期望街景成为片中的黏合剂,所以我们总是要把镜头转回到街景,让大街把整个节目串在一起。但街景中只有成年人在活动和交谈,孩子们根本没有兴趣。我们测得的注意力分数简直低得令人难以置信。孩子们不断离开剧院。当木偶回到屏幕上时,孩子们的注意力又会提高。我们可不能像这样让观众不断流失。”莱塞把帕尔默的研究结果称之为“《芝麻街》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我们当时知道,如果我们任这种街景继续下去,该节目就要完蛋了。一切都迫在眉睫,夏季进行试播,秋季就要正式播放,我们必须想出解决办法。”

莱塞决定对科学顾问的见解提出挑战。“我们决定写信给所有实验心理学家,告诉他们,我们理解你们这些人反对把幻想和现实混合在一起的想法。但是,我们还是要这样去做,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制作者们回去重新设计所有的街景。亨森和他的同事们创作了一些能与大人小孩一起步行交谈的木偶,并且与他们同住在那条街上。帕尔默说:“从此就诞生了大鸟(BigBird)、爱抱怨的奥斯卡(OscartheGrouch)和斯纳福游佩格斯(Snufiieupagus)。”我们认为《芝麻街》的精华就在于把毛茸茸的怪兽与认真严肃的成年人巧妙地交融在一起,这一切源于我们对附着力的疯狂追求。

然而,干扰因素尽管有其巨大的魅力,但它还是一种相当粗略的方法。它只是告诉大家,孩子如果看懂了屏幕上发生的事情,就会集中注意力。但这并没有告诉我们孩子到底看懂了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这并没有告诉大家孩子是否在关注他/她应该关注的东西。

下面是《芝麻街》的两个片段,都使用了所谓的混合视觉方法,这两个片段都是在教儿童识字,即把清晰的发音串在一起。比如一个片段是“HUG”(拥抱),一个木偶女孩来到屏幕中央的HUG—词跟前,她站在H字母旁边,准确读出该字母,然后又来到U字母旁边,清晰准确地读出该字母,之后再来到G字母旁边。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按照从左向右的顺序把每个字母分别读了一遍,最后,她再读出单词HUG的发音。她在做这件事情时,木偶赫里-蒙斯特(HerryMonster)走入屏幕,也跟着重复她的发音。该片段的结尾是赫里-蒙斯特在拥抱这个快乐的木偶小女孩。

另外一个片段叫“奥斯卡连字游戏”,爱发牢骚的奥斯卡和木偶克拉米做了一个名叫“拆字”的游戏,在游戏中,大家可以拼字,也可以拆字。奥斯卡首先说了字母C,该字母就马上出现在屏幕左下角。奥斯卡告诉克拉米字母C的发音是“cuh”(库儿)。然后,两个字母at突然出现在屏幕右下角,克拉米把这两个字母发音读了出来,即发“at”(艾特)音。这两个人就开始来回踱步,奥斯卡口里读着“库儿”,克拉米口里读着“艾特”,而且越读越快,直到两人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变成了“cat”(开特),这时屏幕下方两边的字母也移动到了一起,变成了“cat”。这两个木偶重复了好几次“开特”,然后,单词“cat”就在屏幕上消失了,同时伴随着一声坠落声。然后又开始了同样的过程,这次要学的单词是“bat”。

这两个片段都很有趣,它们都抓住了孩子的注意力。在干扰因素研究中,两个片段都得分很高。但是,它们是否真的教给孩子们阅读的基本知识了?这是个有一定难度的问题。为了回答这个问题,20世纪70年代中期,《芝麻街》节目的制作者们请来了由心理学家巴巴拉-弗拉格率领的哈佛大学研究人员,这些人都是拍摄眼球运动的专家。眼球运动研究是基于这样一个思想,即人的目光一次只能集中在一个非常小的称之为视觉距(perceptualspan)的范围里。我们在读书时,目光中一次大概只能进入一个关键字以及左边的4个字和右边的15个字。我们的目光就是这样从一组字跳跃到另一组字,然后在上面停留片刻以便看清楚每个字母。我们之所以能够把目光聚集在那一部分文字上,是因为眼睛中的大多数传感器——那些对眼睛所看到的事物进行加工的感受器——集中在视网膜中央一个叫做中央凹的微小区域里。这就是我们读书时眼球移动的原因:我们如果不把中央凹视网膜直接对准图形、颜色或者语言结构,就无法吸收到有关它们的许多信息。比如,大家可以一起来试着注视本页的正上方,重新读一下这段文字。显然无法做到。

如果你能跟踪某人中央四视网膜的运动以及其注视的内容,你就能极为准确地掌握此人到底在看些什么,到底在吸收什么信息。那些制作商业电视广告的人就对目光跟踪情有独钟。如果用一个漂亮的啤酒瓶模型做啤酒广告,关键是要掌握观众中那些年龄在22岁左右的男性眼睛是否只是盯着模型,还是最后转移到了真正的啤酒罐上。1975年,由于同样的原因,《芝麻街》走入哈佛大学,目的就是要研究儿童在观看“奥斯卡连字游戏”或“拥抱游戏”时,是否真的在观看和学习单词?或者他们是否只是在观看木偶?

在该实验中共有24位5岁儿童参与,他们由家长们带到哈佛大学教育学院待了一周。根据要求,他们轮流坐在一把旧式理发椅上,椅子距离一台17英寸彩色监视器3英尺远,椅子上有一个柔软的头垫。一台海湾西公司(Gulf&western)制造的红外线探视器就放在彩色监视器左边不远处,对准每个儿童的中央凹并跟踪其活动情况。研究人员发现“Hug”游戏大获全胜,孩子们76%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个字母上。更有83%学前儿童的目光是从左向右移动的,并且跟着仿读,也就是说,孩子们在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朗读。而“奥斯卡连词游戏”却是一场惨败,孩子们只有35%的目光集中在那几个字母上。这些学前儿童竟没有一个从左向右跟着读单词的。问题出在哪里?首先,字母不应该放在屏幕下方,因为正如几乎所有眼球运动研究所证实的,在看电视的时候,人们容易把目光集中在屏幕中央。这个问题其实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问题是,孩子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奥斯卡身上,所以就不去看字母了。同样,啤酒广告中,观众也只是注意着啤酒模型瓶而不是真正的啤酒罐。弗拉格说:“我还记得‘奥斯卡连词游戏’里的奥斯卡非常活泼。他在那里小题大做,而单词又离他那么遥远。他说个不停,也动个不停,手里还拿着东西。干扰因素太多了,孩子们根本不会把目光集中到字母上,因为奥斯卡本人太有趣了。”在这里奥斯卡很有附着力,而这堂课却没有附着力。

《芝麻街》留下的遗槭

《芝麻街》给我们的经验是:如果你认真考虑了材料的结构和形式,就能大大加强其附着力。但是否有可能制作一部比《芝麻街》更具附着力的节目呢?这个问题是20世纪90年代曼哈顿尼克顿广播电视联播公司3位年轻的电视制片人提出的。问题提得合情合理,《芝麻街》毕竟是一部20世纪60年代的作品,在这30年里,关于儿童心理方面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巨大发展。尼克顿公司的制片人托德-凯斯勒曾经参与过《芝麻街》的创作工作,但他因为当时感觉不太满意,所以就离开了制片组。他不喜欢该节目那种像“杂志”一样的快节奏形式,他说:“我喜欢《芝麻街》,但我始终不认为孩子们只有短时注意力,我相信他们很容易就能一动不动地坐上半个小时。”他发现传统儿童电视节目过于呆板,他还说:“因为这些观众并不是都那么会说话,有些甚至还正在学说话,所以通过画面就能让他们看懂故事非常重要。电视是一种视觉媒体,要想使它深入人心,要想使它具有强大的魅力,就必须利用其对视觉的作用。有许多儿童电视都充斥着对话,观众很难听懂,很难跟得上。”凯斯勒的同事特蕾西-桑特麦罗是看着《芝麻街》长大的,她也有同样的疑虑。桑特麦罗说:“我们想从《芝麻街》中吸取点东西,然后再向前更进一步,因为电视是一个很好的教育媒体。但直到今天,人们还没有开发出电视的这种潜力,大家一直在套用老方法。我相信我们有能力改变这种局势。”

他们推出了一个名叫《蓝狗线索》的节目。每次只有半个小时,而不是一个小时。也不存在全体演出人员一说,只有一位真实演员,名叫史蒂夫,他20岁出头,穿着卡其布裤子和一件橄榄球运动员的衬衣,看上去很单纯。他是节目的主角。每个情节不再像杂志那样形式多变,而只有一条故事主线,是关于一条名叫蓝狗的卡通狗的英勇事迹。这个节目给人一种二维平面的感觉,更像一本小画书的录像版本,而不像是一部电视节目。速度很慢,剧本里的许多地方都插入了令人难耐的长时间的停顿,《芝麻街》里特有的幽默、俏皮话和机敏灵巧在这个节目里都不存在。剧中有一个被陚予了生命的角色是“邮箱”(Mailbox),还有其他两个常出现的角色,一个是“铁铲”(Shovel),另一个是“提桶”(Pail)。当然,蓝狗这位剧中的明星是蓝色的,因为她就代表蓝色这种颜色。

一个成年人在看了《蓝狗线索》后不禁要怀疑它到底比《芝麻街》好在哪里,但它的确比《芝麻街》效果更好。1996年,在《蓝狗线索》首次放映后的几个月里,它的收视率就远远超过了《芝麻街》。在干扰因素检测中,它在控制儿童注意力方面的得分髙于对手《芝麻街》。並拉巴马州大学的教育研究家詹宁斯-布赖恩特对120个儿童进行了研究,这项研究通过一系列的认知能力测试,比较了《蓝狗线索》的固定观众和其他教育节目的电视观众之间的异同。

布赖恩特说:“6个月后,我们开始发现这两组观众之间存在很大差异。我们几乎衡量了他们所有的灵活思维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统计数字显示出巨大的差异。如果试卷上有60个选择题,我们就会发现观看《蓝狗线索》的观众组能正确识别出55个,而对照组只能正确选对35个。”《蓝狗线索》可能是目前最具附着力的电视节目。

这样一个没有多少预先加工的节目,其附着力为何会超过《芝麻街》?回答是:尽管《芝麻街》节目不错,但它却存在一些微小却巨大的局限性。比如,要持续反映人物的聪明才智而产生的问题。从一开始,《芝麻街》就既吸引儿童,又吸引大人。其宗旨是吸引儿童尤其是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因为他们面临的一大障碍就是家长不鼓励或者不参与他们的教育过程。《芝麻街》的主创人员们就想创作一部母亲愿意与子女一同观看的节目。这就是该剧为什么注入了“成人”因素、常常出现双关语,以及涉及诸如怪兽剧院或者塞缪尔-贝克特的模仿作品《等待戈多》等大众文化。(该剧本的主要作者是卢-伯杰,他说他之所以申请《芝麻街》的创作工作,是因为1979年他和儿子一起观看节目时看到了“克米特”梗概。“那是一个迷人的童话故事。里面的人物在寻找一位心情沮丧的公主。克米特跑到这位木偶公主面前说——这时伯杰用了酷似克米特的声调——‘对不起,请问您是一位心情沮丧的公主吗?’而她说:‘这看上去怎么样?像一套滑稽可笑的衣服吗?’我记得当时自己在想:‘这可真棒。我要去那里工作。

问题在于,学前儿童理解不了这类玩笑,里面的幽默——如精心设计的双关语“心情沮丧”——只能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芝麻街》中还有一个叫“罗伊”的故事,是在1997年圣诞节的前夜播放的,也是一个很好的这种例子。故事一开始的情景是:大鸟遇到了一名邮递员,邮递员以前从未来过芝麻街。他递给大鸟一个包裹,大鸟立刻感到迷惑不解,大鸟说:“如果这是您第一次来到这里,您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大鸟的?”

邮递员:说起这事,您得承认,这很容易!(对着大鸟做了一个手势)大鸟:那是?(自我打量了一下)。哎呀,我明白了。这个包裏是寄给大鸟的,我就是一只大鸟啊。有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正如自己的名字一样。大鸟就是一只大鸟。

大鸟伤心起来。他意识到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如奥斯卡或斯纳飞,而自己的名字只是一个物种的名称。他问邮递员叫什么名字,邮递员回答说自己叫伊莫金。

大鸟:喲,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看着摄像机镜头,带着渴望的神情)我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像这样的名字,而不是这个说明我所属的物种的名称,我就好像是个苹果,或者一把椅子或者其他什么似的。

接着,大鸟就开始琢磨给自己起个什么样的新名字。在斯纳飞的帮助下,他动员芝麻街上的所有住户帮他推荐名字——栽寇德寇、布奇、比尔、欧马、拉瑞、塞米、艾本尼泽、吉姆、拿破仑、兰斯劳特、洛基——最后他决定采用罗伊这个名字。但是,当大家开始称呼他的新名字时,大鸟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说:“不知怎么,这名字听起来别扭。我犯了一个大错。”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名字。他最后说:“即便大鸟这种名字不常见,但它毕竟是我的名字,我喜欢所有的朋友那样称呼我。”

从表面上看,这至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尽管寓意大胆,富有理性,但是很有趣味。它直接涉及情感,但与其他儿童电视节目不同的是,它告诉孩子们,有时候不开心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很有趣。

听起来这个故事应该大获全胜,是吗?

错了。《芝麻街》的研究人员们在试播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得到的数据很令人失望。第一个涉及斯纳飞和大鸟的片段效果还不错。大家可以预料到观众的好奇。然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第二次出现街景时,观众的注意力降到了80%。出现第三次街景时,降到了78%。第四次降到了40%,然后是50%,再然后是20%。看完之后,给孩子们做了一个小测验,考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罗斯玛丽-特鲁格里奥是《芝麻街》研究组的负责人,她说:“我们的问题非常具体,并且希望得到明确的回答。如故事讲的是什么内容?有60%观众知道答案。大鸟的新名字是什么?只有20%回答正确。最后大鸟的感受如何?50%知道答案。”相比之下,另一个同时试播的《芝麻街》故事在进行观后测验时,正确率达到了90%以上。看来,大鸟的故事没有给观众留下多少印象,它没有附着力。

这个故事为什么会失败?问题的根源在于故事的寓意,即大鸟不想被别人称做一只大鸟这个笑话,学龄前儿童根本理解不了。儿童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会对单词和其意思做出好几种假设。最重要的一种假设是心理学家埃伦-马克曼所称的二排一法则。简单地说,儿童不相信任何一个物体能同时拥有两个名称。马克曼坚持认为,儿童会很自然地认为如果给一个物体或者一个人再冠以一个名称,这个名称就一定是指该物体的某个次要特性或者次要属性。当给孩子布置一项特别任务,让他(她)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取个名字,该假设的意义就充分体现出来了。学习“大象”一词的孩子心里非常确定,这种动物和狗不一样。每学一个新词,孩子对世界的了解就更准确一步。相比之下,如果没有二排一法则,如果孩子认为大象完全可以是狗的另一个名称,那么,每学一个新词都会使孩子感到世界似乎更加复杂。二排一法则同样能帮助孩子拥有清晰的思路。马克曼写道:“假设一个已经知道‘苹果’和‘红色’的孩子听到有人说苹果是‘圆的’,利用二排一法则,这个孩子可能会用‘圆的’排除该物体原来的名称(苹果)和其颜色(红色),并且分析该物体的其他特性。”这种情况说明,儿童对于双名称物体或者名称发生改变的物体很难掌握。比如,孩子很难理解橡树既是橡树,又是一棵树木;他(她)可能会设想,如果那样,“树木”应该是橡树的集体名词。

大鸟不想让大家再叫他大鸟,而希望大家称呼他罗伊,几乎可以肯定,这会使学龄前儿童产生困惑。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的人怎么还可以再取一个名字呢?大鸟认为,大鸟只不过是对他这类动物的总称,他想要一个具体的名字。他不想像树木一样,他要像橡树一样。但是三四岁的儿童并不明白一棵树木还能是一棵橡树,他们的理解是,发生这一切很可能是大鸟想变成别的东西,如变成其他某种动物,或者其他动物的总称。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一个更加深层的问题。《芝麻街》是一部像杂志一样形式多变的电视节目,一个故事包括至少40个场景,各种街景(包括演员、木偶、动画以及摄影棚外的取景)出现的时间都不超过3分钟。20世纪90年代后期,在创作“罗伊”这类故事时,作者们首次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表现一个共同的主题。但在该节目的放映史上,这些片段完全是自成一体的;事实上,新版的《芝麻街》融合了崭新的街景、一些动画和母带中的拍摄顺序,通过这种方式把大多数内容构筑到了一起。

该节目的首创人员之所以愿意把《芝麻街》中的故事用这种方式构筑到一起,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学前儿童只有把目光集中到简短片段上的短时注意力。劳埃德-莫里塞特是该电视节目的创始人之一。他说:“我们考查了孩子们收看节目的情况,发现他们都在观看《笑一笑》节目。这件事情对《芝麻街》早期的制作工作影响很大。小丑赞尼是《笑一笑》〉节目里一个俏皮话不断的人物,孩子们似乎很喜欢他。”

《芝麻街》节目的主创人员们更多地受到商业广告的影响。20世纪60年代是麦迪逊大街的黄金时代,那时大家认为,如果一则60秒钟的电视广告能把麦片早餐卖给4岁儿童,那也能把26个字母卖给他。事实上,吉姆-亨森和木偶对节目主创人员之所以有吸引力,部分原因在于亨森在60年代成功地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节目中的许多著名木偶都是为广告创作的:大鸟实际上是亨森为拉超依公司制作商业广告而创造的七爪龙的原形;怪物库机(CookieMonster)是为福利托-雷公司创造的一个商品推销员,格鲁弗(Grover)是为促销IBM的产品而创造的。(亨森从50年代到60年代制作的木偶广告都极为有趣,但却有一种隐晦且急于求成的感觉,这在他《芝麻街》的作品里是看不到的。)山姆-吉本是早期《芝麻街》节目的制作人之一,他说:“我认为在商业广告片里最重要的形式特征不是展示某样产品,而是在销售一个理念。把《芝麻街》分解成许多小情节,并且达到教育(如教一个字母)目的,这种想法主要来源于商业广告的策略。”

但是,这种从商业理念而来的教育办法真的可行吗?丹尼尔-安德森说,新的研究表明儿童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喜欢广告,因为广告“不是讲故事,而故事对孩子们的重要性特别明显”。原先的《芝麻街》是非叙事性的:按照策划,它是个草图集,且草图之间相互没有关联。安德森说:“影响《芝麻街》早期创作工作的不仅仅是广告,还有当时的理论界。当时颇有影响力的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学前儿童跟不上过长的叙述内容。”然而,60年代后期这种理论被推翻了,3岁、4岁以及5岁的儿童可能跟不上复杂的情节和忽略次要情节,但心理学家们现在认为,叙述的形式对这些儿童非常重要。纽约大学的心理学家杰罗姆-布鲁纳说:“这是孩子们认识世界和了解社会的唯一方法。他们没有能力用因果关系来解释事物,所以他们把各种现象都看成是故事。如果他们想弄明白生活是怎么回事,就会根据自己的经历进行下一步思考。如果他们听不懂别人的解说,就不可能记住,也就不可能仔细去思考。”

20世纪80年代初,布鲁纳参与了一个有趣的研究项目“童床解说”(NarrativesFromtheCrib),该研究项目对改变很多儿童专家的观点起到了重要作用。该项目以一个名叫埃米莉的两岁女孩为中心,女孩来自纽黑文市,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开始注意到,女儿在晚上入睡前会自言自语。出于好奇,他们把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女儿的床上,每周放几次,在之后的15个月里,他们录下了把埃米莉抱上床时他们与埃米莉的对话,也录下了她入睡前的自言自语,一共录了122次。然后,哈佛大学的一组语言学家和心理学家在凯瑟琳-纳尔逊的带领下对这些录音进行分析。他们发现,埃米莉的自言自语比她与父母的对话的水平更髙。讨论埃米莉磁带的研究小组里有一个成员叫卡罗-弗莱舍-费尔德曼,她后来写道:总的来说,她的自言自语(同她与大人的对话相比)既丰富又复杂,这使得所有我们这些研究语言发展的学生开始怀疑,迄今为止,文献给我们勾勒出的语言习得过程是否充分体现了儿童习得语言的真正模式。每次灯一熄,父母离开她的房间后,埃米莉就表现出了惊人的语言掌握水平,这一点,从她的(日常)讲话来看绝对不会有任何可疑之处。

费尔德曼在这里指的是埃米莉的词汇、语法以及更重要的——她独白的语言结构。她在编造故事,组织语言,叙述讲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有时候,用语言学家的话说,这些故事是顺时叙述。她还会编造故事,把事件、活动以及感受都放人一个句子中,这个过程对于儿童的智力开发至关重要。下面是埃米莉在第32个月给自己讲的一个故事,我摘录了一大段,目的是要强调儿童独自一人时其语言能力是何等之高:明天我们从床上醒来,先是我,然后爸爸和妈妈,你,吃早饭,就像我们平常那样吃早饭。然后,我们要去玩,然后爸爸马上会来,卡尔会来玩,然后我们玩一会儿。然后埃米莉和卡尔都要跟着一个人下去坐车,我们坐车去幼儿园(放低了声音),然后当我们到达那里,我们都要下车,进幼儿园,爸爸会吻我们的,然后就去上班,我们就在幼儿园里玩。这难道不有趣吗?因为有时候我去幼儿园,是因为那是幼儿园的上班日。有时候整个星期我都和坦特待在一起。有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游戏。但是,通常,有时候,我,嗯,喚,上幼儿园。但是,今天我要早上去幼儿园。早上,爸爸在,通常我们会像往常一样吃早餐,然后我们就……然后我们就……就玩。然后我们,然后门铃就响了,卡尔就进来了,然后卡尔,然后我们都去玩,然后......

埃米莉正在描述她星期五的日常活动。但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星期五,这在她看来是一个理想的星期五,一个假定的星期五。在这一天里,她想发生的一切都能发生。正如布鲁纳和琼-鲁卡里罗在评论这段磁带时所写的:她对强调部分使用了重音,把关键词拖长发音,还用了一种“场景重演”的方法使大家去回忆如同我们看过的真实电影的一幕(叙述她的朋友卡尔进门)。就好像在强调,她对一切“了如指掌”,所以她的独白富有节奏感,很像唱歌时的节奏。在自言自语的过程中,她甚至还能自如地对日常事物做出诙谐的评价——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这一切都说明了叙述的重要性,看到这些证据,我们不得不惊叹《芝麻街》的成功。它避开了深入儿童内心的最重要的方法,虽然针对成年人的玩笑冲淡了其对学龄前儿童的吸引力。但不管怎么说,它成功了。凭借《芝麻街》请来的天才,通过其聪明的剧本创作和木偶的热情与魅力,该节目克服了可能出现的巨大障碍。而这也帮助我们轻松地掌握了使儿童电视节目比《芝麻街》更具附着力的方法。那就是把电视剧制作得毫不夸张,没有任何文字游戏,没有那些使学龄前儿童困惑不解的喜剧场面。我们要教育儿童如何用他们自己的思维方式,即以故事的形式来思考事物。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制作《蓝狗线索》这样的儿童电视节目。

注意力 / 理解 / 眼球运动 / 视觉距 / 干扰物 / 二排一

如涉及版权,请著作权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或支付费用事宜。

0000
相关核心文章
abc9998......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