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建构一个更好的大脑 被贴上『智障』标签的女人如何自我疗愈
那些在大脑领域有重大发现的科学家,通常他们自己的大脑就很特别。有重大发现而自己的大脑又有缺陷的人则很少,不过,也有例外,巴巴拉·艾洛史密斯·杨(Barbara Arrowsmith Young)正是这样一个特例。
当她还是学生的时候,“不对称”是最能形容她心智的一个词。她在1951年生于加拿大的多伦多,但是在安大略省的彼得镇(Peterborough)长大。杨的听觉和视觉记忆都很好,测验成绩都在第99百分位数,她的前额叶发展得非常好,给她顽强的驱力,但是她的大脑“不对称”,也就是说,除了这些特别强的能力之外,有些能力是落后的。
这个不对称在她身上也留下了烙印,她母亲开玩笑说,妇产科医生一定是拉着右脚把她接生出来的,因为她的右脚比左脚长,使她的骨盆移位。她的右臂伸不直,她的右半边比左半边大,她的左眼比较不灵敏,她的脊椎也是不对称的,有脊柱侧弯(scoliosis)。
杨有严重的学习障碍,她的大脑掌管语言的布罗卡区没有发展完成,所以她的咬字发音有问题,她缺乏空间推理能力。当我们要在空间中移动身体时,会先在大脑中用空间推理能力建构一个想象的途径,然后才去执行动作。空间推理对爬行的婴儿很重要,对在钻牙齿的牙医很重要,对冰上曲棍球手出击时也很重要。杨3岁时,有一天,她决定要去玩斗牛士和牛的游戏,她是那只牛,停在车道上的汽车是斗牛士的斗篷,她冲上前,以为她可以及时转弯,躲过汽车,但是她计算错误,冲向汽车,把她头撞破了,她母亲说假如杨能再活一年,她会非常惊奇。
空间推理能力对在大脑中形成心智地图、知道每样东西在哪里也是非常重要,我们用这种能力来安排书桌上的东西或记住我们把钥匙放在哪里。杨总是在找东西,因为她没有心智地图,一转眼就忘记了那个东西,所以她必须把所有的东西堆在眼前使她可以看得见,她的衣橱、抽屉都是打开的,如果出门,她一定走丢。
她同时还有肌肉动觉(kinesthetic)的问题。肌肉动觉使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四肢在空间的什么地方,它使我们可以控制或协调我们的动作。它同时也帮助我们在摸到一个对象时,认出是什么东西。但是杨从来不知道她的手臂和腿离开她的左边身体有多远。虽然她很好动,像个小男孩,但是她的动作却非常笨拙,她不能用左手端一杯橘子水而不打翻它,她总是被什么东西碰得摔跤或差点摔跤。楼梯对她来说是个险恶的致命陷阱,她左边身体的触觉不断恶化,常有撞到东西留下的淤青,当她终于学会开车时,车子左边充满了撞击的凹痕。
她也是视觉障碍者,她的视觉广度非常窄,她在看书时,一次只能看到几个字母。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弱、最头痛的问题,因为她的大脑在了解符号之间关系的部分发展不完全,所以她对语法、数学概念、逻辑、因果关系的理解有问题,她无法区分“父亲的兄弟”和“兄弟的父亲”之间有什么差别。对她来说,双重否定句(double negative)是不可能了解的。她无法看时钟来知道时间,因为她不了解长针和短针之间的关系,她无法分辨左手和右手,不只是因为她缺乏空间地图,同时还因为她无法了解“左”和“右”之间的关系。只有费尽心力,加上不断地重复,她才能学会符号之间的关系。
她会把b和d以及p和q颠倒,把was念成saw,从右到左读和写。这种缺陷叫作“镜像书写”(mirror writing)。她惯用右手,但是因为她写字是从右往左写,把所写的字都抹黑了,她的老师以为她是故意的、不听管教的孩子。因为她有失读症(dyslexic),她会读错,这使她付出很大代价。她的兄弟把做实验的硫酸装在她点鼻药水的旧瓶子里,有一天,她的鼻子不通,她想点一下药水,她误读了上面的新标签,躺在床上让硫酸从鼻子流入了鼻窦,她太为自己感到羞耻,不敢告诉妈妈她又闯了祸。
不能了解因果关系,让她在社交上大大吃了亏。在幼儿园,她不能了解为什么她的兄弟也在同一个幼儿园,她却不能随时想到就去他的班上找他。她可以记住数学的计算过程,但是无法了解数学的概念。她知道5×5=25,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老师认为熟能生巧,给她很多的练习题回家去做,她的父亲花很多的时间亲自教她,但是都没有效果。她的母亲把简单的数学题目写在卡片上,天天给她看,因为她不会做,所以她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使太阳能够照到她母亲高举的卡片,阳光使卡片变得透明,她就看到纸片背后的答案了。这些补救的方式都不能到达问题的根源,只是使问题更加令人痛苦罢了。
因为她极力想要有好成绩,所以她午饭时间及放学后都用来背诵,到了高中她的表现真是两极化,有时满分,有时很差。她学会用记忆来掩饰缺点,经过多次背诵后,她可以背下整页的课文。每次考试前,她都祈祷今天的考试是考事实而不是推理,如果考事实,她可以得100分,假如是考理解两者的关系,她就一筹莫展,顶多拿十几分罢了。
杨不了解在真实时间所发生的任何事,她了解事过境迁后“历史学家”所写的事实。因为她不了解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的时间都花在回顾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上,想把这些看不懂的片段拼凑成有意义的东西。一个简短的谈话,她要在心中一直回放才能了解,电影的对白、歌词的意义这些都得在她脑海中重复至少20次以上才行,因为等到她听到句子末尾时,她已经不记得句子开头的意思是什么了。
她的情绪发展当然因此而不顺。因为她的逻辑不好,所以她在听花言巧语的人说话时,听不出句子里矛盾的地方,因此,她从来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她很难交到朋友,而且她一次也只能交一个朋友。
但是,她最苦恼的是她对所有东西的不确定性。她觉得什么都有意义,但是都不能确定这些意义是不是真的,她的口头禅是“我不了解”。她告诉她自己:“我住在雾里,这个世界像棉花糖一样是软绵绵的。”像许多有严重学习障碍的孩子一样,她开始认为自己或许是疯了。
聪明的学习障碍者
杨成长的时代是得不到什么资源和帮助的时代。
“在1950年的小镇,如彼得镇,你根本谈不了这些事情。”她说,“一般人的态度是你可以念书或你不能念书,那时候没有特殊教育老师,没有专科医生或心理学家可以看。‘学习障碍’这个名词一直要再过20年才为人所接受。我一年级的老师告诉我父母,我是‘心智障碍’(mental block),永远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学习,那时只有聪明、一般、迟缓和智障四个等级。”
假如你是智障,你就会被放入“机会班”(opportunity class)。但是那个地方又不适合记忆强、拼字比赛冠军的孩子。杨的童年朋友唐纳德·弗洛斯特(Donald Frost)现在是一位雕塑家,他说:“她承受很大的学业压力。她们家所有的人都是高成就者,她的父亲杰克是电机工程师,替加拿大电力公司拿到34项专利,假如你能让杰克放下书本出来应酬吃饭,那是一个奇迹。她的母亲玛莉的座右铭是:‘你会成功,这是毋庸置疑的。’‘假如你有毛病,改掉它。’杨一直都非常敏感、热情、体贴。”弗洛斯特继续说:“她把她的问题隐藏得很好,它是不许被提起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时的态度是你不要引起别人注意你的缺点,就像你不要人家注意你脸上的青春痘一样。”
杨到圭尔夫大学(Guelph of University)念儿童发展,希望能够找出自己问题的所在。在大学时,她心智的差异又一次浮现,很幸运,她的老师注意到她在儿童观察室中很能注意到别人所忽略的非语言线索,所以请她教这门课,她一开始认为老师一定弄错了。后来她进了安大略教育学院(Ontario Institute for Studies in Education,OISE),大部分的学生只要读一次或两次论文,但是杨要读20次才能抓到文章重点。她能读得下去全靠一天只睡4小时的苦读。
因为杨非常聪明,在儿童观察上又表现得这么好,她的研究所老师很难相信她有学习障碍,第一个了解到她问题的是约书亚·柯恩(Joshua Cohen),这是另一个极端聪明但是有学习障碍的安大略教育学院学生。他有一个小小的诊所,用当时标准的“补偿训练”(compensations)来帮助有学习障碍的孩子。这个方法是基于一个当时大家所接受的理论:一旦神经细胞死亡或发育不全,它没有办法修补,只能用补偿训练来解决问题,假如你不能读,就请听录音带,如果比较慢,就请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假如没有逻辑性,不了解别人在说什么,就请把重点用带颜色的笔画下来。柯恩设计了一套补偿训练的计算机软件专给杨用,但是她认为这个太浪费时间,此外,她的论文研究的正是安大略教育学院的补偿训练计划,她发现大多数的孩子并没有进步,而她自己有这么多的缺陷,她认为很难找出一条有效的路来绕过她的缺失处。因为她已经很成功地发展了记忆,所以她告诉柯恩她认为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破碎的人
有一天,柯恩建议她去看一下俄国神经心理学家鲁利亚(Aleksandr Luria)的书,因为他自己正在看。杨努力去读这些书,困难的部分不知来回读了多少遍,特别是那本《神经语言学的基本问题》(Basic Problems of Neurolinguistics)有一章是讲中风或脑伤病人的语法、逻辑和看时钟问题。鲁利亚生在1902年,在俄国大革命时代成长,他对心理分析深感兴趣,尤其是弗洛伊德创造的“自由联想法”(free association)。病人说出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个字来响应治疗师的提示,他当时的目标是发展出一套可以验证弗洛伊德理论的客观测验。在他20多岁时,他发展出第一个测谎仪,斯大林开始执政后,心理分析变成唯心论,他变成不受欢迎的科学家,他曾公开承认他犯了一些“理想主义的错误”,无可奈何,他进了医学院。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心理分析,他悄悄地把心理分析的方法和心理学组合到神经学中,创立了一个新领域:神经心理学。他长期追踪他的病人,将个案的历史写得很清楚,不像以前的神经学家只简单地描述病人的病征。著名的科普作家、纽约有名的神经科医生萨克斯(Oliver Sacks)就说:“鲁利亚的病历可以媲美弗洛伊德的病历,充满了深度细节及精准的描述。”鲁利亚有一本书《破碎的人》(The Man with a Shattered World)就完全是一个病人的日志,里面是他对这个奇怪病情的看法。
1943年5月底,札兹斯基(Lyova Zazetsky)来到鲁利亚工作的复健医院。札兹斯基是个年轻的俄国少尉,在对抗纳粹的斯摩棱斯克(Smolensk)战役中受了伤,脑部中弹,主要伤区在左脑深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昏迷不醒,当他终于醒过来时,有很奇特的症状。因为子弹碎片伤到他掌管符号之间关系的地方,他不再了解逻辑、因果关系或空间关系。他不再能区分他的左边和右边,也不了解跟关系有关的语法介词,如in、out、before、after、with和without。这些介词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无法了解一个字、一个句子或回忆出完整的一件事,因为这些都牵涉到符号之间的关系。他只能抓住一些零星碎片,浮光掠影。但是他的前额叶是好的,所以他可以做计划、策略,形成意图,寻找相关数据,执行他的意图,因此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所以来找鲁利亚,希望能克服这些缺点。虽然他不能读,但是可以写,因为读是一个视知觉的活动而写是一个意图的活动。他开始写零碎的日记,叫作《我会奋斗下去》(I’ll Fight On),最后累积到3000页。“我在1943年3月2日就已经死了,”他写道,“但是因为我身体的某种生命力,我奇迹般地活到现在。”
鲁利亚观察了他30年,记录札兹斯基的伤势如何影响他的心智活动。他目睹札兹斯基如何不断地奋斗以达到“活着,不仅仅是存在”(to live,not merely exist)的人生基本要求。
破碎的脑
阅读札兹斯基的日记,杨在想:“他所描绘的正是我的生活。”
“我知道‘母亲’和‘女儿’这两个词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母亲的女儿’是什么意思。”札兹斯基写道,“‘母亲的女儿’跟‘女儿的母亲’对我来说一模一样。我同时也不了解‘象比苍蝇大吗’这个句子的意思,我所知道的就是苍蝇很小而大象很大,但是我不了解‘比较大’和‘比较小’是什么意思。”
看电影时,札兹斯基写道:“在我还没机会弄清楚演员在讲什么时,下一幕又开始了。”
鲁利亚开始找出札兹斯基的问题所在。子弹射在他的左脑三个主要知觉交会的地方:颞叶(通常是处理声音和语言的地方)、枕叶(通常处理视觉影像)和顶叶(parietal lobe,通常处理空间关系及综合不同感官送上来的信息)。三个脑叶送上来的信息在此交会区作汇整。虽然札兹斯基可以看得见,但他无法把看到的东西汇集成整体,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这个符号跟另一个符号之间的关系,但是我们用词来做思考时却可以。所以札兹斯基常常用词不当,使人以为他没有足够大的网去兜住词和词的意义,他也无法将词和它的定义联系起来,他活在零碎的世界里,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永远活在大雾中……我心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些影像……一些模糊的影像突然之间出现了,又突然之间消失了……我不了解也不记得这些影像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杨了解到她的问题原来是有名字、有原因的。但是鲁利亚并没有提供一个她所需要的东西:治疗的方法。当她了解她能力的缺陷有多大后,她变得更疲倦、更沮丧,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了。在地铁的月台上,她寻找一个跳下去立刻会死的地方。
为自己设计练习
就在这个时候,她读到一篇论文,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罗森威格(Mark Rosenzweig)教授正在研究在有丰富刺激和贫乏刺激环境下长大的老鼠,在把老鼠的大脑做切片检查神经生长的情形时,他发现有丰富刺激的老鼠大脑比较重,神经传导物质比较多,血管的分布比较密,有更多的血液来支持大脑的工作。他是第一个用大脑活动可以改变大脑结构的实验证明神经可塑性的科学家?[1]??。这时,杨已经28岁了,仍然在研究所读博士。
对杨来讲,这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茅塞顿开。罗森威格已经指出了大脑是可以改变的,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他,但对她来说,这表示补偿作用可能不是唯一的答案,她可以把罗森威格的实验和鲁利亚的研究联结在一起,为她自己打开一条通路。
她把自己关起来,不跟别人接触,夜以继日地设计心智运作的练习题,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她没有把握这种练习一定会有效,但是她全力去练习最弱的一环──找出符号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一个练习是去读几百张显示不同时间的时钟卡片,她请柯恩把正确的时间写在卡片背后,她每次都先洗牌使自己不会记住正确答案,她抽出一张卡片解读钟面的时间,翻过去看正不正确,再抽第二张出来,假如她答错了,她就拿出真正的时钟,慢慢地转动时针和分针去了解为什么2:45指针是在“三”前面3/4的地方。
当她终于开始了解了之后,她再把秒针加进来。在经过几个星期的刻苦学习之后,她不但能比一般人看钟看得更快,她对别的符号的关系也有进步了。她第一次开始了解语法、算术及逻辑,最重要的是她开始了解别人在说什么了。第一次,她开始过实时的生活(real time,即以事情发生的当下来理解的生活)。
受到初试即成功的鼓舞,她开始设计练习来改进自己其他的缺陷,如空间上的困难、不知自己四肢在哪里的困惑,以及视觉上的局限。她把这些能力都练到了一般人的水平。
[1]?罗森威格这个实验现在已是神经学上的经典实验,影响了美国的儿童发展心理学及教育政策。——译者注
治疗学习障碍的学校
杨后来和柯恩结婚,1980年他们在加拿大多伦多市创立了艾洛史密斯(Arrowsmith)学校,他们一起做研究,杨继续发展大脑的练习,及管理学校每天日常生活的杂事。后来他们离婚了,柯恩在2000年过世。
因为很少人知道神经的可塑性或是愿意接受它,也不相信大脑可以像肌肉一样锻炼,所以她没有什么机会让人家知道她的研究。有些人批评她竟敢宣称学习障碍是可以治疗的,他们认为这是没有证据支持的,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她没有被流言打败,继续针对学习障碍者最弱的大脑部位和功能设计练习。在高科技的大脑扫描还没有发明前,她依赖鲁利亚的研究来了解大脑的什么区域处理大脑的什么功能。鲁利亚通过像札兹斯基这样的病人画出了大脑功能图,他观察士兵大脑受伤位置和心智功能缺失的关系。杨发现,在鲁利亚的病人身上发现的思维缺陷,学习障碍是其较为轻微的变式。
申请进入艾洛史密斯学校的成人和孩子要先经过40小时的评估,这些评估的测验是设计来判断大脑哪一种功能有缺失,这个缺失是否可以补救。通过申请的学生安静地坐在他们的计算机前面学习,其中有些被诊断为注意力缺失以及学习障碍,很多人在进这学校时是需要服用哌醋甲酯(Ritalin)药物的。当他们的练习有进步时,有些人可以停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问题其实是学习障碍的副产品,因为不懂才会注意力游离。
那些像杨一样小时候不能看钟的孩子,现在坐在计算机前面练习看钟,这个钟有10只指针,不但有分针、时针、秒针,还有日、月、年的各种指针,他们安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做练习,答对的题目达到某个数量后,才可以进到下一个阶段,这时他们会高兴地大叫:“棒极了!”计算机屏幕会一直闪来恭喜他们。当他们完成这个课程时,他们花几秒钟就可以看出非常复杂的时钟上的时间,比我们一般人的速度还快。
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孩子在学认波斯文字及乌都语(Urdu,印度一种方言)的字母来强化他们的视觉记忆。这些字母的形状孩子都很不熟悉,大脑的练习是需要孩子学会快速地辨认这些不熟悉的形状。
当我们说话时,大脑把一系列的符号(代表想法的词和字母)变成一系列传到舌头和嘴唇肌肉的运动指令。杨从鲁利亚的书中揣摩得知,把这一系列的肌肉运动指令组合起来的地方是左脑前运动皮质区(premotor cortex),我送了几个这方面功能有缺陷的病人到她的学校去。其中一个有这种毛病的男孩一直很受挫折,因为他的思想比他的嘴巴动得快,所以他说话时常会漏掉一段信息使别人听不懂他的话,或是找不到他要用的词从而有点口齿不清。他是很外向的人,但是常常不能正确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闭嘴不说话。在班上,老师问他问题时,他知道答案,但是要很久才能把想法组织好,把话讲出来,所以他看起来比实际上笨,他也开始怀疑说不定他自己并没有那么聪明。
当我们写作时,大脑把想法转换成词(而词正是符号),再经过手指和手的运动把字写出来。这个孩子写字手会抽搐,因为他大脑中把符号转换成手指和手肌肉动作的容量很快就满了,所以他只好把写一个字分割成很多小的动作片段,而不能流利地写作。虽然老师要教他连在一起的手写字体,但他比较喜欢用印刷体书写(大人有这个毛病就很容易被指认出来,因为印刷体是每一个字母分开写,只有几个书写动作,对大脑来说,工作量不会太大,而写连在一起的花体字时,我们一次写好几个字母,大脑必须处理比较复杂的动作)。对这孩子来说,写作特别痛苦,因为考试时,他常常知道答案,但是来不及写,或是有时他心中想的是某一个词、字母或数字,但是写出来的是另一个。这些孩子通常被认为是粗心大意,但是事实上是大脑负荷过量,送出了错误的肌肉运动指令。
有这种问题的学生通常会有阅读困难。当我们阅读时,大脑读到句子的一部分后,就会命令我们的眼睛移到句子的后半部去,阅读需要一直不停改变眼睛运动的指令,使眼睛可以停留在我们要它停的地方以吸收信息。?[1]??
这个孩子的阅读非常慢,因为他会漏字、跳行,使得他分心。对他来说,阅读是超出他负荷的,使他极度疲倦地作业。在考试时,他常会读错题目。当他检查答案时,会跳过整段的答案。
在艾洛史密斯学校,这个孩子进行的大脑练习包括用手描绘复杂的线条来刺激他很弱的前运动皮质区。杨发现描红练习可以改进孩子说话、写作和阅读三个领域的表现。等到孩子毕业时,他已经可以读到下一个年级的程度(即3年级可以读4年级的书),而且平生第一次可以因喜欢而去阅读。他可以说很长的句子而不中断,他的写作也进步了很多。
在学校里,有些孩子听CD来背诵诗词以改进他们弱的听觉记忆。这种孩子因为常常忘记老师的指示而被认为不专心、懒惰。事实上,他们有大脑的问题,当一般人可以记住7个不相干的东西(如7位数的电话号码),这些人只能记得两三个。有些人强迫性地抄笔记,使自己不会忘记,有好几个病人不能把一首歌从头唱到尾,他们的大脑不胜负荷,有些人不但记不得自己要讲什么,连自己在想什么也记不得,因为用语言的思想太慢。这些毛病可以用训练死记硬背的大脑练习来改进。
杨同时也发展了专门训练社交不灵光的孩子的大脑练习,因为他们阅读非语言线索的大脑功能有问题。还有的练习是给前额叶缺失的人设计的,如在做计划上有缺失,在发展策略上迟缓,不能区分出哪些是相关有用的信息,哪些是无用的,难以形成目标并且执行完毕。这些人通常看起来散乱没有组织,不能从经验中吸取教训。杨认为这些被贴上“歇斯底里”(hysterical)或“反社会”(antisocial)标签的人在前额叶这部分发展不足。
这些大脑的练习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一个美国的毕业生告诉我,当他13岁来到这所学校时,他的数学和阅读能力还处在3年级的程度。他在塔虎兹大学(Tufts University)做了神经心理学的测验后,被告知他永远不可能改进。他母亲试过10所帮助孩子改进学习障碍的学校,但是没有一所学校对他有帮助。在艾洛史密斯学校学习3年后,他的阅读和数学能力达到10年级的水平。现在他大学毕业了,在一家创投公司做事。另一位16岁进入艾洛史密斯的学生,阅读能力只有1年级的水平,他的双亲都是老师,试尽了所有的补偿训练都没有起色,但是在艾洛史密斯练习14个月后,他的阅读能力提高到7年级的水平。
强化弱点的大脑练习
每个人都有一些比较弱的大脑功能,这个以大脑可塑性为基础的技术可以帮助很多人,我们的弱点若能强化,对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因为大部分的事业都需要用到多种大脑功能。杨用大脑练习拯救了一个很有天分的艺术家,他有一流的绘画能力和绝佳的色感,但是物体辨识能力很弱。[辨识物体的形状所需的大脑功能跟画图能力和色感的大脑功能不同,它跟孩子很喜欢玩的《华朵在哪里?》?[1]??(Where is Waldo?)所需的能力很相似。在这个项目上,女性通常做得比男性好,这就是男生常常找不到冰箱中的东西的原因。]
杨也曾帮助过一个律师,因为他的左脑布罗卡区有缺失,所以在开庭时口齿不清。因为把强处的资源特别分去支持弱点似乎是分散了资源,所以一个有布罗卡区说话困难的人常常发现他在说话时不能思考,因为资源已被说话给占去了。自从集中全力训练布罗卡区的语言功能后,这名律师成为了一个成功的法庭辩护律师。
[1]?这是一本书,每一页都画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器具、动物,凡是小孩子认得的东西都画在图上,在满满一页各式各样形状和颜色之中,有一个小人叫华朵,藏在图形之中,孩子要把他找出来。——译者注
释放热爱学习的天性
艾洛史密斯的理念和大脑练习治疗法对教育有重大意义。很多孩子会因此而受益,这种找出弱点区域然后强化这个区域的功能,显然比一直让孩子重复自己不会的功课使他越来越挫折好多了。当一个链条中,弱的环节被强化后,人们就可以去学习那个过去被挡住不能学的技能,他们觉得被解放出来了。我有一个病人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没有用到他全部的能力,有很长一阵子,我误以为他的毛病是心理冲突,例如害怕竞争,把超越他父母、兄弟的恐惧深埋在心中等。这种冲突的确存在,也的确会阻碍一个人前进,但是我后来发现他所希望避免的冲突来自长期的挫折——害怕大脑的限制所带来的失败挫折。一旦他从艾洛史密斯的大脑练习中解决了困难之处后,他天生对学习的热爱就完全浮现出来了。
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百年来,教育家就知道必须通过不断变难的练习来锻炼建构孩子的大脑以强化大脑功能。从19世纪到20世纪初期,课堂的教育还是偏重死记,要孩子背诵外国的长诗(这会强化听觉记忆,使孩子用语言来思考)。学校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书写能力上,这可能强化了运动能力,所以不但帮助书写,也增加阅读的速度和流利性以及说话能力。通常学校会很注意发声法有没有做到完美。20世纪60年代以后,教育者抛下了这些传统的练习,因为它们太僵化、无聊、没用。但是,不重视这些基本训练的代价是很高的,这些可能是许多学生系统化操作大脑的唯一机会,这种大脑操作使我们对符号运用得纯熟流利。对我们其他的人而言,这种课程的取消使我们口才雄辩能力下降,因为这需要记忆以及听觉方面的大脑能力,而这些我们现在已经不熟悉了。在1858年林肯和道格拉斯(Lincoln-Douglas)的辩论中,他们都轻松自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而不需要看稿,那些长篇大论都背在脑海中。今天,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顶尖学校的学者,演讲时都需要用PPT来弥补他们前运动皮质区的弱点。
杨的教学方法迫使我们去想:假如每一个孩子都能接受以大脑为基础的评估,这对他们的学习会有多大的帮助,他们的困难能被及早发现,有一个量身订制的课程在大脑可塑性最高的童年来强化弱点、改进它,及早去除毛病,不要等到孩子认为自己很笨、学不会,然后痛恨学校、厌恶学习时才来想办法挽救,那时已太晚,因为孩子已不愿面对他弱的部分,甚至失去了他已有的长处。越小的孩子进步越快,或许是因为未成熟大脑的神经联结比成人的大脑多了50%。我们到达青春期时,大脑开始大量修剪,那些没有经常被使用的神经联结和神经元会死亡,也就是“用进废退”(Use it or lose it.),不用就被修剪掉了。最好是在皮质以及这些神经元在的时候去强化弱点。无论如何,以大脑为基础的评估不但对中小学,甚至对大学教育都会有帮助,许多在高中表现良好的学生,进了大学却念不下去,因为他们大脑功能的弱点无法负荷大学的功课,即使没有这些危机,每个成年人也能从以大脑为基础的认知评估中受益。一个认知能力的测试可以帮助人们更加了解自己的大脑?[1]??。
[1]?对于本章作者的看法我有非常多的保留之处,作为译者,只能忠实地将它译出,但我非常不赞同普遍地施行以大脑为基础的认知功能测验,因为我们对大脑功能的了解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艾洛史密斯学校的业绩是否有那么神奇还待考证,作者这章的描述令我有看广告词的感觉。因为中国台湾有许多人对大脑的看法还停留在20世纪初,新仪器未发明,只能臆测、不能目睹的时期,因此有必要介绍最新的大脑与教育的观念进来,只是每个作者的人格与文风不同,读者必须记住杨在创立艾洛史密斯学校时,完全不了解大脑的内部功能情形,她只是凭借俄国神经心理学家鲁利亚观察受伤士兵的行为加上死后大脑解剖的病理部位,用相关法所得出的大脑功能部位图来发展她的大脑练习法,其中颇多值得商榷之处,读者不可盲从。中国台湾现在已经有很多用最简单的脑波帽来测儿童聪明智慧的行业出现,令人忧心,脑波只能测大脑神经细胞放电的情形,如癫痫的病人大脑神经元的放电不正常,或在执行某项认知功能时,大脑某相关部位活化(放电)的程度,但这并不能预测孩子的聪明智慧,父母不可乱听卖卜者言。
用进废退的脑
从罗森威格第一次用老鼠做环境与神经发展的实验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自他以后,很多实验室都发现刺激大脑会增加神经联结的发展,在丰富环境中长大的动物,有其他动物可以游戏、有玩具可以玩、有对象可以探索、有楼梯可以爬,它们学习得比同基因但是在贫乏环境中长大的手足来得快。通过困难空间问题考验的老鼠,它们大脑中的乙酰胆碱(acetylcholine)比较高,乙酰胆碱是跟学习有关的神经传导物质。在丰富环境中长大或有做许多心智训练的动物,它们大脑皮质比其他动物重5%,在直接接受刺激训练的大脑部分比其他动物大9%。经过训练或刺激的神经元不但细胞体大小增加,还增加了25%的分支,同时,它与别的神经元的联结和血流量的支持都有增加。这个改变到晚年还是可以发生,虽然不会像年轻动物发展得那么快,这个现象目前在所有测试过的动物身上都能看到。
对人来说,利用死后切片可以看到教育使神经元的树突和轴突增加,使大脑的体积和皮质厚度增加。大脑像肌肉一样可以通过练习而增长这并不只是一个比喻。
改变,还来得及
有些事不可逆转,札兹斯基的日记直到他死前都仍然是破碎零散的片段。鲁利亚并没有办法真正帮助他。但是札兹斯基的故事给了杨一个机会去治愈她自己,现在又能帮助他人。
今天,杨是一个睿智、风趣的人,在她的言行中,你看不到什么心智缺陷,她做了一个又一个活动,帮助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是许多技能的大师。
她让我们看到一个有学习障碍的孩子常常能改正其内在的问题根源,就像所有的大脑练习课程一样,她的课程也只有在轻微缺失的人身上效果最好,但是因为她发展了这么多的大脑练习作业,她常常也能帮助多重学习障碍的孩子──那些孩子像她以前一样,还没能为自己建构出一个比较好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