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意识科学的时代到来了。意识科学解释了意识的起源、作用、心理特征、神经机制以及意识的脆弱性。从地球上生命体发展的历史中,可以找到意识的起源。古代生物为了存活下来,努力获取关于周围环境的有用“想法”。但是,在生命体一代代的传承过程中,通过改变DNA进行学习的方式很不灵活,效果有限,而且只是偶尔发生。
意识产生的基础是神经系统,这是进化过程中产生的专门处理信息的器官系统。与之前其他信息处理形式相比,神经系统能够快速灵活地获取准确的“概念”和策略。进化的某些分支产生了复杂的大脑。复杂的大脑能够以最佳的方式,将简单的想法联结起来,从而建构各种知识。意识的本质和主要作用就是将各种对象组合起来,产生有意义的结构。
人类在地球上的地位很独特。我们的大脑无比复杂,前额叶-顶叶网络是大脑最重要的区域。人类的前额叶-顶叶网络的体积要远远大于与人类血缘最近的其他灵长类动物。我们处理与组合信息的能力是其他物种无法企及的。因此,我们的体验也更为丰富多样。
丰富的意识使我们能够探索自然的奥妙。从最小的原子结构到银河系恒星,我们探索的范围十分广泛。通过医学技术,我们可以活得更长久;我们可以在几天内登上月球;我们发明了很多无比复杂的小玩意来满足强烈的好奇心,所有这些都要归功于意识的作用。我们应该感到幸运,进化赋予我们每个人一个复杂的生物计算机——大脑,使我们广泛、深入地体验世界,并能掌控世界。
但是,我们丰富的精神世界以及非凡的才智并不能抵消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人类大脑似乎进化得过了头。意识深入探寻模式的能力有助于我们理解并征服周围环境,但这只是满足了最原始的进化需求——生存与繁衍。有一种现象很明显:一个受过教育的成年人具有丰富的理解能力,但他们往往会做出缺乏理性的决定,这说明我们的能力与行为之间存在鸿沟。我们有些人努力想过一种脱离了本能冲动的理性生活,但是潜在的冲动仍然支配、约束着我们。只有在人类身上,进化的基本动力与高级的意识目标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冲突。
我们发现各种模式以满足原始需求,但是我们过于聪明了,以至于我们的生活很容易失控。我们可以运用创新能力,发现世界的真相。但是创新能力同样可以使我们想出各种策略去偷情、暴食、偷窃,或是实施一些结果往往与初衷相背离的短期计划。
我们不经意中揭示了人类精神世界的脆弱性,发现我们很容易产生非理性的想法,或做出非理性的行为,有些时候甚至会产生幻觉。有些人的意识出现异常,患上精神疾病,其中一些患者饱受折磨,以致希望结束生命,逃离痛苦。我们所有人在不同程度上都是意识的受益者和受害者。
我非常热爱科学,不仅仅因为科学揭示了宇宙奇妙的、令人着迷的奥秘以及我们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更因为科学始终致力于探寻真理。作为一个追求浪漫的人,我乐意这样想:没有什么比怀着一丝不苟、绝对诚实、谦虚好学的精神去探寻现实的复杂性更高尚的了。我热衷于通过实验的方法研究人类大脑:科学发现带来大量有用的技术,为研究工作提供了有效工具。在进化过程中,无数的经验教训都说明:关于周围环境的理性的、准确的“想法”不管存贮于DNA、蛋白质或是大脑中,都一样具有支配力,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中,都能成功地发挥作用。但是人类很特殊,我们的注意系统将所有重要的信息纳入意识范围,进行深入分析。科学研究满足了人类强烈的好奇心,科学技术成果在我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
科学有很多分支,快速发展的意识科学带来新的观念和技术,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我们能够与大脑损伤患者进行交流(通过仪器观察他们的想法),还可以通过药物改善大脑内化学传递物质的作用,从而使某些患者的意识恢复到正常水平。我们希望,意识科学领域的成果能让每个人都受益。
意识领域的科学发现使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免于成为意识的受害者,同时领略意识带给我们的令人激动的技巧与体验。首先,从次要方面来说,意识研究让我们明白,要警惕压力带来的负面影响。认识到睡眠的重要性——睡眠不仅有助于抵抗精神疾病,而且使我们的意识清醒、丰富。
其次,某些更为抽象的、不是靠直觉得出的科学研究结果,有助于我们改变对自己的偏激看法,使我们更好地与他人相处。意识是原始的、愚钝的无意识的得力助手,而很多情况下我们都受无意识的操纵。意识的力量与其有限的支配力之间的失衡状况,是进化自私特性的产物。从最初的生命形式开始,自私是每一个生命体的驱动力,只有这样才存活下来。这并不是说我们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但认识到这一点,能使我们宽容地对待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如果我们能够认识到自己受无意识冲动的支配,我们就会有更多机会去改变这种状况。
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就能够理解那些控制能力较差的人的行为。考虑到精神疾病的种类繁多,很多人可能患有抑郁症或其他疾病,他们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意识萎缩,缺乏控制力。科学领域内的这种“疑点利益归被告”的做法使我们对他人的行为不是感到气愤,而是采取宽容、接受的态度。
从深层意义上说,意识科学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近来,我经常观察女儿学走路。对成人来说,走路是很简单的技能。但是,对还处于婴儿期的孩子来说,生活中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神奇,走路自然也不例外。她学会了走路后,醒着的每一个时刻几乎都在屋子里走着,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充分体验不受拘束的乐趣。有时候沿着屋子边缘走,有时候绕着圈走,偶尔甚至会跺着脚走路。她最得意、最兴奋是能倒退着走路。光脚走路,穿着袜子走路,偶尔穿着鞋子走——每种走路方式都让她欣喜无比。当我躺着时,她甚至发现踩着我的肚子和胸口走路特别好玩。蹒跚行走给她带来无穷的乐趣。对我女儿来说,任何事物都让人兴奋,她每天都在观察、理解周围世界,丰富自己的意识。她的大脑随时都在积极地形成新的组块。我发现这种方式很有趣,很有感染力,忍不住将其与自己相对封闭的生活方式做比较。
当我们进入成年期,慢慢变老,很自然不会以一种玩乐的方式建构精神组块。我们逐渐变得审慎,甚至有些乏味,因为我们已经背负着很多组块。从某种角度看,我们拥有很多习惯是件好事,这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重要的信息组块,能很好地与外界沟通。在稳定环境中存活的细菌,基因突变率很低,生活得很安全,缺乏革新精神。人类的情况也一样:当我们渐渐成熟,已经掌握的知识会保护我们,那么何必再去摆弄各种计划,给自己找麻烦呢?
问题在于,当我们急切地寻找模式时,我们在婴儿期体验到的学习热情会减弱,因为经过多年的积累,我们拥有了很多知识。我们不再那么热烈地渴求新的智慧,生活变得乏味,我们已经掌握了无数的组块。
我们需要一种提高意识水平的方法。毕竟,我们的意识水平越高,看到的世界会更明亮、更有生气,我们也会拥有更多机会。实验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将注意集中在电脑屏幕上的某个地方,那么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圆点看上去就特别明亮。现实生活中尤其如此:当我全神贯注看女儿脸上的笑容,会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灿烂。
意识科学是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的呢?如果意识的主要任务是革新,而习惯属于无意识范围,那么我们可以较少依赖习惯的力量,而向革新的方向发展,通过这种方式提高意识水平。
随着年纪增大,意识水平会下降。防止意识水平下降的一个有效方法是培养怀疑精神。意识的主要目标是革新,通过革新改善我们的生活,而养成一种习惯,怀疑进入意识范围的每一个精神组块的方法可以建立超级组块(superchunk)。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习惯,使我们不停地探寻任何具有创造性的东西。
发现并质疑那些支配我们的思想和行为的基本动力并不难,麻烦的是那些已经存在的精神组块。这些组块很普遍,具有很强的支配能力,一旦形成,就会自动发挥作用,我们很难注意到它们。大部分精神组块对我们的生活起重要作用。例如,我几乎注意不到自己是如何在电脑键盘上盲打的,只有这样,我的大脑才会有更多的意识空间以产生各种想法。但是有少数组块长期潜伏在我的意识深处,这些组块包括我处理感情的方式,我与其他人的关系,影响我的健康的不同因素。其中某些组块可能经常会让我感到恐惧,伤害我的自尊,让我不快乐,疏远我与家人朋友的关系。
意识科学可以帮助我们驱逐这些有害的行为模式,让我们马上意识到我们拥有不少精神组块,所有的精神组块都可以被修改、重写甚至删除,由其他组块取代。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发现哪些旧组块干扰了我们的情感、决定和行为,尤其是让我们感到不安。我们可以将这些精神组块返回到意识,分析它们的结构和起源,判断它们对我们是否有利,是否需要修改。
事实上,我们能够迅速发现模式,甚至很快发现似是而非的模式,这说明我们有些过于急切地追求知识,以至于被一些不正确的观念误导。因此,对任何思想,我们都要谨慎小心,必须以科学的怀疑精神对待这些思想。
同时,我们总是不断寻找有用的、令人兴奋的新组块。
质疑已经存在的组块,以新组块补充或取代旧组块,这种方式似乎让人不安,而且没有必要。但是,怀疑自己的想法和信念是件愉快的事情,能够让人精神焕发。原因之一是这种怀疑行为表明,我们一直在寻找新的生存方式,这会让我们感到自己有活力,愿意接受新的经验,而不是感到自己落后陈腐。
冥想的方法是对怀疑精神的一种重要补充。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冥想能够让精神病患者平静下来,并能提高他们的意识水平。对正常人来说,冥想可以让我们以一种新的眼光看世界。冥想的时候,我们的注意集中在感觉上,暂时不想任何事情,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彻底忘记之前掌握的各种方法,不去理会以前形成的各种习惯。我们的精神很放松,乐于接受任何事情,接收到的每个信息在我们看来都很重要,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内容。
冥想的状态与我们在童年时感受世界的方式很相似。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总是乐于接受新的知识,渴望得到新的见解,同时又满足于当下的状态。冥想的时候,我们又恢复了丰富、直观的视觉、听觉、嗅觉。没有精神组块的干扰,我们会重新认识到,世界是多么美丽,找到生活的乐趣是何其容易!
之前,吃饭时我们可能出于习惯,会边吃边看最新的电视剧,不能真正品味到食物的味道。现在,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让人如此愉悦:细细品尝,就会发现食物是如此美味。
致谢
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时时感到自己很幸运,很多人给予我帮助,我很感激他们。没有他们,我无法想象这本书将会是什么样子。
刚开始写作时,我的朋友也是之前的同事约翰·邓肯热情慷慨地与我探讨本书的框架。我的经纪人彼得·塔拉克很能干,帮了很多忙:修订及确定框架,仔细检查了几个章节的内容,更别提经常陪我吃午饭了。我提了很多关于这本书的问题,他都不厌其烦地马上回答。
我很幸运,有两个颇有才华的编辑。TJ·凯莱赫对本书的总体框架与部分内容提出了不少明智的建议,让我震惊地发现初稿存在不少错误,同时又为有机会改正这些错误感到无比欣慰。蒂斯·塔卡奇修改了书中拖沓与突兀之处,对文字进行润色、修饰,还耐心地回答我提出的许多问题。凯瑟琳·斯特雷克福斯是本书的文字编辑,做了不少文字修订工作。在最后阶段,策划编辑米歇尔·韦尔什·霍斯特的工作效率非常高,使这本书最终印刷成册。
我的家人也帮了不少忙。我的表兄妹亚当·贝克曼、菲奥娜·贝克曼、埃莉诺·贝克,岳父拉马奥·佩蒂斯蒂、岳母英迪拉·帕特拉都提出了各自意见,尤其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的表妹珍妮塔·卢因提了一些艺术风格方面有价值的建议。叔叔托尼·爱泼斯坦提了财务方面的建议。我的母亲盖纳·博尔和兄弟西蒙·博尔认真地阅读了好几稿,指出书中论述不清楚的地方以及存在的其他一些问题。
剑桥大学医学研究理事会(MRC)认知与脑科学研究中心的同事给了我不少鼓励和建议,他们是阿德里安·欧文、杰茜卡·格雷恩、马丁·蒙蒂、罗德里·丘萨克、罗琳娜·纳西,这本书封面的照片是西蒙·斯特兰奇维斯拍摄的。萨塞克斯大学萨克勒意识科学中心的很多同事也给了我帮助,尤其是阿尼尔·赛思,他通读了最终稿,并提了不少技术方面的建议。瑞安·斯科特、亚当·巴雷特等人的建议和讨论也使不少内容得到改进。
学术界一些研究理论也给了我不少启发,如伯纳德·巴尔斯的理论让我受益匪浅;乔纳森·亨特利(Jonathan Huntley)的理论对我写作精神病学那一章颇有启发。另外,还要感谢学术界很多朋友,多年来与他们聊天让我获益不少,这个名单太长,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最后,非常感激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女儿拉拉纳,虽然她还没到能给我提建议的年纪,但我回家时她开心的笑容和热情的拥抱让我倍感欣慰,她一点都不计较我有时候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她。同时,她还是我写这本书的灵感,我边写边观察她的意识发展过程。我还要感谢妻子雷切那,她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在我写作期间,她承担了所有家务(这项工作很不容易,因为还要照顾一个患失眠症的孩子),还阅读了每一稿(这本书一共修改了很多稿),每次都认真提出很多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