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英语在我的笔下,一直被描写得犹如一个思辨家一般能够自圆其说、无懈可击。我们看到了心智对不同构式所描述的同一情景采取不同识解方式所依据的精明的理由(例如,受影响的那个实体总是作直接宾语,无论它是被动运动、被动变化还是被动拥有);也看到了那些从远处看起来并无差别的动词在横跨语法构式时所表现出的一些微妙的含义差别;还看到了动词微类对语法构式的选择方法背后所隐藏的物理学和心理学原理。不过,这里我想提醒你注意,语言本身并不能思考问题,思考问题的是使用语言的人。那么,在学习和使用动词的过程中,一个有血有肉的语言使用者真的要经历这些理性化的思考吗?
应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既是肯定的又是否定的。“肯定”的是,我们知道,语言并不是由一个委员会设计出来的,而是在一个语言社团中自发产生的。任何一种形式与含义间的可预测的联系都不是偶然产生的(比如很多动词的句法都可以通过它们的语义得到预测),这种联系必定是某些语者在某个历史时刻脑力劳动的产物。“wug测试”以及其他实验的结果告诉我们,现代语者,无论儿童还是成人,对那些连接着语法构式的含义和形式的主要规律都相当敏感。
“否定”的是,对于大多数动词来说,假如个体语者并不想以个性的方式使用它们,那么他们就无须了解这些动词的基本原理。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学习每个动词微类的语义(这类动词所具有的共同点)和它的句法(哪些构式是这类动词喜欢进入的)就可以了。因为这已经足以让他们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预测出哪些新动词可以扩展到哪些构式中去了。
这个问题之所以有双重答案,是因为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对不同的动词和动词类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样的。就这一点而言,语言很可能像其他文化产物一样,它可以被创新者、早期接受者、早期从众者、晚期从众者以及迟滞者在不同时期所使用。一个动词类所框架的语义原理很可能率先进入了那些创新者和早期接受者的心智,这些人就是在一种语言历史上,第一个将一个构式扩展到一个新动词类的语者。这种新用法有可能从创新者的口中一出来便销声匿迹了,但它也可能被张开双臂的语言社团所接纳。这种接纳有时是反复无常的(我们将在第5章看到),但一种新组合一旦真正地流行起来,后面还涉及很多问题。比如,后期接受者对发明者创意意图的领会、对那个构式中所使用的动词的死记硬背,或者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其他做法。然而最重要的是,当人们听到一个构式中的一个动词时,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把这种构式泛化到一些与这个动词含义相似的动词中去。
那么,人们能否赶上创新者们扩展语言的步伐呢?事实上语言的发展变化时刻都在发生。尽管语言学家们常常为语言建立一种理想状态,把它当作由理想的语言使用者们所达成的一个固定的共同体协议,就像物理学家们眼里的无摩擦平面和理想气体那样,但是语言学家们也清楚地知道,现实生活中的语言是要不断经受不同的语言使用者们以不同方式、在不同地区对其所实施的推动和拉引的。
总会有一些时候,人们发现不得不对语法进行扩展,因为有时一个句子同时要做几件事情,而且这些事情还可能是相互矛盾的。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向你解释人们是如何指派句子上某个位置的含义的。比如,第一宾语表达的是被动拥有某物的那个人,第二宾语表达的是他所拥有的东西。不过,别忘了,句子从左至右的词序还必须保证听话者能习惯那些作为背景知识的“已知”信息以及识别用于更新他们世界认知的“新”信息。而且,语序除了要受制于这两种信息以外,还要保证说话者必须出于听话者记忆力的考虑,把较长的短语置于句尾,让听话者心平气和地思考(置新语料于句尾以及置重语料于句尾是良好的写作和演讲风格的最重要指导方针)。为了权衡这些要求,有时,我们不得不牺牲对某个动词的个人喜好。
举例来说,我们从前面已经了解到,相比于give Jim a headache(让吉姆头疼)来说,give a headache to Jim(给吉姆带来头疼)听起来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但当我们需要用一个冗长、复杂而且是出人意料的词条来取代短语中的那个单音节词Jim时,我们很可能会插入一个介词与格,以便将那个冗长的词条分流到句尾去。语言学家琼·布莱斯南(Joan Bresnan)和她的合作者们曾在网上对人们个性化的介词与格使用方法进行了全面搜索,下面是他们搜集到的一些真实例句。
The spells that protected her identity also gave a headache to anyone trying to determine even her size……
保护她身份的那些咒符同时也令那些对她有所企图的人感到头疼,他们甚至无法确定她的服装尺码……
From the heads, offal and the accumulation of fishy, slimy matter, a stench or smell is diffused over the ship that would give a headache to the most athletic constitution.
从一些头、内脏和一堆黏糊糊的似鱼的东西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恶臭,或者说腥臭弥漫了整个船舱,这股臭味足以把一个最健壮的体魄熏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如果使用上面这些说法的替换形式——give anyone trying to determine her size a headache(令任何设法确定她的服装尺寸的人头疼)和give the most athletic constitution a headache(令最强健的体魄头疼),我们就需要把冗长的语料放在句子的中间,句尾只留下一个a headache(头疼)。网上这个人大概正是出于避免这种头重脚轻的目的才没有使用它们吧。
人们在热烈的聊天或写作得十分尽兴的时候,往往也会把某一语法构式扩展到新动词中去,但这并不等于说它们一定能像正常句式那样被人们完全接受。听话者对他人基于自身的年龄、出生地、亚文化甚至个性所泛化出来的句式的接受能力并不完全相同。比如,尽管我可以接受(当然是勉强地接受)前面那个泛化句式give a headache to,但却怎么也无法接受像kiss it goodbye(告别)这样的泛化形式。不过,对于专栏作家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和他的《纽约时报》的文字编辑来说,这种说法听起来一定相当悦耳,因为他曾在一篇报道2006年以色列真主党危机的文章中,至少不下3次使用了这个说法:
You can kiss goodbye, at least for the time being, to some of the features of the recent crises.You can kiss goodbye to the fascinating chess match known as the Middle East peace process……You can also kiss goodbye to the land-for-peace mentality.
你可以吻别,至少暂时地吻别近期危机的某些特性。你可以吻别那场以中东和平进程而著称的引人入胜的象棋比赛……你还可以吻别那种土地换和平的心态。
尽管这段话我已经反复读了多次,但我始终无法接受。不只是这个kiss goodbye,我还听说过或草草记下过许多令我至今仍无法接受的前卫句式。比如,苹果操作系统的sleep the computer(让电脑休眠)和hover the mouse(令光标悬停),对我来说,它们听起来始终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是我敢打赌,对那些伴随着苹果电脑一起成长起来的年轻用户来说,这些说法一定非常完美。下面这些古灵精怪的用法均来自我的个人收藏。
内容格构式:
Women do not invest sexual messages in clothing choice.
女人是不会在服装选择中投资性信息的。
She said we just dug up some trash someone littered.
她说我们只不过挖出了一些某人乱丢的垃圾而已。
容器格构式:
He squeezed them[fish fillets]with lemon juice.
他把柠檬汁挤到了[鱼排]上面。
We installed twenty-one banks with ISDN lines.
我们为21家银行安装了ISDN线路。
双宾语构式:
Reach me my socks.
帮我把袜子拿来。
When you go I式),carry是一个表示运动的持续因果的动词(不能用于双宾语构式),bring是一个表示顺向移动的因果关系的动词(可以用于双宾语构式)。同样,就语言机制而言,tell(告诉)不同于say(说)、shout(喊)、talk(谈)或者speak(讲),它们属于不同的动词微类,但却与quot(引用)、leak(泄露)、ask(请求)、pose(提出)和write(写)相同;而shout(喊)与yell(叫喊)和scream(尖叫)的相似度并不比它与whisper(低语)和murmur(自言自语)的相似度更高(因为他们都是表示说话方式的动词)。Baking a cake(烤蛋糕)必须被看成与building a house(建房子)和writing a letter of recommendation(写推荐信)相仿(表示创造的动词),但却与warming a cake(热蛋糕)、burning a cake(烤煳蛋糕),或者reheating a cake(重新加热蛋糕)不同(表示状态改变的动词)。Betting(打赌)不得不被看成与envying(嫉妒)、sparing(饶恕)和begrudging(忌妒)相近(表示没有未来回报的动词),但与selling(出售)、paying(支付)或trading(交易)不同(表示给予的动词)。在所有上述情况中,一起事件的观察与感受以及它所牵涉的具体事物与行为(运送、谈话、蛋糕、金钱)都必须被淡化掉,而它的抽象结构(变化、因果关系、直接性、即时性)则必须被突显出来。
那么,到底什么东西能进入这个抽象思想语言呢?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一些空间、时间、作用力、实体、意向等之间的区别总是出现在那些动词微类的定义中。这也许暗示着,它们就是组成人类概念大厦的结构框架。但仅仅证明这些区别在英语中的重要性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如果真的是它们构成了思想的语言——人类的概念基础框架,那么,在世界各地的语言中,我们都应该能够捕捉到它们的踪影。
不过,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一直在探讨的那些现象——句法构式、替换以及动词微类,它们本身并不具有普遍性。就连在英语的各种方言、各个不同历史时期,或者在操着标准英语的当今语者的个体方言中,它们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过,我们本来也不应该指望它们会一成不变。即使儿童与生俱来地具备了某些语言的普遍知识,他们也无法像电影《音乐之声》中的朱莉·安德鲁斯那样突然地说出语言来。孩子们必须仔细聆听那些早已存在于他们所生活的语言社团里的词语和语法构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充分合理地调配自己的普遍知识,使自己的语言能够被同胞们所理解。不仅如此,能为人们所用的词语和句法构式资源也是由当地的历史兴衰所决定的:它们取决于那些在几个世纪之前甚至是几千年前塑造了当地语言的入侵者、贸易伙伴、移民、附庸风雅之徒、潮人、嫁人的新娘等,以及那些席卷整个语言社团的、含混的或是夸张的发音时尚。假如心智确实在语言上留下了什么普遍性的痕迹,那么它应该远比这些在世界各种语言中所处看见的规则和句法构式要微妙得多。
幸运的是,这种痕迹随处可见。尽管我们一直在探讨的那些句法构式并不是普遍的,但是它们却反复地出现在世界各地一些毫不相干的语言及语系当中。这个事实表明,当某种思想交流被迫切需要时,人们就会调动自己的语言潜能去重新开发和利用这些构式。根据文献记载,位置格替换构式在德语、西班牙语、俄语、希腊语、匈牙利语、印尼语、阿拉伯语、柏柏尔语、伊博语(使用于尼日利亚)、汉语、日语、韩语、齐佩瓦语以及邵纳语(班图语)中的表现,与英语中非常类似。此外,各大洲的非印欧语系的语言也都有与格或类似与格构式的文献记录。世界上数以百计的语言都在使用着使役替换构式,而且,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已经被许多相关调查所证实。
不仅许多语言中都有我们在英语中看到的那些句法构式,而且这些句法构式在这些语言中的概念脚本也往往是相同的。在多数语言中,当一个动词从一个内容格转换到一个容器格时,整体效应便开始生效,就像在英语中那样。也有一些语言要用很多词来表述它:当伊博语人用直接宾语表达一个容器时,他们给那个动词添加一个意为“满”的词,类似我们说pack/full the suitcase with clothes(用衣服把手提箱装满)。双宾语构式的情况与英语也很类似,它们也不随便地表达变化或运动,就像英语那样,它们也把第一宾语留给拥有者、受事者、受益者或者受害者。那些由一个动词在主动发生和被动发生之间的交替所构成的使役构式则更倾向于直接的、亲力亲为的、故意的因果关系,而不是那些迂回的,或非个人因素的因果关系链。
尽管各种语言的动词类和动词微类各不相同,但它们之间的差别并非没有规律可循。这个差别往往在于各种语言对动词概念与构式含义匹配关系的划分标准上。就与格而言,“给予”构成了一个概念连续体。在这个连续体的一端我们找到了原型动词,比如动词give(给)本身,任何一种有双宾语构式的语言都允许这样的动词进入该构式。一些语言的与格就此止步了,但大多数语言还会进一步允许“发送”类动词进入到该构式。还有一些语言走得更远些,它们还允许“投掷”这样的即时运动动词类进入(英语就到此为止了),还有几种语言甚至允许像“提升”和“拖拽”这样的延迟运动类动词出现在与格构式中。当我们到达这个连续体的另一个终端时,我们发现了朝着一个无生命目标前进的纯粹运动。例如开车去湖边,可以肯定地说,几乎或者根本没有哪种语言会允许这类概念进入双宾语构式的。
普遍存在于世界各国语言中的使役构式所揭示的思想普遍性则更多。在对动词微类进行划界时,不同语言使用了一些不同的界线。这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界线,它的一端始于那些明显由内因驱动的事件(在这种情况下,用使役构式表达台球杆冲力就是不合适的),另一端止于那些需要借助明显外力才能发生变化的事件。正因如此,几乎没有哪种语言会允许描述人类活动的动词被转换为一个使役的同音异义词,例如,Bill laughed Debbie的意思是比尔弄得黛比大笑(Bill made Debbie laugh),这大概就是因为引发事件的直接原因是人本身的某些内在因素吧。就是由于缺少这种最大限度的许可,一些语言只允许表示变化或运动的动词进入使役构式。此外,还有一些类似英语的语言,它们在几种受限的运动和变化的动词微类处划界,将其他表示不复存在的或喷射类的动词拒之门外。也有一些非常保守的语言,它们把使役规则的使用仅仅限制在最被动的物理状态变化上,比如,breaking(破坏)、opening(开放)和melting(融化)。
我们一直通过一个狭窄的语言门镜,即动词的语法构式,寻找思想的普遍要素。这意味着,我们一直在观察的这个可变性实际上夸大了思想脚手架本身的可变性。就基本概念而论,世界各民族语言就好比一场打地鼠游戏:如果一种语言把一个概念从其中一种语法构式中击出来,这个概念往往会突然出现在另一种语法构式中。在这方面,使役构式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例子。我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通过其内部动词来体现因果关系的句法构式上,就像break the glass(打玻璃)和slide the puck(滑冰球)那样。可是,因果关系还可以通过其自身的前缀或者后缀来表示,如英语中的en-(使成为),enlarge(扩大)、enrich(使富有)、ensure(确保);-ify(使……化),beautify(美化)、electrify(电气化)、falsify(歪曲);-ize(使成为),centralize(使集中)、publicize(公布)、revolutionize(革命化)。在英语中,这些前缀和后缀只能附着在形容词和名词上,而在其他一些语言中,例如,希伯来语和土耳其语,它们可以大量地添加到动词上。在第三个鼹鼠洞里,因果关系又得到一个表示它自身含义的动词,该动词与另外一个动词(即那个表示事件被引发的动词)结成姐妹,构成一个双头动词(two-headed verb),与此对等的英语形式应该像这样Karen made-break the window(凯伦致使-打碎玻璃)。还有这样的情况,因果关系的自身动词独自出现在句法构造的主句中,而结果则被降至一个从句中,例如,Karen made the window break(凯伦把玻璃打碎了)。一种语言一旦拥有了不止一种上述这样的手段时,它会将较简明的手段用于较直接的因果关系,而将较烦琐的用于较间接的因果关系上。例如,在英语中,当滑动电源开关时,我们说dimming the lights(调暗车大灯),而当打开烤面包机时,我们说making the lights dim(使指示灯变暗)。这就好比人们用这些语素在图解一个因果链上的环节,一个因果链上的环节越少,描绘这些环节所需要的语素也就越少。
因果关系只是在世界语言的不同语法槽中不时突然冒出的几种意思的鼹鼠之一。这场游戏中的语法槽主要包括:动词类和动词微类;前缀、后缀和其他语法词(比如,介词、连词及助词),以及轻动词,例如,make(使得)、do(做)、be(是)、have(有)、take(拿)和go(去),它们是某些语言中唯一存在的动词。突然现身于这些插槽中的概念并不多,它们大致可以被分为以下几类。
● 一组基本概念:事件、状态、事物、路径、地点、性质、方式;
● 一组基本概念的组合关系:行动、离开、存在、拥有;
● 一个实体分类法:人类与非人类、有生命与无生命、物体与填充物、个人与集合、灵活与死板、一维或二维或三维;
● 一个界定地点和路径的空间概念系统,例如,on(在……上)、at(在……)、in(在……里)、to(向)、under(在……下);
● 一条排序事件时间线,该时间线区分即刻时间点、有界区间以及无界区间;
● 一族因果关系:致使、允许、使能、防止、阻碍、鼓励;
● 一个目标的概念以及手段和结果间的差别。
它们可以说就是一种思想语言的主要词语。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将会看到它们是如何塑造我们对物质世界和社会世界的认识的。
当然,完整的思想词语要比这些多得多。举例来说,动词to butter(涂黄油)还必须还包含一个黄油状的实体表征。假如有人想要说“布什比尼克松还尼克松”,他心里一定还记着那位第37届总统的某些显著特征。但问题是,在决定动词在一个句法构式中的使用方法时,我们的心智只能将目光集中在动词本身的特征上,即哪些动词是相似的,哪些动词是不同的,它根本无暇顾及我们上面提到的那些细节,更不要说无数其他有关感觉、认知以及情感上的细微差别了。被心智忽略掉的概念表征除了上面提到的特定的人和实体外,还包括说话者的情绪、态度、心境,运动物体的比例,对称性、颜色、参与者的语法性别以及背景的物理特征(比如,气温如何;发生在室内还是室外、是陆地还是空中或是海上;等等)。因此我们说,语言背后的概念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组织在一起的。那些基本的概念差别,比如,意象、声音、情感、心智电影以及其他意识内容,自行地组装进一个布满挂钩的含义脚手架,在那里它们各就其位、各从其志。
我们的大脑真的能从如此血肉丰满的含义组块中识别出那些与一种语法相关的基本概念骨架吗?基于对大脑受损病人所表现出的不同失语模式的研究,神经心理学家大卫·凯默勒(David Kemmerer)指出,我们的大脑的确能做到这一点。
THE STUFF OF THOUGHT
语言与思想实验室
在一项研究中,凯默勒对一个因大脑受损而不能区分drip(滴下)、pour(倒)和spill(泼洒)的病人进行了观察,这3个动词属于同一个位置格动词微类,尽管它们在运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却共享同一个概念骨架(使一种液体能够向下运动,或者汇集)。尽管病人失去了对这3个动词的辨别能力,但她对支配这些动词行为的抽象语义概念却依然很敏感。她知道Sam spilled beer on his pants(山姆把啤酒洒裤子上了)是符合语法的,而Sam spilled his pants with beer(山姆用啤酒洒裤子)则不符合语法。这并不只是因为这个语法测试比较简单。凯默勒发现,另外两个不同大脑部位受损的病人表现出了与此病例相反的模式:他们能够说出pour(泼洒)、dripp(倒)和spill(泼洒)之间的区别,但却听不出Sam spilled his pants with beer(山姆用啤酒洒裤子)这类核心概念有冲突的句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其他研究还显示了其他一些与此相关的语言分离现象。例如,一些病人在重获了对填充物与形状或者接触与因果关系(重要的差别)的分辨能力的同时,却丧失了对热与冷、红与绿或者敲击与拍打的分辨能力(对语法并不重要的区别),反之亦然。
此次洞穴之旅将我们带到了一个神奇的语义王国。在这里,我们首先发现的是一个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动词王国——12个描述喷泄物质的动词、20个描述外表美学改变的动词,还有不少于69个描述说话方式的动词。随后,我们又亲眼目睹了一场亦真亦幻的花瓶-面孔格式塔转换。爬行的姜饼、摇身变成动词的篮球明星、象征着爱的奉献的屠龙……数不胜数的语言奇观让人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在我们所造访的那些区别性的动词特征中,例如,喷射与涂抹、卷曲与起皱、尖叫与嚎叫等,最令我无法忘怀的还是我在那些动词背后的美丽邂逅:那些空灵的空间、时间、因果关系、拥有和目标等概念。在我看来,正是它们悄然无声地编织着人类赖以思想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