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可能的发展趋势听起来更加邪恶,那就是隐性神经反馈,这指的是在大脑活动被改变时,你甚至根本不需要参与其中。在2015年芝加哥举行的神经科学学会会议上,来自贝塞斯达联合国国家健康研究所(UN National Institute for Health)的米切尔·拉莫特(Michal Ramot)展示了她最近的实验数据,在实验中,志愿者们学会了改变视觉皮层(位于大脑后部)两个区域的神经活动。志愿者需要在大脑扫描仪中进行一个游戏,回答一些他们不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他们事先就已经知道,如果回答正确,就会获得实际的金钱奖励,而且他们知道作答过程中得到的反馈是随机无规律的。但令人惊讶的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能够找到赢钱的诀窍,但却说不出到底用到了什么知识和方法。拉莫特在会议上指出,类似的方法可以用来治疗精神障碍,帮助人们在无须进行主动努力的情况下学习新的技能,也有助于自我封闭的人与外界交流。也许我比较悲观,我在听到这个结论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市场营销人员甚至政府有可能会利用这些方法对我们的思想加以控制。
无论通过哪种方式,脑电生物反馈都需要投入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你对这一领域并不关注,那么可以等待家用大脑刺激设备进入市场——最好是在安全可靠、合理监管的情况下。其实自从1世纪起,通过电击让自己“变得更好”的现象就一直存在。当时古罗马的医生波尼乌斯·拉杰斯(Scribonius Largus)就成功说服头痛和痛风患者通过电鱼刺激疼痛部位来缓解症状(这显然是因为电击使痛处变得麻木了)。
如果使用得当,经颅直流电刺激确实至少能在短期内让大脑本身产生实质性的变化,从而改变人的行为。我已经在实验室中体验过两次它所带来的益处,而且,抛开健康警告中所提到的潜在不利不谈,每次的效果都非常显著。
比我见识过更多实验数据的罗伊·科恩·卡多什也深有同感。他指出,一些使用另一种刺激方式的实验甚至得出了更有希望的结果——经颅交流电刺激(t ACS)可以用来选择适合当前任务的特定脑频率波段。“在我看来,这些实验中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发现。”罗伊的实验室发表的最新论文指出,经颅交流电刺激可以增强前额皮层中伽马脑电波的频率,经过这种方式刺激的受试者在回答逻辑问题时,反应速度提升幅度高达几秒钟7 。在实验过程中,这可以算是非常惊人的进步。罗伊说:“智商测试主要是在一定时间里完成的题目越多,分数就越高。”唯一的问题是目前尚无法得知这种刺激所带来的改变能长期保持,还是只是昙花一现。很可能在未来你必须要有选择地使用这些工具,比如在重要的考试、面试或评估之前使用,但这就会带来各种关于公平公正的道德困境。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每个人都会这么做,所以也可能不存在有失公平的问题。
这让我想起了在堪萨斯与利拉·克里斯科的一次谈话,当时我刚做完大脑扫描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我们都很疲倦,便一起分吃了一种含有咖啡因的巧克力棒,包装袋上写着,巧克力棒的咖啡因含量约等同于一杯咖啡。我向她提出了这么一种可能性,也许将来我们都需要通过电流刺激才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也许如此,”她说,“原理没有变,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关于直接大脑刺激,仍有许多问题需要在实验室中解决——不只是确定直接刺激会对大脑产生什么作用,还要找出不同类型的刺激最适合哪种认知能力,什么样的人群最能从中受益,以及在如此复杂的大脑中促进某一方面的能力是否会对其他地方造成损害。更重要的是,必须要有人以身涉险,测试这项技术在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频繁使用时是否安全。
这一目标的实现方式之一便是让家庭经颅直流电刺激的使用者作为志愿者参加长期安全性的研究。反正他们本身也要使用这项技术,用他们来进行试验也许就不会引起那么多的伦理问题。但问题在于,到目前为止,科研人员和实际使用者这两个群体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流。在牛津大学通过大脑刺激让我摆脱了对数学恐惧的阿玛尔·萨卡认为,是时候开始进行沟通了:“在家中使用大脑刺激设备的人是市场的主导,科学家们谴责这些人,但却没有与他们进行沟通。”但是,自行刺激大脑的“神经黑客”并不在乎科学家们给出的安全警告。“他们说我们只是坐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互相发表论文。但其实我们两个群体的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这项技术能够被广泛使用。”
二者之间桥梁的建立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科学家们的问题——以及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也需要时间来解答。未来的研究很有可能引发更多的问题,因为每个人的大脑对刺激的反应都千差万别。不过,改变大脑的其他技术会存在类似的问题——在标准医学中,我们越来越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并不是所有药物都适用于每一个人,理想情况下,我们要根据每个人的需求为其提供定制化的治疗。同样,并不能仅仅因为我发现经颅直流电刺激有效而工作记忆训练无效,就认定每个人的情况都是如此。对于经颅直流电刺激,每个人的主观感受都不尽相同——在堪萨斯州的时候,我接受刺激后感觉晕头晕脑的,但利拉告诉我有些人根本感觉不到变化。她还说有一个志愿者一想到要进行大脑刺激就吓得不轻,还没等设备通电就已经晕了过去。
支持工作记忆阵营的主要研究人员苏珊娜·杰基(Susanne Jaeggi)的观点是,无须等待认知训练成为现实,现在我们就可以否定它的方法。她告诉我:“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拿抑郁症患者来说,有些人适合认知行为疗法,而其他人则更适合心理动力学……我认为认知功能同样如此。对某一个人来说,他可能喜欢工作记忆训练,但另一个人可能就更倾向于经颅直流电刺激,再换一个人的话,可能会选择通过音乐训练来学习新的语言、练习冲动控制技巧或者进行正念冥想。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抱有‘每个人都做同样的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对所有想要减肥的人都说唯一的方法是跑步——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游泳、骑车或者舞蹈,这些运动也许效果会更好。你所要使用的必须是你喜欢的并且适合你个性的方法,我认为目前我们还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这也是我们正在努力的目标。或许10年后,当你再次问我的时候,我会给你答案。”
虽然有以上的种种问题,但我在所有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实验室中确实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其实,有一些工具和方法我还没有亲身体验过,比如“迷走神经刺激”(vagus-nerve stimulation)听起来就特别有趣。迷走神经遍布在身体各处,它将大脑与各个器官相连,并且在腹部有着大量的分支。作为身体和大脑互相交流的信息高速公路之一,迷走神经所发送的主要信息就是:保持冷静。一旦身体感受到压力——通常伴有心率加快、呼吸急促、上火发炎等变化——迷走神经活动就会反向调节这些变化,让一切恢复到静息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