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地感觉到短缺造成的压力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针对这种征兆采取行动。之所以会存在这种困难,部分原因是我们对短缺的典型反应限制了我们的思维能力。当我们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变得很难得到时,我们难免会有些焦躁不安;特别是在有直接竞争的情况下,我们会热血沸腾、目光短浅、感情冲动。当我们本能的反应在不断地加强时,我们的认知能力和理性思维却在不断地倒退。在这种冲动的状态下,要想保持冷静并考虑采用哪种应对的方法是很难做到的。正如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伍德在《波塞东历险记》遭遇之后所说的,“你完全被卷入了疯狂之中,理性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知道短缺压力产生的原因及其作用的方式,并不足以保护我们免遭它们的伤害。因为“知道”是一种认知过程,而认知过程会被短缺引起的强烈感情冲动所抑制。实际上,这可能正是短缺原理效果惊人的原因。当这个原理使用得当时,我们抵抗愚蠢行为的第一道防线——对形势做深入的分析,马上就会全线崩溃。
假如我们被眼前的局势搅得头晕脑胀,我们就无法利用有关短缺原理的知识来采取适当的方法措施。那么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也许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按柔道的方式,把这种冲动当作是一种重要的提示,这样我们就能把敌人的力量转化成我们的优势。也就是说,我们不是依赖对形势面面俱到的认知分析,而是仔细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本能冲动发出的信号。如果在一种让人顺从的环境中,我们能够捕捉到这种冲动的信号,我们就知道有人正在使用短缺策略,因而必须提高警惕,做好防范的准备。
但是,假设我们已经利用高涨的情绪冲动发出的信号,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是否有什么信息能够帮助我们在短缺的情况下做出正确的决策呢?毕竟,仅仅认识到自己必须谨慎行动是不够的,因为它并没有告诉我们行动的方向,它仅为我们做出深思熟虑的决定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幸运的是,总会有一丝蛛丝马迹能让我们在短缺的情形下做出谨慎的决策。让我们再回到关于巧克力曲奇的实验。在这个实验中,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些有关短缺现象的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似乎又千真万确的情况:虽然供应短缺的曲奇是人们最想得到的,但人们却并没有认为它们比供应充足的曲奇更美味。看来尽管供应短缺增强了人们的欲望(评议者说它们更想得到供应短缺的曲奇,并且愿意为它们出更高的价钱),但却并没有使曲奇的味道变得更好。这种现象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有时候,人们的满足感并不是来自于短缺商品的体验,而是来自于对它的占有。分清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很重要的。
每当我们面临某种东西短缺的压力时,一定要问自己:“我想从它身上得到什么?”如果我们是为了从拥有某种不可多得的东西上来获得社会上、经济上或心理上的优势,那么,短缺的压力就可以正确地指导我们为购买这件短缺物品而支付需要的钱。因为一样东西越难得到,对我们来说也就越贵重。但是,在很多时候,我们并非是为了拥有而拥有。我们想要一样东西是因为它的使用价值,我们想吃它、喝它、摸它、听它、驾驶它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它。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应该牢记:短缺的东西不会仅仅因为供应有限,就会使它吃起来、感觉起来、听起来、驾驶起来或用起来更好。
这个道理虽说很简单,但当我们面对那些短缺的东西本身所拥有的致命的诱惑力时,常常会把这一点忘得干干净净。在这里我想举一个我家里的例子。我的弟弟理查德读书期间就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倾向来赚取学费的。他的策略非常有效,所以他每个周末只需要工作几个小时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而其余的时间都可以用到学习上。
理查德的工作就是卖车。他既不是在汽车展厅里卖,也不是在旧车行里卖,而是在家里卖。他常常会在周末买几辆私人通过报纸出售的二手车,然后不加任何装饰,只是用肥皂水把车洗干净,接着在下一个周末通过报纸以更高的价格把它们卖掉。要做到这点,他必须知道三件事。第一,他必须对汽车有足够的了解,才能买到以蓝皮书价格的底线出售、但又能合法地以更高的价格卖掉的车。第二,一旦买到车,他必须知道怎样写广告才能激发起那些有意买车的人的兴趣。第三,一旦来了一个买车人,他必须知道怎样利用短缺原理,使买车人更想得到这辆车。理查德知道怎样做好这三件事。但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只要分析他在第三点中所使用的技巧。
通常理查德会在星期天的报纸上为他在上一个周末买的车刊登广告。由于他很善于写广告,一般都会在星期天的上午接到一大串潜在买主打来的电话。对每一个有兴趣来看车的人他都会与他们约在同一个时间。因此,假如有6个人要来看车,他们可能都会在下午2点来。这种安排为有限的资源创造了一种竞争气氛,因而为后来顺利把车卖掉铺平了道路。
通常,第一个达到的人会按照标准的买车程序,仔细检查车子,指出任何缺陷或不足,问价钱能不能再商量。然而,当第二个买车人赶到时,第一个人的心理状态马上就发生了变化。由于对方的存在,使每一个买车人觉得买到车的可能性受到了限制。通常,第一个到的人会情不自禁地萌发出竞争意识,觉得自己有优先考虑的权力。“请你先稍等一下,是我先到这儿的。”即使他没有声明自己的优先权,理查德也会替他这么做。他会对第二个买车人说:“对不起,但这位先生比你先来。因此,能否请你在车道另一边等几分钟,让他先看?如果他决定不买或暂时决定不下来,我会让你看的。”
理查德说,第一个买车人焦虑不安的心情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几分钟前他还从容不迫地对车子的方方面面做仔细检查,但现在却突然感到机不可失、时间紧迫。假如他在几分钟之内不能决定是否能按理查德开出的价钱把车买下来,他可能就会把得到这辆车的机会永远让给那个新来的窥视者。第二个买车人同样被竞争和有限资源的组合搞得很烦恼。他在一旁踱来踱去,很紧张地等着查看这堆突然间变得更有吸引力的金属。假如头一个人没有买车,甚至没有很快地做出决定,第二个人就会立刻冲上去。
假如两个买主在场还不足以立即促成一个对理查德有利的购买决定的话,一旦第三个预约者来到现场,理查德的圈套就会“唰”地一声牢牢收拢了。按照理查德的说法,排队等候的竞争者的压力对第一个买车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他会尽快地解除他身上的压力,要么答应按理查德的开价买车,要么匆匆离去。在后一种情况下,第二个人一方面因为前一个人没有把车买走而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会感到那边那个新来的窥视者造成的新的竞争压力,因此,他通常都会把车买下来。
所有,那些为我弟弟的大学教育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的买主们都没有认识到与他们买车有关的一个基本事实:促使他们买车的强烈欲望与车本身的价值毫不相干。他们之所以认识不到这一点有两个原因。首先,理查德制造出来的气氛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情绪化的反应,使他们很难冷静地进行思考。第二,正是这种情绪化的反应,使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想一想,他们买车的首要目的是为了驾驶它,而不是拥有它。理查德造成的争夺稀缺资源的压力只是提高了他们想拥有这辆车的欲望,但从他们买车的真正目的来看,并没有改变车的价值。
假如我们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顺从的环境中,被短缺的压力所困扰时,我们最好是采用一个包括两个步骤的应对方法。一旦我们感觉到受短缺影响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我们就应该把它当做是一个让自己立即停止情绪波动的信号。恐慌和狂热是不会让我们做出明智的决定的。我们应该冷静下来,重新恢复理智。做到这一点以后,我们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也就是问一问自己,我们为什么想要这样东西。假如答案是我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拥有它,那么我们就应该根据它的短缺程度来决定它的价格。但是,如果答案是我们之所以想要它,主要是为了它的功能(即我们要的是可以驾驶、吃、喝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应该牢牢记住,不管这样的东西是供应有限还是供应充足,它的功能是一样的。很简单,我们需要记住,供应不足的曲奇吃起来味道并不会更好。
这种信息和选择的大量涌现得益于技术的不断进步,而技术进步的开路先锋是我们搜集、存储、纠正以及交流信息的能力的提高。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种进步的成果只有一些大的组织机构,如政府机构或大公司才能享受得到。举例来说,花旗集团前董事局主席瑞斯顿可以这样来描述他的公司:“我们已经建立起一个世界范围的数据库,它能够将发生的任何事情立即告诉给世界各地的员工”。但现在,随着通讯和计算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这些数量惊人的信息也进入了普通百姓家,因为庞大的电缆和卫星系统提供了一条让这些信息进入普通百姓家的途径。
因为技术进步的速度比我们进化的速度更快,我们天生的处理信息的能力在应对现代生活的变化、选择以及其他挑战时很可能会越来越力不从心。我们越来越经常地发现,自己落入了与低等动物相同的境地——外部世界的错综复杂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脑力可以应付的程度。不过,低等动物的认知能力从来就比较差,而我们在这方面的不足却是因为我们构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应付的复杂世界。但这两者引起的后果却是完全相同的:当我们做决定的时候,无法对整个局势进行周密的分析,因而便越来越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些通常比较可靠的单一的特征上。
当这个单一特征确实很可靠时,只将注意力放在这个特别的信息上并自动做出反应的做法本身并没错。但是,当这些通常可靠的信息由于某种原因而变得不那么可靠时,就会使我们采取错误的行动、做出错误的决定。正如我们前面所看到的,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就会引发这种情况。为了从我们毫不在意的机械反应中获利,他们常常会耍一些小小的花招来蒙骗我们。如果我们使用捷径的频率真的会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和复杂程度的增加而增加,那我敢肯定,这种欺骗的频率必定也会增加。
面对这种对我们的捷径系统发起的猛烈进攻,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觉得仅仅逃避是不够的,我们应该发起有利的反击。但是有一个重要的条件,那些公平地利用我们走捷径的愿望的人不应该被看作是我们的敌人。恰恰相反,在一个高效运转和有较强适应性的交易过程中,这些人都我们的盟友。我们反击的对象应该是那些歪曲、篡改、伪造信息以引诱我们自然而然地去走捷径并从我们这种行为中获利的人。
让我们举一个最常见的例子。根据社会认同原理,我们常常决定去做那些与我们相似的人所做的事情。这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得到大家认同的行为都是实用的,正确的。因此,如果一个广告商根据真实可靠的统计数字,告诉我们某个品牌的牙膏卖得最好或销的最快,便给我们提供了颇有价值、关于商品质量的证据,同时也为我们喜爱这种商品提供了可能性。假如我们正想买一支好牙膏,就可以依赖这条信息,也就是商品受消费者欢迎的程度,来做出购买决定。运用这种策略,我们做出正确选择的时候应该比较多,出错的时候应该比较少。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节省很多精力来应付生活中铺天盖地的其他信息,做出明智的决定和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广告商就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但是,当一个让人顺从的行家用伪造的认同来启动我们走捷径的反应时,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比如说,一个广告商导演了一系列的“即兴采访”,让一些演员假装普通市民来称赞某种商品,以造成某个品牌的牙膏很受欢迎的假象,这个广告商就成了我们的敌人。当某种商品受欢迎的证据是伪造的时候,我们、我们基于社会认同原理的捷径、以及社会认同原理本身,全都被利用了。在前面的章节中,我曾经建议大家不要购买用虚假的“即兴采访”推销的任何商品,而且鼓励大家写信给商品制造商,告诉他们我们不买他们商品的详细原因,并要求他们解雇他们的广告代理商。在这里,我要建议大家也把这种积极的态度运用到那些滥用社会认同原理()的其他场合中去。我们应该拒绝收看使用配音笑声的电视节目;如果我们发现一个酒吧招待赛上班前往他盛小费的盘子里先放上他自己的一两块钱,他就不应该得到我们的小费;如果我们在一个夜总会外排了很长时间的队,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空位很多,可见外面的长队只是为了造成一种生意兴隆的假象,那我们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离开,并把真相告诉给在外面排队等待的人。总而言之,面对这种欺骗我们的企图,我们应该有意识地运用抵制、威胁、对峙、责问、抨击或任何其他方法,来还以颜色。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性好斗的人,但我却积极提倡这种激烈的对抗行为,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向这些利用我们的人开火了。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加入我的行列。但是,我们应该意识到,他们想赚钱的愿望不应该成为我们产生敌意的原因,因为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同样的愿望。他们真正的过错,即我们不能容忍的地方,就是他们赚钱的方法威胁到我们走捷径的可靠性。要应对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生活,就需要有捷径可走。这不是一种奢侈,而是一种必要。而且随着生活步调的加快,这些经验和捷径只会显得越来越重要。因此,当我们看到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践踏这些规则时,就应该义愤填膺地对他们进行反击和声讨。我们希望自己赖以生存的规则是可靠的、有效的。如果由于某些人的阴谋破坏使得这些规则失去了它们的效用,我们自然就不会经常去使用它们,而且就难以有效地应对生活中的决策重担。我们不能让自己坐以待毙,因为这个赌注实在是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