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驾驭庞大的脑部网络听起来似乎比找出针对某个大脑“肌肉”的练习更加困难,但在我看来,这反而更加容易。我针对特定大脑功能进行的练习其实就涉及很多相互关联的大脑区域和心理状态。而我所取得的成功,都是因为能够进入到针对不同任务的合适“状态”——或者至少在不在状态时想办法做出改变。
我担心把理论写得太晦涩难懂,害怕加入太多本就不少的神经学长篇理论,但如果非要总结出我认为最有用、最有必要学会超控的精神状态,请参见下表:
表4需要超驰控制的精神状态
在生活中我已经养成了习惯,利用这一框架来理解和控制我的精神状态,并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如果起床时觉得很疲惫,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就会选择在早上做一些需要创意思考的任务,如果真的有非常紧急的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工作,我就会喝一杯浓茶,然后出门散步半个小时再回到书桌前。与坐在书桌前死死盯着屏幕试图集中注意力相比,散步反而会让我放松下来,以更好的状态迎接工作。如果有朋友问我这一年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会告诉他们,最主要的结论是“知道什么时候大骂一句‘去他的’,然后出门散步”。虽然我是在开玩笑,但话糙理不糙。
同样,如果我发现自己开始分心,就会有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体和思维上,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我注意——也许是对于失败的担忧,又或是对于阅读和思考根本毫无必要的下颚紧张。这个时候我就会做一些必要的事情来让身体放松——短暂休息、外出散步、喝一杯茶配一块饼干、读一读我写出来的不错的成果……任何能减轻心理压力的事情——然后再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如果感觉日子过得匆匆忙忙,时间一天天离我远去,我就会停下来,有意识地开始关注周围的细节,让时间变回正常的速度,获得掌控感。
并不是说我已经演变成了一台冷静从容的生产力机器,但不得不说,对自己精神状态的思考十有八九会让我获得更多的掌控感——就好像我是在主动选择自己的精神状态,而不是任由默认设置统治一切。举例来说,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距离本书的截稿日期只有两周,我还有相当多的内容没有写完,但如果有人问我能不能赶在截稿日期前完稿,我都会很冷静地说,虽然还有很多要写,但一切顺利。换作一年前,就算是写一篇杂志文章,我都不会说这种话,更别说一整本书了。我对压力的处理方式的确发生了转变。
虽然有这样的结果,但很难说我的大脑结构发生了变化,或者运用大脑回路的方式有所不同。出于好奇,我联系了荷兰乌德勒支大学的马丁·冯·豪威尔(Martijn van den Heuvel),看看他对此是什么意见。他主导的一项研究主要致力于探究大脑神经网络的构成方式、不同的神经网络对大脑功能和行为的影响。他和同事最近的研究发现,大脑的神经网络主要围绕着12个高度连接的区域(总共6对,对称分布在大脑两侧),这些区域(也叫“连接中心”)主要负责整合不同心理状态下大脑周围的所有信息。一些神经网络被称作“富人俱乐部”,因为它们互相之间的连接多于其他脑区,我很好奇这些连接中心和富人俱乐部的神经网络跟我所研究的精神状态之间是否有关联,因此与他进行了一次视频聊天。
作为记者,我习惯了向他人发问,因此当马丁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感觉到大脑有什么变化时,我有点儿惊讶。我向他阐释了我的理论,表示大脑中某个特定区域的大小和不同脑区之间的连接方式也许并没有变化,只是我学会了怎样让某些特定的神经网络更高效地运作。我指出,与其说我改变了自己的大脑,倒不如说是改变了使用自己原本就有的能力的方式。说完这些之后,我像青蛙科米特那样紧咬着嘴唇,等待他的判决。
“我觉得我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他慢慢地点着头说,“但作为一名生物学家,我认为一定会有一些结构变化,也许并没有达到核磁共振成像上可以明显看出的程度,但如果能够将图像放大到单个神经元和单个突触,那么一定能发现你所经历的变化背后的化学原因或结构原因。”几个月前我与海蒂·约翰森-伯格谈到的正是这一点。虽然在大脑扫描结果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如果你相信大脑会改变——动物实验的结果也证明大脑的确可以改变——那么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一样。
很难说具体有哪些不同,但很可能与我能够更加高效地整合不同大脑区域的信息有关,也可能是大脑不同区域之间相互交换信息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大脑中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要想让某些信息优先得到处理,就必须事先达成某种程度的共识,确定哪些信息最重要。
“你所提到的优先级主要关乎大脑不同技能之间的平衡,”马丁说,“如果假设大脑的不同区域有着不同的功能,那么不同功能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持续的交流。”
我们可以用几分钟时间想象一下大脑的生活:最开始可能非常放松安逸,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此时默认模式网络处于活跃状态,帮你处理很多事情。过了一会儿,默认模式网络下线了,局部网络开始行动——可能是你听到了什么声音,负责听觉处理的大脑区域开始活跃。如果局部网络激活了信息中心区域,比如重要的噪音会激活突显网络(salience network),信息就会流向其他中心。其间,大脑可能会激活视觉区域,以查看噪音的来源。最后,所有信息汇总起来,我们便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后,这一活动可能会逐渐减弱,默认模式网络便会重新上线。“大脑之间连接方式的变化会让你体验到不同状态之间的转换。这也许就是大脑的默认运作方式,我们不需要对其进行任何干预。”马丁说。
他也认为,如果能更好地控制大脑在不同状态之间的切换,我们对生活的感知和大脑应对任务的效率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做菜一样,同样的食材,好的厨师可能会做出一道不错的菜肴,但米其林星级大厨会做得更好。这样看来,我认为提高大脑整合信息的效率的确会有利于你所提到的更高级的能力。”
看来我没有完全搞错方向,这让我十分欣慰,因为原本的另一个计划——扫描大脑后对大脑进行干预,然后再次扫描,找出变大的区域——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就算有效,也不能说明干预之后大脑的运作方式发生了变化。唯一能够真正实时观察大脑运作的方法就是不断拍下大脑活动的快照,观察不同网络之间的变化。从理论上讲,这样的研究是可行的,但即便我成功说服别人实时观察我的大脑,得出的结果也不足以下定论,因为目前此项技术仍处于初级阶段,而且大脑不同区域的活动可能会因人而异。
不过,马丁对我的建议表示认同,他觉得通过改变行动来让自己进入合适的状态是可行的。“可能你目前的大脑状态不适合阅读,但如果出门慢跑一小会儿,就会改变大脑的状态,从而能让自己更好地阅读。你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在波士顿时就是这么做的。乔和麦克提议,保持专注的方式就是要“拥抱波动”,学会让大脑在专注和走神两种状态中循环。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提高专注力的方法应该是增强前额叶控制网络,使其能够稳定地保持我的注意力,直到我不再需要为止。但实际上,想要更好地控制注意力,关键在于学会承认两种不同的大脑状态的存在,让二者轮流出现,而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断地练习,直到进入某种“心流”状态,然后体会这种状态下自己的感受。现在我已经能够识别出这种状态,还发现不管是做瑜伽还是游泳——基本上任何需要集中精力但又放松愉悦的情况下,我都会进入状态。
如果表4(201页)中的每种状态都能映射到某个大脑网络图上,那就最好不过了,但不幸的是,这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大脑本身就非常复杂。每一种“状态”都是大脑中许多网络之间复杂信息流的结果,有一些网络位于大脑连接良好的区域,还有一些则处于连接较少的外围。例如,正念状态涉及默认模式网络(走神时)、突显网络(注意到自己在走神)和背侧注意网络(将注意力拉回到当下),上述网络都属于“富人俱乐部”,但都有例外的地方。通常情况下,大脑会一直在不同状态之间循环往复,直到出现了更加紧迫的事情,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