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于哪种原因，一旦建立了自信，你就会进入一种良性循环。此次与阿玛尔的实验让我明白，我们完全有可能通过努力提高数学水平。测试的第二天，在我们前往测试室的路上，他向我坦白说，直到最近，他一直对数学有着非常严重的恐惧——对于在科学领域工作的他来说，这种恐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谢天谢地，现在数学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你做了什么？”我问他，希望他能成为指引我的明灯。电梯门开的时候，他笑着冲我扬了一下眉毛，说：“勤能补拙。”
那么，只需要勤加练习即可。而就数学而言，这已经算是超高技术含量的解决方案了。看来助理肖恩说的没错：我需要否定所谓“非数学头脑”的宿命，并采取行动来改善它。这让我想起了在工作记忆训练的相关争论中看到的一个概念：成长型思维（growth mindset）。人们能否从认知训练中获得收益，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是否相信自己可以对当前的某种能力做出改善。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某项技能已经无药可救，那么可能也不会尝试着对其做出改变，而你认为自己这方面不行的猜测就会成为事实。
尽管如此，大脑刺激似乎也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也很好奇这些作用到底是什么。从牛津回来之后，我给阿玛尔的老板、非侵入性脑刺激领域的权威人士罗伊·科恩·卡多什打电话询问了这个问题。他说：“问得好，我只能说一下我们的猜测……”
他告诉我：“一些结果显示，我们可以修改大脑中的神经化学物质——其中一些与神经可塑性有关，也可以通过刺激对不同大脑区域之间的连通性做出干预，同时影响到氧气和代谢物的消耗。”这一切是同时发生，还是某件事情先发生，然后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很难搞清楚，”他说，“也许一切同时在产生作用。”
还有一种可能，电流刺激会使大脑以某种可以促进集中思考的特定频率产生脑电波。例如，将刺激仪的伽马波频率设定为40赫兹，脑电波就会受到影响而变成相同的频率。当我们集中全部脑力思考难题时，就会用到伽马波。
不管发生了什么，其基本原理就是通过电极刺激让某个大脑区域更加活跃。而在本次实验中，被刺激的背外侧前额皮层（the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在调节负面情绪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此它能够让我更高效地完成任务。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刺激前额皮层能够让数学焦虑者得到改善。如果答题速度较慢是因为在判断8+6=14是否正确的同时还要对情绪反应做出处理，那么，也许稍微提升一些脑力能为整个过程提供更多的动力。
这样看来，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你能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怒吼的冲动，从而让大脑进行思考。如果能摆脱这些障碍，你就可以利用释放出的多余脑力来处理数学运算。与大多数关于大脑刺激和训练的宣传不同，这种方法并不会增加你的脑容量，而是释放了你本来就有的能力，或者说移除了某一个碍事的路障。
这样看来，大脑刺激或许并不是完全有必要，但最新的证据表明，它的确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科恩·卡多什的团队（这次阿玛尔没有参与）发现，所有健康的志愿者在经过数学训练后分数都会提高，但在给一组志愿者增加大脑刺激之后，其表现比另一组接受虚假刺激的人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5 。
在接受过这么多次大脑刺激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比我更胆大的人认为他们在家也可以进行这样的操作。如果你看到一个科学家用海绵蘸着盐水，测量你大脑的尺寸，然后给你戴上毛巾布头带，打开电流，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操作在家里也是可以完成的。如果你有几百英镑，又能上网，那么买到一台经颅直流电刺激仪器并不是难事，这又有何不妥呢？
阿玛尔的研究表明，有时大脑刺激会适得其反。在实验中，只有那些厌恶数学的人在经过大脑刺激后，皮质醇水平和反应时间才会有所改善；而那些本来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的人，前额皮层在接受刺激之后反而会表现更糟：反应速度减慢，皮质醇水平也不能保持在不受数学压力影响的状态。除此之外，不管对数学自信还是焦虑，两组志愿者在标准化的注意力控制测试中的表现都不如从前。因此，虽然你可以轻松地将自己的大脑连上电流，但可能并不会让自己快如闪电、信心满满，说不定反应会更慢、压力会更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阿玛尔说，“如果你加强了大脑中的某一个进程，就必须要牺牲其他进程。”
罗伊指出，因为大部分的研究是针对较大规模的群体，而所有的数据都是集中在一起的，所以这些细微的差别往往会被忽略。因此，不管是在科学界，还是在新兴的家用经颅直流电刺激市场，这都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在学习过程发生的同时，大脑中需要刺激的部分也可能发生变化——目前科学家对此尚未完全掌握，更不用说家庭用户了。罗伊及其团队正在观察刺激前额皮层是否有助于改善学习的早期阶段——虽然这有助于提高学习时所需要的控制力，但如果一个人对于学习任务越来越熟练，主要做的是从记忆中检索信息，那么需要通过刺激来提升的可能是位于更后方的顶叶（parietallobes）区域6 。
罗伊还说，更重要的是，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连续数月每天都通过经颅直流电或其他形式刺激大脑会给人带来好处，甚至其安全性都无法保证。想解开谜团，就需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对一群人每天进行大脑刺激并密切观察。
“反正我是不会做这种研究的，”他苦笑着说，“我自己都不愿意让大脑连续三个月接受刺激，更不会对别人这么做。”
总之，我们有太多的理由去保持谨慎。他最后总结道：“我们不知道哪些人适合大脑刺激，也不知道谁会从中受益最多，更不知道长时间刺激是否安全。大脑刺激本身似乎效果不大——如果你想达到长期的改变，而非只针对眼下的某次任务，你还需要结合认知训练。正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我不会对你说：‘嘿，咱们就这么干吧！’”
我相信他的判断，尤其是他说自己已经有很多机会可以把名字写在家用大脑刺激仪器上的赚钱，但他都抵制住了金钱的诱惑。他说：“我认为目前这还不是明智的做法，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罗伊极力宣扬要对大脑刺激头戴设备进行监管，因为目前市场上的头戴设备还不属于医疗设备立法的管辖范围。就像食品补充剂并不受药品监管规范一样，只要生产厂商没有对设备提出任何具体的医疗要求，家用经颅直流电刺激设备就不受目前施行的监管约束。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正在进行一项大脑刺激的实验，但没有受到任何安全检查和监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