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设想认为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孩子小的时候,一切都需要学习,大脑的首要任务就是迎接一切可能性,而不管那些想法多么随机,多么没有意义。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忙着学习语言,需要学会把毫不相关的词语和实际意义联系起来,因此注意力范围越广越好。然而,成年人需要快速高效地理解信息,因为他们肩负重任,必须做出一些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重大决定。这么看来,我们真是可怜,不仅年龄大,还背负着重担,十分无趣。
尽管如此,有些人还是能够做到两全其美。我曾经在一个儿童广播节目中采访过获得奥斯卡导演奖,《超级无敌掌门狗》(Wallace and Gromit)的导演兼制作人尼克·帕克(Nick Park),他讲述了自己创造影片中那些稀奇古怪发明的过程,我非常震惊,因为他创造性思考的方式跟小孩子一模一样。像他这样成年之后仍然保留这种思考能力的人,可能前额皮层的活动也相对较少,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进入“创意模式”。我猜应该是后者,因为很显然,尼克·帕克有着足够的前额皮层控制能力,他把自己疯狂的想法放进电影,同时经营着一家非常成功的制作公司。
因此,我的目标很明确:更好地控制自己在“创意模式”和“成人模式”之间切换。但我不知道要如何建立起这样的控制方式,既可以进入像孩子一样天马行空的开放式思维,又可以回到理智状态,判断出哪些想法有用,哪些想法纯属胡扯。
美中不足的是,到目前为止,研究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创造力,还有很多人仍然没有就创造性思考过程的本质及其在大脑中如何出现等问题达成一致。主要分歧在于,创意究竟是有意识的思考,还是更加神秘的无意识活动,只有在完全产生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在去往堪萨斯州的路上,我顺道拜访了费城德雷克塞尔大学的约翰·库尼奥斯(John Kounios),听听他对这一问题的意见。他告诉我,虽然我们可以运用逻辑有意识地解决问题,但在他看来,这并不属于创意的范畴——创意总是无意识的,是一种突然凭空出现的灵感和顿悟。当然,创意还是有源头的,想要把旧的信息以全新的方式连接起来,就必须先在大脑记忆中的某个部位储存这些信息。幸运的话,当你忙着思考其他事情时,这些遥远的信息会出乎意料地联系起来,爆发出灵感的顿悟时刻。
库尼奥斯告诉我,这些无意识的思考的问题在于,你无法决定它们是否会出现。“你不可能通过有意识的策略来影响无意识的活动,这起不到多大作用。”这让我想到了自己为重塑无意识的认知偏见所做的大量训练,看来他说的没错。在具有挑战性的社交场合,人们可能不会严厉地批判我,并不会改变我的感受。只有通过无意识的策略改变我的无意识偏差,才有可能让我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无意识的活动会造成可以意识到的变化。
不幸的是,对于创造力而言,并没有类似“点击笑脸”的训练来唤醒我心底沉睡的创意天才。不过,库尼奥斯建议我可以创造一个更容易出现顿悟时刻的环境。我决定等回到英国之后就试一试他的办法。
利拉·克里斯科对于创造力的看法则有所不同。她更倾向于接受这样的可能性:创意既可以是无意识思索之后爆发的顿悟,也可以是对某一问题有意识地集中思考之后的产物。她对我说:“并没有证据表明在创意方面谁更优秀。”如果她的观点正确,那么对很多希望能够提升自己创造力的人来说,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因为在适当的指导之下,有意识、有目的的思考是可以改变的。
最近的一项研究中,马萨诸塞州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的汤姆·麦卡弗里(Tom Mc Caffery)发现,人们用20分钟时间思考一些自己熟悉的物体,并列出所有的组成部分(例如,“蜡烛由灯芯和蜡柱组成,灯芯是一根细长的绳子,由交织的纤维束构成,而蜡柱则是由一种脂质物构成的柱体……”)之后,会在创造力测试中得到更高的分数1 。这样做的目的是训练人们不仅要想到一个物体的明显特征(比如“一支笔的作用是在纸上留下记号”),同样要想到其他方面(“它很长、很细、很硬”),从而帮助他们用新的方式看待普通的事物。如果有人以这种方式去看待一支笔,那么如果他们之后需要用到细长的物体(比如,搅拌颜料),就很可能考虑去用这支笔。学会不局限于只从明显的特征来看待事物,这样的习惯也会延伸至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
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把问题细分的话,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库尼奥斯坚持认为,如果某个技能可以被他人教授,那么就不能称为创造力。但实际上,我并不同意他的观点——衡量创造力的标准当然应该是它带来的结果,而非其产生的过程。从科学上来说,我无法决定到底孰对孰错。正如库尼奥斯所说,双方阵营的争论必将继续,“互相喊话,并分别拿出实验结果争论不休”,直到有足够的证据揭示真相。而我所关心的是找到在生活中能想到好点子的办法,因此我打算把两种方法都尝试一遍:面对问题努力思考的同时,去试着改变周围的环境,从而让自己更容易产生无意识的顿悟时刻。
至于要如何测试我的创造力,我打算走出新闻记者的舒适区,尝试着写小说。大约七年前,我有一些关于儿童读物的想法,这些想法在我看来没什么问题,但由于我完全不了解该如何写小说,这些想法也就被搁置了。事到如今,再次尝试着写这些小说也许正好能衡量我的创造力,而且,也许我就成了下一个J.K.罗琳(J.K.Rowling)呢。
我现在在堪萨斯州,尝试脑部电流刺激(经颅直流电刺激,t DCS),如果这项技术实验成功后安全进入千家万户,就会变得非常便捷。事实上,网络上的某个社区里的确聚集着一些用湿海绵和电池自制电流刺激设备的人,所以,理论上我也可以自己做一个类似的装置。不过,短期内我还是不建议大家在家中尝试。神经科学家米卡·艾伦(Micah Allen)在推特上所说的话最能表达我的想法:“我所认识的神经科学家都认为,在实验室之外尝试着将自己的头与电池相连,这是非常可怕的想法。”你怎么知道电流会通往哪里?你怎么知道自己电击的不是错误的地方,不会导致癫痫发作?如果电击时间过长,把自己的大脑烤糊了怎么办?
不管我做过多少减轻焦虑的训练,只要一想到要把电池连接到我的头上,我就会感到不安,今天也不例外,尽管我是在堪萨斯大学利拉·克里斯科的实验室里,尽管我知道她心中完全有分寸。
堪萨斯州劳伦斯市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从某一方面来看,它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大学的地方——它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小城镇,有一条又长又宽的主干道,周围都是隔板搭起来的房屋,门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摇椅。我在这里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房主是一位名叫凯伦(Karen)的中西部女士。她早上提供的早餐是烤肉桂面包和格兰诺拉麦片,吃完早餐之后她便给我讲起了她的子女和孙子孙女的故事。她家里的小孩子都有着典型的美国名字,比如布伦特(Brent)和杰克逊(Jackson)。她就是那种不听别人废话的奶奶,所以也没有人想过要说谎话骗她。她真的非常棒,我可以跟她聊上一整天。
从凯伦家出发,走大约10分钟,就到了堪萨斯大学,它位于当地唯一一座小山的山顶上。当你知道劳伦斯市总共有2.7万名学生时,也许就更能理解这座小镇的布局,尤其是主干道周围为什么有那么多酒吧、餐馆和古老的服饰店。虽然很想去街上探索一番,但我已经约好了跟利拉见面,地点又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上午我要在里面接受测试和电流刺激。
幸运的是,和我碰到的许多科学家一样,利拉非常好相处,她为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测试表示抱歉。心理学研究人员的测试对象通常都是学生,而那些学生往往只是为了拿到课程学分需要做些研究而已,他们对研究本身并无太大兴趣,在测试时要么疲惫不堪,要么宿醉未醒。因此,研究人员都不太习惯面对我这样充满热情、想在两三天内完成所有实验的访客。虽然我真的非常享受测试的过程,但他们似乎都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