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抛开单次时间的概念，重要的应该是多重时间，是它们构成了经验。
——亨利·博格森（Henri Bergson）
《绵延与同时性》（Durée et simultanéité），1922
人们通常以为时间就是一个由因到果的发展过程，但其实·······它更像是一团飘忽不定的东西。
——《神秘博士》（Dr.Who）第十任博士
我不是物理学家，显然也不是时间领主，因此我不会试图向各位解释时间在真实的物理世界中究竟是什么，我甚至都不确定是否有人能解释清楚时间的本质（我的一位物理学家朋友证实了的观点）。但就算不是物理学家，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一直都能体验到时间的流逝。
15年前我经历车祸时，发现原来时间可以走得这么慢。在我撞上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的前几秒钟，一切都感觉像是慢动作电影，我记得当时为了避免碰撞，我不停地打着方向盘，持续了差不多有10秒钟，同时脑海中产生了许多不同的想法：“天啊，我要撞上去了，我才26岁就要死了。父亲去世时肯定也是这种感觉吧。”接着，仿佛有人按下了快进，时间加速前进，我冲向了那辆车。之后，时间恢复了正常速度：砰！我听到了疼痛的叫喊。然后是一片寂静。
而在婚礼那天，我的感受却完全相反。从早上做头发到午夜的最后一支舞，时间过得飞快，我几乎记不得那天的任何细节——我跟谁说了话，说了些什么，在我的记忆中都是一片模糊。我只记得我们的婚礼誓言说了些什么，因为有视频记录作为证据。
大家都知道时间不是恒定不变的，而且它也被视为大脑处理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的产物。而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学会操控时间，不是作为被动的观察者，而是作为对自己感知的驾驭者。
控制对时间的认知是相关科普文章中常常提到的话题，它听起来非常吸引人，尤其对我这种40多岁、感觉10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的人来说。不过，到底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做到这一点，我还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建议。
通常情况下，相关科普文章的标准说辞是用新奇有趣的经历来填充你的时间。原因是，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暑假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因为一切都是崭新的，值得你全身心地投入，你在不断地往记忆中储存新的事物。事后回想起那段经历时，你会有一种心理上的错觉，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那些新奇有趣的事物。
一旦长大之后，生活就会进入一种非常容易预测的节奏：工作、社交、日常琐事，或许还有些爱好来增添一些色彩，我们似乎开始浑浑噩噩地过活，几乎懒得去关注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发生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陌生。引人注意的经历减少，意味着储存的新记忆也越来越少，因此，回顾近期的生活时，你会感觉时间飞逝。仔细想想还有些悲伤：如果生活是记忆和经历的总和，而我们却懒得去储存新的记忆，那我们是真的在活着吗？
为了防止生命加速流逝，有人建议我们要“体验更兴奋的生活”，但这样的解决方案也有一个问题——它根本不现实。这让我想起了这么一种说法：“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这种观点并没有错，却一点儿都不合实际。我们大多数的人需要为生计而去工作，通常一天中大部分时间是在工作，就连一些无聊的事情也几乎没有时间去做，更别说去做什么疯狂刺激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新鲜有趣的事物只会让你在回想过去这段经历时，产生能够控制时间流逝速度的错觉而已。我所感兴趣的是在经历的当下就感受到时间流逝的不同速度，而这是另一回事。
事实证明，在当下和事后对时间判断的区别是时间心理学中的一个议题，它由英国基尔大学资深时间研究员约翰·威尔顿（John Wearden）领导。威尔顿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在研究对于时间的认知，他与法国克莱蒙特大学的希尔维·德鲁瓦-沃莱（Sylvie Droit-Volet）共同发表的研究表明，虽然许多研究人员认为人们事后对时间的判断与当下对时间的感知基本类似，但这两者之间其实基本没有关联。
在最近的一项实验中，他们会通过一款手机应用时不时地打断志愿者的活动，同时询问他们正在做什么、感觉如何、时间过得有多快。志愿者还会被要求在手机上按住按钮，并持续特定的时间——500秒、1000秒或15000秒，或者判断屏幕上的刺激物出现了多长时间。这些不同的测试都是为了衡量一个人在当下和事后对时间估算的准确性。“我们发现，当下对于持续时长的判断与事后对历经时间的判断没有任何关系，”威尔顿说，“如果你说时间过得很快，这并不会影响你对一秒钟（有多长）的判断。这两种判断的依据似乎截然不同。”
这一点与他2005年的研究发现相吻合：人们在观看比较刺激的电影时，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事后让他们估计电影时长时，他们的估算结果往往比实际时间要长；而如果观看的是比较轻松的电影，情况就正好相反。也就是说，你在当下可能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事后回想起来时，又会觉得那段时间很长。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对时间的“真正”感知呢？在上述案例中，观看刺激电影的时长是更长还是更短？似乎这两种判断都是大脑产生的错觉，而你的感知取决于你在不同的时刻选择相信哪一种。
我和威尔顿预约了一次视频聊天，看他能不能对此给出解释。之前我采访过他，知道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一个迷人的大师，和他聊天非常有趣，因为他博学多识，知道过去30年来对于时间感知的任何研究细节，同时，他也愿意直率地告诉我他认为某些理论都是扯淡（一般的科学家通常会说：“这种理念很有趣，但有诸多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