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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表情包的 “多义”与表意 “自由”: 现场伴随文本的缺乏

2020年6月5日  来源:符号与传媒 作者: 提供人:xionghao59......

表情包无法等同人们的真实表情,如艾柯所论证得出的“相似性不涉及形象与其客体之间的关系,而是涉及印象和事先文化的内容之间的关系”[13](P234)。印象来自于经验,文化来自于既有的规范。以图像为基础符号的表情包,必然也要受到“图像”代码的限制,“‘图像’代码要么是在图形符号载体与已经编码的感知单位之间确立一种联系,要么就是在图形系统的相关单位和语义系统的相关单位之间确立一种联系;这种语义单位取决于事先有关感知经验的厘定过程。”[13](P236)因此很多时候表情包的意思甚至无法揣测,例如一个大笑的表情包,究竟是在说这件事情可笑,还是在嘲笑讲话人的无知,还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都有可能。之所以出现表情包表意的含混,究其原因在于,失去了面对面同时空交流时诸多的语境符号,如姿势、神态、眼神等,以至于失去了对表情包符号的限制和补充,使表情包的联想意义更加丰富,却也导致其含混性和不确定性大幅度增加。

“任何图像都是多义性的,它潜在于其能指下面,包含着一种‘浮动的’所指‘链条’,它的读者可以选择其中某些,而不理睬另一些。”[14]语言符号的能指在线性时间顺序中达到其所指,所指与能指同构、胶合在一起,对所指意会就是对能指的抛弃,而图像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则是共时呈现,需要“选择”才能了解其意义,所以表意上是含混多义的。表情包表意上的含混和模糊由此生发。表情包的使用带有非常细致的社群划分,体现了使用者的身份属性,同时也是使用者进行身份建构的一种途径。年轻人和老年人、不同文化中的人群在表情包的使用上偏好相异,即便是使用同一表情符号,也可能存在着解读完全不同的情况,甚至不同的手机版本也会导致发送时的表情包与对方接受终端上显示的表情包不同。究其原因,正在于“人们知觉世界的方式不仅依赖于对感觉信息中事物的客观属性的察觉(知觉学习),还依赖于特定文化中的学习经验,正是这些经验形成了我们理解感觉信息的结构模式”[15](P171)。相较于知觉语言上的约定俗成,知觉图像上具有更大的弹性,对图像的知觉学习和解释更多地来自于特定的文化和生活。

互联网传播时代,一方面是跨时空符号表意的近距化,另一方面是人的信息接受渠道的媒介化。但是“异时空符号表意的同时空化”与符号表意的同时空是不能完全等同的。不同的原因在于,符号表意的同时空,意味着同时空诸多伴随符号的同时在场,符号之间存在着限制或补充关系。而异时空符号表意的同时空化,仅仅在于部分符号的同时化在场,缺乏这种限制或补充关系。因此,人们在线交流中,使用活泼生动的表情包,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这种缺憾,这与网络语言的次生口语性非常相似。表情包表意上的含混不仅来自于图像自身比语言更富多义性,还来自于表情包因为藏匿了发送者的身体,而逃离了身体在场时的同时性伴随文本,这点与语音、视频交流有很大区别。在语音和视频交流中,尤其是在视频交流中,发送者的表情始终产生于其身体之上,而其身体必然是处于某一具体语境中的身体,语境信息或多或少总会存在,如交流时周围出现的嘈杂声,视频者的发型、衣服,背后墙壁的装饰,偶尔走动的人群等等,这些都会对视频交流中流露出的表情做出限制。而表情包将这种来自发送者在场语境的伴随文本限制统统抹掉,抹掉之后借由表情包来重新建构。

现实中以身体为载体的表情或姿态,充满了无穷的细节,不同的观者依据自己意向性的不同,做出一定的取舍和捕捉,也即符号化,符号化的主体是接受者本人,身体的在场提供给接受者无穷的符号化可能。但在表情包的交流中,表情包本身已经是被符号化了的,已经是一种片面化,且可能并不是对身体的一种片面化,也即不是一种再现,而是一种表现或象征。表情包的符号化有可能并不是表情包发送者劳作的结果,却是其选取的结果,所以表情包的符号化是与发送者关联在一起的符号化。研究者对四种图像方式——照片、阴影图、线条图、卡通的认知速度的调查结果显示,卡通需要的认知时间最短,线条图最长,其他两种方式需要的时间大致相等且介于卡通和线条图之间[16]。从表情包的发展历程来看,最初的键盘字符类的表情包相当于线条图,之后的小黄脸、小方脸等属于卡通形象,真人型之类属于照片。就目前的表情包使用情形来看,键盘符号类的表情包已经基本弃之不用,真人型的表情包一般会加上文字以便迅速进行定义。由此可见,表情包演化的进程是朝向辨识速度愈来愈快的方向发展。这也是伴随着互联网发展的表情包发展必然出现的选择倾向,因为“网络环境中仅存的首要稀缺资源是用户的时间和注意力”[17](P6),表情包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也必然是提升交流速度。复杂的表情包构成中,一般都有文字予以“锚固”[14],锚固在解释层面起作用,帮助使用者较为准确地将意义传至接收者,因为作为规约符的文字在表意上比图像要清晰明了。换言之,也即表情包并不能完全停留在“模糊”层面,它需要在“模糊”与“清晰”之间保持一个适度的范围,既不偏向模糊星云,也不特别直白明了。

表情包在逃离其发送者的身体语境上,与人类传媒突变史上的第二个阶段,也即文字大幅脱离其发送者在场的情形是同等的,只是表情包本身形象直观的特质带有一种拟在场性。然而这种直观性的获得,却是以“图”来牺牲单一文字表意的明晰性为代价,造成的结果就是,表情包之“图”与文字一样,缺少发送者的在场。于是,表情包与交流现场人之表情,无论在哪种程度上都是存在巨大差异的。差异的原因在于,当处于现场交流中之人表现出某种情绪或情感时,相关伴随文本同时显现,如一定的时空语境,伴随着其他的肢体动作或现场其他人之具体状况而发生。而在社交媒体上,表情包之出现,则抽离了这些同时伴随文本,呈现出一种孤立状态。也就是说,表情包是一种“符号化”了的图像,而符号化必然是一种片面化,这种片面化舍弃了众多的同时伴随文本,这些同时伴随文本对表情包之解读则能够起到限定作用。由此导致表情包之解读,只能依据解释者已有的解释性伴随文本,如对此类表情包的相关理解,自己的偏好爱恶等,所以,这种解读是接受者主导的,自然也会呈现出比较多样的解读面貌,表情包的信息传递中很容易出现偏差。这也就是很多人感觉到的,虽然表情包的使用的确可以使交流变得生动形象,但与现场交流带来的感觉始终是不同的。

并且,从目前表情包的发展历程来看,表情包对“拟在场”空间的建构,已经表现为对一种复杂情形的图片建构,也就是说,表情包的高度发展虽然并没有忽视其表“情”的功能,但已经远远突破了这种限制,而达到了一种复杂在场语境的模仿建构。表情包图像中的形象展示,不与使用者的形象相关,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一种“虚构”、一种“表演”、一个“面具”,是当今普遍出现的娱乐化社会导向,也是人类文化演进过程中,指称性符号因素下降,诗性符号因素上升的表现[18]。由此,表情包可以理解为人的一种“化身”、“替身”或“分身”。表情包的样态越多,也意味着你的化身越多,所以表情包使用很容易上瘾。现实世界中人很容易受“沉重肉身”的种种限制,但在表情包中,我们容易摆脱这种限制,似乎如同孙悟空一样会七十二般变化。但这种虚构的限度在于能够传达发送者试图去传达的“情感、情绪或态度”。后者的“实在意图”,我们可以称之为“真实”,尽管可能有人会质疑表情包也在传达一种“伪感受”,用来撒谎,但表情包的撒谎与语言文字的撒谎可能是相当的,也就是说这并非表情包带来的必然结果,表情包的“再现”或“象征”中埋藏着使用者和发送者意图,我们可以将之视为“真实”,由此形象的虚构与意图的真实,就构成二律背反,让表情包带有“演”的成分,同时又有“真”的成分,从而成为表情包使用上的独特之处。并且,在一组会话中,表情包的连续使用,会建构虚构形象展示中的“隐含作者”,塑造或活泼或严谨或可爱的表情包使用者印象,是制造“自我”风格的一种方式,属于“自我”形象塑造,而这种形象塑造与“自拍”之类形象塑造相比,因为是虚构,所以与现实世界具有了两重区隔,更加安全和自由。

表情包 / 传媒 / 拟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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