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前面讲到的对福利救济年份加以限制的政策吗?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些人认为,频频接受福利救济的穷人会缺乏自力更生的动力。这种观点认为,穷人之所以时而申请福利救济,时而退出福利系统,是因为这一系统太容易让他们产生不去工作的念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针对主要的福利项目(现在更名为“贫困家庭临时救助项目”),美国为其公民一生中能领取福利救济的年份设定了上限:如今,每人一生中总共只能享受5年的福利救济。
规定福利救济的年限,并非莽撞之举。从理论上讲,有了限制,就产生了稀缺,而稀缺又可能让人们对资源的“利用”进行更好的管理。这种说法看上去貌似是以稀缺心理学为基础的,但却存在缺陷。我们知道,截止日期在即将到来、成为人们的心头大事时,会发挥作用。而限制期限较长,就像很久之后的截止日期一样,只有在临近时才会让人产生紧迫感。对于那些眼下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抱着管窥心态看待事物的人来说,几年之后的期限无疑会落到“管子”视野之外,而只有截止日期临近时才会有所察觉。在这一限制变成紧迫威胁之前,就会为人所忽视。等人们想到了,也会为时已晚。那些制订出这一计划的人们的初衷肯定不是这样的,他们肯定不希望人们在数年间完全忽视救济年限问题,然后在最后一刻才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开始慌了手脚,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继续接受救济。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所有方案中最不理想的一种,既是一种惩罚,也没有起到任何激励作用。
在了解管窥心态之后,我们就可以让限制手段变得更加有效。若想让限制手段影响人们的行为,就必须令其进入人们的“管子”视野之内。其中一种方法是,定期发送剩余月份的提醒。通过唤起人们的关注,我们可以试图将这个遥远的问题主动推入“管子”视野之中。另一种方法是,改变限制的结构。我们知道,频繁的节点式截止日期,会比单一的远期截止日期对人产生更大的影响。因此,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制造出范围更小、更加频繁的限制。(比如在给定的几年期限内,只有固定数量的月份,而非一生中的总年份。)为了让人们能立刻感受到超越限制的后果,同时又令这种后果易于为人们所觉察,不会一步置人于死地,也许可以考虑对救济金额予以降低,而非彻底停发。
关于如何设计激励机制(以及如何避免不恰当的设计),我们可以借鉴一个通用原则。落在“管子”视野之外的激励机制,不太可能发挥作用。请想象你在想办法让孩子们接种疫苗,而这些孩子们的家长正为这个月的青黄不接而发愁。一两个月之后的支付,和现在就支付,哪种情况对于家长来说更富有吸引力?在印度拉贾斯坦邦农村地区进行的一项研究显示,只要以一千克扁豆作为奖励,就能很有效地吸引人们前来接种疫苗。对于产生了管窥心态的人来说,在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的奖惩措施,并不会产生多大效用。储蓄计划所提供的慷慨补贴,若只能在几年之后才能领取,那么就等于将储蓄这件事划归到了“重要而非紧急”的事件之列,这样事情就会落到“管子”视野之外,被人无限期地忽略。为了让激励机制发生作用,人们必须在“管子”视野中看到它的存在。而大多数激励机制都有落在“管子”视野之外的危险,这就等于是无形而无效的。可见,我们需要对激励机制进行精心的设计。
有条件式现金补贴(conditional cash)是为穷人提供救济的一种越来越流行的办法。某人收到的救济金额,取决于他表现出来的良好品行。研究显示,这种计划可以发挥作用,人们会对现金激励作出回应。但这只是事情的一面。另一方面,许多本可以加入计划的人们,却没能积极地作出回应。
这里存在的问题与之前提到的一样,激励机制落在了人们的“管子”视野之外。现金奖励只有到了未来才能领取,而所需表现出来的良好品行却并非是在“管子”视野中就能看到的。这就引发了另一个问题:就算我们有能力将这些激励机制拉入“管子”视野之内,我们是否应该这样做呢?每一个额外的动机,都会成为带宽的负担。带孩子去体检能获得奖金,但家长们必须要为孩子们预约体检,记住约定下来的时间,腾出时间去医院,还要强迫孩子们去体检(没有哪个小孩喜欢看医生)。做到上述每一步都需要带宽,而且这还只是一种行为。有条件式现金补贴致力于鼓励数十种甚至数百种类似的良好品行,所以仅仅是搞清楚这些激励机制以及所需做出的必要权衡——哪件事值得做,哪件事不值得做,都需要带宽的支持。
我们从来没有扪心自问过:这是否是我们希望穷人使用他们的带宽的方式?我们从来没有在确定哪些行为最值得提倡时,将这么做的成本考虑在内。我们在设计贫困救助计划时,意识到了穷人缺钱的事实,于是就以这一事实为基础展开计划。但却没有想到,穷人除了缺钱以外,还缺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