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胎是一部属于全体女性的血泪史
1861年,堕胎的最高判决为终身监禁。贫困女性为此痛苦不堪,有些人却把这层女性苦难归咎为“穷人在性生活上的不够节制(Lack of sexual discipline)”。堕胎无门,不少女人只好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再送到教会设立的孤儿院或医院里去。19世纪,单伦敦弃儿医院(Founding Hospital),就收留过约4500名女性的弃儿。
当时,有一位名叫Francis Place的英国社会改革家,出于悲悯,四处游说,向女人们推荐一种简单(粗暴)却似乎有效的“避孕神器”——一只像小球那么大的海绵,加点润滑剂,栓上一根丝线,便可推进推出,且对阴道和个人健康都“无损伤” 。据说这只“海绵球”曾帮助过一些女性度过难关。19世纪中下叶,橡胶避孕套在英国小范围内地普及了起来,但只有中上层阶级的男人才比较愿意用它,其目的,与其说为了避孕,不如说为了防性病。海绵球也好,避孕套也好,因受众狭窄,它们远远无法满足广大劳动女性对避孕和堕胎的迫切需要。于是从19世纪初到20世纪中叶,地下堕胎市场便像暗井般冒了出来。
Francis Place(图片来源:网络)
地下堕胎市场五花八门。比如在英国,受悲剧事件“谢菲尔德金属水管含铅毒并导致胎儿神秘流产”的启发,包含了大量铅毒的“铅膏”流行了起来,直到一战前,铅膏曾一度是英格兰地下堕胎市场惯用的杀手锏。除了铅膏,还有毛线钩针。1923年,在德国的New Brunswick,当地法院就曾审理过一起“钩针堕胎事件”,Emily Frontin,一位年轻的女性,在“被钩针”后出现伤寒等并发症,抢救无效,香消玉损。
82岁的英国女士Diane Munday曾对《独立报》(2017.3.30)讲述过自己的堕胎经历:“(1950年代)女人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堕胎,喝漂白剂,推挪沉重家具,用钩针等等,或求助于地下堕胎市场。那里面的从业人员谈不上专业,她们也许有过一些护士经验,或曾在医院工作过……因此死亡是在所难免的。为了逃避警察追究,也为了保全家庭名誉,有的医生们会在死亡证明上把‘非法堕胎’改为‘意外流产’。” Diane Munday 认识的一位女裁缝,就在地下堕胎市场里送了命。做此营生的女人们,倒不是存心要杀人的,只是社会禁忌太坚硬,女性地位太低下,而技术条件又太落后。
在英国现实主义电影大师Mike Leigh的作品《Vera Drake》中,Vera Drake就是一位帮人堕胎的地下游医。Vera Drake暗地行事,不收一分钱,也不多说话,在1950年代初的英国,Vera Drake那样的女人,就像穿着黑衣的天使,漂浮在贫民窟上空。尽管影片最后,她还是被判了18个月的监禁。
电影中的Vera Drake出于悲悯,帮助贫困女性用土法堕胎,最后被判18个月的监禁
1950-1960年代初,近10万英国妇女曾求助于非法堕胎市场。同一时期,美国亦有近百万女性铤而走险,进了黑市。1936年到1955年的俄罗斯女性,其遭遇也是一样的,斯大林绝不容许堕胎;为增加人口,1950年代,我国也曾将“禁止堕胎”写入立法,后来人口暴涨,对待堕胎的态度才逐渐松弛下来。
我们自由了吗?
感谢19-20世纪女性争取选举权运动,亦感谢1950年代到1960年代的反战运动和第二次女权运动,1967年,英国(除了北爱尔兰)终于实现了堕胎合法化,只要在约28到24周内堕胎,刑法将不予追究。同年,美国的Colorado州也首次实现了美国境内堕胎非罪化。1970年代,随着第二次女权运动的深入,西方国家不得不将女性的堕胎权和生育权置入首要议席。目前,世上绝大多数女性都已经获得了堕胎权。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百年抗争取得的果实,可以做成一只草莓蛋糕,放入历史的冰箱永久保鲜。权利是无法保鲜的。你不用它,不捍卫它,它就可能比草莓还要速朽。
当川普说:“我憎恨堕胎,我憎恨它。我憎恨一切支持它的理念。当我听到人们在讨论堕胎权,我就全身哆嗦(NBC,1999)”;当他当选美国总统,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对女性的鄙视,对回归“白人基督教称爵年代”的热望时,堕胎非法化,没准会像近年的波兰那样,被极右政权重新推回历史的阴暗舞台;同样的可能性,在1983年就已实现了堕胎合法化的土耳其,则变成了现实:2015年,37家土耳其国立医院中只有3家肯为女性做堕胎手术(《卫报》2015.2.4);2016年,巴西高等法院好不容易宣布了堕胎非罪化,2018年10月的巴西大选,却选出了简直可以和川普媲美的极右派总统Jair Bolsonaro……
至今,世上仍有37个国家不允许堕胎,在那些不能随便出声的地方,女人们的子宫仍被牢牢地掌控在男权,教条和政客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