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浸淫于两种不同的文化当中，但很多人确实体验过多种文化。随着国际旅游、互联网和全球化消费主义的兴起，人们无须移民，就能接触到数十种不同的文化。集体接触某些文化的后果或许并不令人感到惊奇。1993年，美国电视剧《飞跃比佛利》（Beverly Hills, 90210）首次在法国亮相后，对为孩子起名的习惯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在1993年之前的法国，从来没人起过该电视剧中三位主人公的名字：迪伦、布兰登和布伦达。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这三个名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迪伦甚至成了法国第六受欢迎的男孩名。另一位主人公凯莉对起名习惯影响很小，这大概是因为1985年美国电视剧《圣巴巴拉》（Santa Barbara）出现在法国的屏幕上时已经引入过一位名为凯莉的人物。显然，这种非法语名（迪伦、布兰登和布伦达是威尔士和爱尔兰名字）的兴旺蓬勃，是以对法语名的牺牲为代价的，每当有了异国风情的明星替代品，人们就会抛弃传统的法国名字。事实上，大量法国知识分子都对这种异国名字的兴起进行了口诛笔伐，说它们是20世纪末法国文化迅速遭到稀释的部分原因。
文化曝光的另一些效果更令人惊讶，也更为微妙，它们出现在人们学习全新文化概念的含义之时。西方人从前并不熟悉中国道教的阴阳符号，但它在新时代和冲浪文化里大受欢迎，最近，我和同事弗吉尼亚·关做了一次调查，所有的受访者都认出了该符号（见图6-8）。阴阳符号表现的是两股互相对立的力量，比如白天与黑夜、黑暗与光明、男性与女性，它暗示这些对立的力量是平衡的、不断变化的，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天空必然会在黑暗与光明之间来回转换。西方人曾对阴阳的含义呈现集体性无知的状态，但越来越多的非亚裔美国人认识了这一隐含着对立力量变化、平衡、不断运动的意义的符号。
图6-8 中国道教阴阳符号
既然美国人现在已经对阴阳符号比较熟悉，我们想看看他们在做不同判断时，若受到阴阳符号的微妙影响，将如何反应。
实验故事
有一项实验是这样的：我们要求人们想象自己是气象预报员，在一连串的晴雨天之后预测接下来会是晴天还是雨天。对每名参与的学生来说，问卷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半问卷在页面顶端印着一个小小的阴阳符号，而另一半的问卷则印有一幅美国大陆的微型地图。阴阳和地图符号都被巧妙地包装成了文具公司标志的一部分，就好像印刷问卷的公司采用了这两个符号为标志一样。
尽管几乎没有学生在完成问卷后还记得自己见过问卷上的符号，但因为接触了阴阳符号或美国地图符号，他们对天气的预测情况存在明显的差异。由于阴阳符号意味着变化和平衡，与接触地图符号的学生相比，接触阴阳符号的学生预测天气将出现更多的变化。因为接触了阴阳符号，这些美国白人学生采用了比较典型的中国式思维。后来，我们又考察了美国和中国的天气预测趋势，我们发现，在面对世界范围内的气候模式时，中国的天气预报员比美国预报员预测的变化更多。
我们在让曼哈顿华尔街地区的职员完成一份股票投资问卷时也发现了相同的规律。我们给了职员虚拟的1 000美元资金，要他们投资9只不同的股票。一些股票最近明显很受欢迎，在此前的6个月里出现了明显的收益；另一些股票的表现则比较含糊，有时升，有时跌，但整体表现比前一组股票差得多（见图6-9）。
图6-9 金融投资研究中使用的股票图例
由于美国人预测趋势会持续下去，我们预计参与者会更偏好近期上涨的股票，除非用阴阳符号提醒他们：“有涨就有跌。”我们询问职员的时候，他们压倒性地选择了之前上涨的股票，但如果我们的研究助理来的时候穿了一件印有阴阳符号的T恤，情况就不一样了。和在天气预测研究中一样，阴阳符号会引导职员们考虑升值股票出现变化的可能性，所以，和看到穿白T恤的助理的参与者相比，他们会少投给升值股票160美元。
受访者在旅行中走过的地区越多，或是越清楚阴阳符号的含义，上述效应也就越强烈。这里有一个浅显的道理：就算是只住在美国境内某个地区的美国人，也容易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因为他们会越来越多地接触到外国文化符号，在全球化娱乐、互联网和廉价跨国旅游出现之前，这些文化符号是其祖先很少甚至从未接触过的。
文化是思想里一种无处不在的强大成分，它不仅决定了我们怎样阐释天气、股市变化等瞬时事件，还决定了我们对疾病和人身威胁的体验。文化之所以强大，部分原因在于它们无处不在，从出生到死亡，它们都以规范、习惯、理想的形式包围着我们；另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们很难让自己的思想免受文化的影响。名字、符号和社会互动吸收着我们的部分精神能量，同时，哪怕我们心不在焉，也会从一种文化环境进入另一种。我们只能生活在一个特定的国家，与特定的群体互动，或是追求特定的利益，这些经历不断塑造着我们，我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世界观是这些多元而独特的文化规范的混合产物。
在前面的三章里，我介绍了社会世界（即人类之间的世界）怎样塑造了各种不同的结果。这些影响的一部分来自生物性起源，如第4章里受众释放的能量、第5章里睾丸激素导致的冒险倾向以及催产素带来的母子亲情纽带。另一些影响则是文化习惯导致的体验，在本章中，它揭示了为什么精神疾病、艺术偏好和荣誉观念在不同的文化里表现不一。
比人际世界更精妙的是不同个体的内在世界。你的名字、公司名称、品牌形象与标识不只要好看好听而已，它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许多，不但会影响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还会塑造我们从未见过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