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是吸附意义的磁铁
科罗拉多州的美国海军两栖基地坐落在圣迭戈湾和太平洋之间的银索海滩（Silver Strand）上。该基地于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开始服役，到了20世纪60年代，其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计。海军找来当地建筑师约翰·莫克（John Mock）来设计综合大楼320～325栋，这6座新建筑如今是海军工程部海军们的营房。从地面来看，这几栋建筑与20世纪60年代的军营别无二致。可从空中俯瞰，它们却构成了一个惊人的符号（见图9-1）。
图9-1 营房鸟瞰图
没有别的符号比纳粹所用的“卐”形标志更能激发人们的强烈反应了，不少圣迭戈人在发现这组建筑邪恶的鸟瞰轮廓后忍不住拿起了武器。当地的“反诽谤同盟”（Anti-Defamation League）和地方议员请求海军“找出可行的解决方案”。一些有创意的事件相关人员建议增建几条人行道，把“卐”形修改成完整的方形；或是种植高大树木，遮掩建筑物的空中外观；甚至再修些特殊结构，把建筑完全遮挡起来。海军发言人起初并不同意，但最终，他们被迫拨款60万美元重新改造了这几栋建筑。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建筑师约翰·莫克说这是“4栋L形的建筑”而不是“卐”形标志，还说最初的建筑方和设计师完全知道该建筑群从空中看起来的样子。不管这些营房是否真正构成了纳粹党徽，说它与那个臭名昭著的符号存在惊人的相似是没有疑问的。
类似“卐”这样6条直线简单组合的符号怎么会激起如此强烈的反应呢？莫克设计的建筑非常安全，从空中俯瞰时并不会让人失明或是导致其他生理伤害。事实上，在纳粹党选中这个符号之前，它只代表了若干无害的神秘概念。对佛教徒而言，这个符号经水平翻转后的“万字符”代表永恒，对一些印度教徒而言，它则代表象头神迦尼萨（Ganesha），对巴拿马的雅拉库纳（Kuna Yala）人来说，它代表创世的章鱼。这些积极的内涵也体现在它的梵文名字里，该名字意为“幸运”或“吉祥”。那么，这个符号跟纳粹党扯上关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和名字与标签一样，除非与眼下存在意义的概念有关，否则，符号本身并没有意义。符号的一个有力之处是，它们原本没有意义，这使它们能够代表任何概念。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10年后，杰劳德·霍尔通（Gerald Holtom）创造了如今世人皆知的和平符号（见图9-2），但想想看，要是纳粹党提前15年用它做了党徽，人们将会产生何等不同的感觉。
图9-2 和平符号
符号的力量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意义，所以，它们能够在无穷的可能中代表任何一种概念。
符号和图像的另一个有力之处是，我们能毫不费力地迅速领会它们。综合大楼320～325栋的设计问世的一个世纪以前，俄国作家屠格涅夫写道：“一张图片能让我一眼明白一本书要描述几十页的事情。”这句格言如今被简化为“一画赛千言”，它正确地指出，符号和其他有意义的图像能迅速激发从愤怒、恐惧到喜悦、庆贺的各种极端反应。由于我们处理符号性图像的速度极快（比我们处理文字含义时快得多），再加上图像还会自动深深嵌入我们的记忆，更令它们有了如虎添翼般的强大威力。
因此，符号是吸引意义的磁石，有着和文字与标签一样的力量，可以塑造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它们通过引导或预先在我们脑中植入特定的想法和行为来完成这一过程。因为“卐”形标志如今已经和侵略、愤怒以及总体上的负面印象联系在了一起，它能诱使我们在表面看来无害的事件里感受到侵略、愤怒和负面性。
为了测试这一效果，我和同事弗吉尼亚·关请来一群学生完成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任务。
实验故事
我们称第一件任务为“几何视力题”，它听起来似乎很科学，内容则是要求学生数出4个形状里有多少个直角。有3个形状对全体学生都是一样的，但对第4个形状，我们却做了不同的调整。对一半的学生，第4个形状看起来很像是纳粹的“卐”形标志，按照我们的推测，这很容易引发这部分学生联想到侵略、愤怒和负面性的概念。对另一半的学生，第4个形状只是若干不具备特别意义的方块和圆形。
在学生完成几何视力任务后，我们又让他们在几分钟内分心做了另一件任务，之后请他们阅读一段理论上没有太大关联的段落，该段落描述了一个名叫唐纳德的男人生活中的一天。我们特意模糊地描述了他的行为，学生们既可以将其阐释为无关紧要的琐事，也可以视为唐纳德好斗、心胸狭隘的证据。例如，段落里说，有个推销员来敲唐纳德的门，唐纳德却拒绝对方进门。大多数人时不时（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会拒绝让推销员进门，但如果你通过挑剔的透镜看待唐纳德的行为，他让推销员吃闭门羹的决定说不定就构成了他心胸狭隘的证据。文章在稍后又提到唐纳德排队买票去看U2乐队的演唱会。他开始与同为U2歌迷的人打扑克，还提议说，赢家可以拿走输家的票。唐纳德不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可碰巧一位警察偶然撞见了打牌现场，便逮捕了他。读完上述场景后，我们问学生，唐纳德该受多重的处罚，他看起来是个讲道德、得体的人，还是个堕落、好斗的人。
15分钟前看到“卐”形标志的学生，此刻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安感读完了有关唐纳德的段落。虽然他们中不少人都说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该标志，或是在阅读这段文字时已经忘记自己见过它，可它仍然塑造着他们对唐纳德的印象。看到“卐”形标志的学生，对唐纳德决定不给推销员开门的做法多持批评态度，在量表上判定该行为不道德的比例要高10%，他们也更乐于看到唐纳德因为赌博行为而受惩罚，并判定他该受比事实上重10%的惩罚。简而言之，偶然看到了负面符号的学生，对他人的印象会受这个符号影响，哪怕不少人根本就记不得这个符号曾经出现过。
我们每天都会看到很多符号，尤其是在广告牌、报纸和电视上，因此，我们很难给予符号海洋里偶然飘过的个别符号太多的关注。因为我们缺乏有意关注，符号的影响力也就变得更加阴险：因为它们是在自觉意识的层面之下摆布和塑造我们的思想和感受的。
因为我们缺乏意识，这些符号的影响力便更加有害，因为它们就在我们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暗中影响着我们，塑造着我们的思想与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