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讨论自传体自我的神经解剖学基础,我会调用一个理论框架,并在这个框架中考虑心智表象和脑的关系。这一框架设想了一个表象空间(image space),所有感觉类型的表象都在这一空间中外显地发生,这其中就包括核心意识让我们知晓到的明显的心理内容;我还设想了一个倾向性空间(dispositional space),在这个空间中的倾向性记忆包括了内隐知识的记录,在此基础上,表象能够在记忆中构建起来,运动能够产生,对表象的加工也得以开展。这些倾向能够保持对早前知觉到的表象的记忆,因此有助于从记忆中重建一个类似的表象;这些倾向也能够协助对当前知觉到的表象的加工,例如通过影响给予这一表象的注意程度,以及随后注意的增强程度。
表象空间和倾向性空间都有各自的神经对应物。不同感觉通道的早期感觉皮质这类结构,支撑着很有可能代表着心理表象的神经模式。另外,高级皮质以及多个皮质下神经核保持的是让表象和运动得以产生的倾向,而不是表象或动作本身所显示的外在模式。(早期感觉皮质和高级皮质的位置可参见附录中的脑图6。)我已经提到过,这些倾向保存在名叫辐合区(convergence zone)的神经集合中。10表象空间和倾向性空间之间的认知分割对应着脑被分割为:(1)神经模式的映射,它们在早期感觉皮质、所谓的边缘皮质和某些皮质下神经核中被激活;(2)辐合区,它们位于高级皮质以及某些皮质下神经核中(附录的脑图部分对这一问题有进一步讨论)。
脑以高度分散的方式形成记忆。以记住一个锤子为例,在我们的脑中没有一个单独的区域,能够让我们从中找到“锤子”这个词的词条以及对“锤子”是什么东西的字典式简洁定义11。相反,正如现有证据所表明的,我们脑中有一系列记录对应着过去与锤子互动的不同方面:它们的形状、使用它的典型动作、操作锤子时的手形和手部动作、动作的结果、我们所知道的任何语言中指代这个物体的词语等。这些记录是静态的、倾向性的和内隐的,它们以分散的高级皮质区域的不同神经部位为基础。这种分散是由脑构造和我们所处环境的自然本质共同决定的。通过视觉和通过触觉识别锤子的形状是两个不同的过程;我们用来移动锤子的动作模式不可能与我们所看见的锤子的运动模式存储在同一个皮质区域;同样,我们造“锤子”这个词时所使用的音素也不能存储在同一个地方。事实证明,这些记录在空间上的分散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因为当所有这些记录以表象形式得以外显的时候,它们仅仅在几个部位呈现,并且在时间上得到很好的协调,以至于所有记录的成分表现为一个无缝结合的整体。
如果我给你“锤子”这个词,要你告诉我“锤子”是什么意思,你会迅速并且毫不费力地想出这个东西的一个可行的定义。这种定义的一个基础便是对这些不同方面的一系列外显心理模式的迅速调度。虽然关于我们和锤子互动的不同方面的记忆静态地存储在分散的脑区中,但是这些不同部分以回路的形式互相协调,以使这些静态的、内隐的记录能够快速地、在相近的时间内变为尽管粗略但外显的表象。所有这些表象的提供反过来让我们能够创造对该实体的言语描述,并作为其定义的基础。
我认为,构成我们目前的自传的那些实体和事件的记忆,与我们形成的关于任何实体或事件的记忆极有可能使用的是同一类框架。后者与前者的区别在于,它指的是我们个人历史中已建立的、不变的事实。
我认为,我们存储个人经历的记录的方式同样也是分散的,即我们按照需要将其存储在不同的高级皮质中,以与我们的一系列现时互动相匹配。这些记录与神经联结密切协调,以使记录内容能够以集合的形式快速并高效地被回忆和外显出来。
我们的自传中那些需要一种近乎永久的方式可靠激活的关键因素,对应着我们的同一性、近期的经历和我们所预期的经历(尤其是对不久的将来的预期)。我认为这些关键因素源于一个持续被重新激活的网络,这一网络是以位于颞叶和额叶的高级皮质,或是位于皮质下神经核(比如杏仁核中的那些神经核)的辐合区为基础的。该多脑区网络的协调激活由丘脑核团决定,而在长时间内记住这些重复成分则需要与工作记忆相关的前额叶皮质的参与。简言之,自传体自我是基于多脑区网络的个人记忆协调激活和展现的过程。表征这些记忆的外显表象在多个早期皮质内呈现。最终,它们会被工作记忆保持一段时间。它们像任何其他客体那样得到对待,并最终通过产生独自的核心意识脉冲,而被简单的核心自我所知晓。
自传体自我的持续呈现是扩展意识的关键。
当工作记忆同时保持着特定客体和自传体自我,扩展意识就产生了。换言之,当特定客体和个体自传中的客体同时形成核心意识的时候,扩展意识就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