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视角、所有权与代理的根源
发生在你心智中的任何事情,相对于你身体所处的瞬间与所占据的位置而言,都是发生在特定时间与空间中的。事物要么在你体内,要么在你体外。在你体外的那些事物是静止的或移动的。静止物可以离你很近、很远,或任意距离。移动物既可能逼近你,也可能远离你,或是在某个与你错开的轨道上运动,但你的身体始终是参照物。此外,经验视角不仅帮助定位实物,也可帮助定位或具体或抽象的概念。在被赋予了诸如常规记忆、工作记忆、语言和归入智力名下的一系列操纵能力等丰富认知能力的有机体中,经验视角是隐喻的来源。比如,自我的概念是“很合我心意的”,但小矮人的概念却是“不合我心意的”。与之类似,所有权和代理也是与特定瞬间、特定空间内的身体相关联的。你所拥有的事物贴近你的身体,并且本应如此,所以它们才是你的。这适用于物件、爱人和想法。当然,代理需要一个在时间与空间中发挥作用的身体,失之则毫无意义。
想象你正在穿过一条街,一辆失控的车正疾速向你驶来。关于冲向你的汽车的视角来自你的身体,没有其他可能。通过你身后建筑三楼的窗户看着这一幕的人有着不同的视角,而那个视角来自他(她)的身体。当汽车靠近时,你的头和脖子的位置会随着你的方向而改变,而你的眼睛会同时移动,聚焦于视网膜中迅速形成的变化的表象。大量的调节器正在运行,从起源于内耳、与平衡有关、提示着身体在空间中的位置的前庭系统,到在脑干核团帮助下引导眼、头和颈运动的上下丘结构,再到自上而下调节全过程的顶叶与枕叶。但这些还不是全部。不论你愿不愿意,一辆向你轰然驶来的汽车都会引起一种叫作恐惧的情绪,并且会极大地改变你的有机体状态——你的肠子、心脏、皮肤和其他许多器官都会快速地做出反应。我想指出,我列举的所有上述变化发出的信号都是在你心智中执行个体视角的手段。注意,我并不是说它们是让你体验有机体视角的手段(体验等同于知晓)。对某事的体验或觉察,或简言之,意识,来得比较迟。当汽车驶近时,许多改变发生于身体本身的多维脑表征中。这种表征只短暂存在于事情展开前的瞬间;它们发生于你的有机体的原始自我中。从三楼窗户观察这一幕的人有着不同的视角,但在他(她)的原始自我中发生了类似形式的变化。
我认为,这种视角是由对一系列信号持续且无可改变的加工所构成的,而这些信号有着不同的来源。首先,它们来源于特定的感觉装置,如上例中两个视网膜上所形成的视觉表象。其次,它们来源于由身体的不同肌肉区及前庭系统同时完成的各式各样的调节工作。在上例中,不断接近的客体使视网膜表象快速改变,但为了保持聚焦,以下部件必须做出调节:控制晶状体和瞳孔的肌肉,控制眼球位置的肌肉,控制头、颈和躯体的肌肉7。最后,它们来源于对特定客体的情绪反应。这一点在快速驶近的汽车的例子中很明显,其中包括发生在身体多个部位的内脏平滑肌组织的变化。请注意,根据客体的不同,往往会有不同比例的肌肉骨骼和情绪的伴随物,但两者总是一起出现。在上面的特殊例子中,信号来源于视网膜表象、肌肉-姿势调节或肌肉-内脏-内分泌调节。这些信号描述了向有机体逼近的客体,以及有机体针对客体的一部分反应,由此,有机体能够进行自我调节,从而将对客体的加工维持在令人满意的状态。
在像视觉这样的一个感觉通道内,不存在对客体的纯粹的感知。我之前提到的并发的改变不是可有可无的伴随物。为从视觉或其他感官感知一个客体,有机体同时需要专门的感觉信号以及来自身体的调节信号,后者同样对感知的发生必不可少8。
“不存在纯粹的感知”这句话即使在活动被阻止的情况下也是适用的,例如,你被注射了一管箭毒。在被注射箭毒之后,你的全部骨骼肌将失去运动能力,因为箭毒能阻止乙酰胆碱这种神经递质与烟碱受体的结合。但是,与情绪有关的“内脏”肌肉却能自由地运动,因为箭毒并不影响乙酰胆碱作用于毒蕈碱受体。
当你仅仅是想象某一事物,而非在真实的外部世界中感知它的时候,以上陈述依然适用。原因是:我们关于曾经感知过的客体或事件的记录既包括为初步获取感知而进行的运动调节,也包括当时发生的情绪反应。虽然它们来自不同的系统,但在记忆中进行了融合。这样的结果是,即便我们“仅仅”在想象这个客体,我们也倾向于重建不只是有关它的形状、颜色,而是有关它所调动的感官参与以及伴随它的情绪反应的记忆,不管它们多么微乎其微。不论你是身中箭毒无法动弹,还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做着白日梦,在你心智中形成的表象总是向你的有机体传达自身的表象加工活动,并引起一些情绪反应。你根本无法逃脱你的有机体的情感。它们大多是运动的和情绪性的,并且是心智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对你听见的一段旋律或触摸的一个物品的视角,自然而然也是你的有机体的视角,因为它们被刻画在你的有机体聆听或触摸时所历经的改变之中。至于对表象的所有权以及代理,它们同样也是创造了视角的那些图谋的直接结果,并作为基础的感官证据内化于这些图谋之中。随后,我们创造性的、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脑最终以后继推理的形式厘清了证据,且使之为我们所知晓。
生成表象的有机体视角对准备涉及表象所描述的客体的行动至关重要。与正在接近的汽车相关的正确视角,对你设计逃脱动作很重要,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要用手接住的球的视角。无意识的个人代理就是在当时当地诞生的。接着,你就可以举一反三。为了生成表象,你与一个客体进行了互动,这一事实使得“对该客体做出行动”这个概念更易于理解。
我们应该留意,区区这些改变不足以使意识发生。意识在我们知晓时发生,只有当我们映射了客体与有机体的关系时才会知晓。直到那时,我们才可能发现上述所有反应性改变都发生在我们有机体的内部,并由客体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