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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脆弱性与大公司的伦理

2025年1月4日  来源:反脆弱 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提供人:goulun70......

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公司总是卖给你垃圾饮料,而手工业者卖的多为奶酪和葡萄酒。反脆弱性往往从小的公司转移给最大的公司——直至后者倒闭。

商业世界的问题在于,它只能通过加法(肯定法),而不是减法(否定法)来运转:医药公司不会从你降低糖分摄取的行动中受益,健身俱乐部运动器械的制造商不会从你搬运石头和在岩石上行走(不带手机)的决定中获益;股票经纪人不会因你将资金投入你眼见为实的投资物上(比如你表弟的餐厅或你家附近的一栋公寓楼)而获益;所有这些公司都必须制造“收入增长”,以符合坐在纽约办公室里的那些思维迟钝——或者在最好的情况下——思维略显迟钝的工商管理硕士分析师的分析。当然,他们最终会自取灭亡,但这是另一个话题。

现在让我们看看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等公司,我相信读者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这些公司应该仍然存在——但这是非常不幸的。这些公司做的是什么生意?卖糖水,或者说,卖糖水替代品,给你的身体输入令生物系统紊乱的东西,导致糖尿病,并让一些生产商在生产代偿性药物的过程中赚得盆满钵满。大企业向你出售自来水肯定赚不到钱,生产葡萄酒也赚不到钱(葡萄酒似乎是证明手工业经济优越性的最好证据)。但它们会用一些愚弄消费者的庞大营销工具和一些宣传口号,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来包装美化自己的产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用以反对烟草公司的理由,却不适用于所有其他试图向我们兜售不利于我们身体的商品的大公司。

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和我曾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的一个活动中,与百事可乐的主席有过一次口舌之战。这是有关反脆弱性的一次很大的教训,因为弗格森和我都不关心她是谁(我甚至都不想劳神知道她的名字)。作家是具有反脆弱性的。我们两个人都完全没做准备(甚至连一张纸的演讲稿都没有),然后她就带着一群助理人员出现了,从他们打印出来的厚厚的资料可以判断,他们大概对我们进行了彻底的研究,甚至包括我们的鞋码(我在演讲者休息室里看到一名助理正在研读一份带有我丑陋照片的资料,那张照片是在我痴迷于骨骼问题并开始进行举重练习之前拍的)。我们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不会有任何损失,但她却必须坚守自己公司的路线,以免安全分析师发布糟糕的报告,导致公司股价在年终分红之前下跌2美元30美分。此外,根据我与公司高管打交道的经历,从他们愿意花费数千小时出席沉闷的会议或者阅读糟糕的备忘录就可以看出,他们不太可能表现得多么聪明。他们不是创业家,只是演员而已,并且是华而不实的演员(商学院更像是表演学校)。有些真正聪明或者自由的人在这种机制下可能早就崩溃了。所以,弗格森马上洞察到了她的软肋,并立即攻其要害:她挂在嘴上的说辞是她雇用了60万名员工,极大地促进了社会就业。弗格森立即做出反驳,揭露了她的宣传实质——事实上,这原本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的——大型官僚机构仅凭借自己的“大雇主”身份就控制了国家,并通过牺牲小企业的利益从这种环境中攫取利益。所以,雇用了60万员工的公司就可以被允许破坏公民的健康而不受惩罚,并从纾困保护中获益(就像某些美国的汽车公司),而理发师或出租车司机则不享受这种惩罚豁免权。这样真的公平吗?

我由此突然想到了一条规律:除了毒贩之外,小公司和手工业者卖给我们的往往是健康食品,那些似乎是自然的和我们自发性需要的东西(制造者对他们的产品都抱有问心无愧的自豪);大型公司(包括制药巨头)可能做的却是批发医源性损伤的生意,赚走我们的钱,还给我们带来伤害,可由于有一大帮说客,它们劫持了这个国家的舆论。此外,任何需要营销的东西似乎都带有副作用。你当然需要广告公司来说服人们相信,可乐能给他们带来“幸福”——这招还真的很管用。

当然,也有例外:我们看到有着手工业者的灵魂,甚至艺术家灵魂的企业。罗翰·席尔瓦曾提到,史蒂夫·乔布斯甚至希望苹果产品的内部构造看起来也和外表一样美观,虽然这部分客户看不见。只有真正的手工业者才会这样做——有自尊的木匠会觉得内外做工不同的橱柜简直就是赝品。这又是冗余的一种形式,具有审美和伦理方面的回报。但是,在这个被高调宣传的、实质上却被完全误解的所谓高效的企业全球经济中,史蒂夫·乔布斯是一个罕见的例外。

手工业者、市场营销和交付最便宜的产品

我们来谈谈手工业者的另一个属性。通过广告和市场营销宣传的东西中,没有我特别喜欢的,比如奶酪、酒、肉类、鸡蛋、西红柿、罗勒叶、苹果、餐厅、理发店、艺术、图书、酒店、鞋、衬衫、眼镜、裤子(我的父亲和我在贝鲁特已经使用了三代亚美尼亚的裁缝了)、橄榄、橄榄油等。这个规律也同样适用于城市、博物馆、艺术品、小说、音乐、绘画、雕塑(我曾经痴迷古文物和罗马头像)。这些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说都经过了“营销”,通过营销让人们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但是我不会听了营销宣传便马上去使用这些产品,我更相信口碑这种强有力的自然宣传方式。实际上,这也是唯一的过滤器。

那种根据给定规格提供最廉价产品的机制,渗透到了你在货架上看到的任何东西中。当公司卖给你它们称之为奶酪的东西时,它们有充分的动机为你提供制作成本最廉价的一块橡胶,里面含有适当的成分,所以还是可以称之为奶酪,它们还会做足功夫研究如何欺骗你的味蕾。其实,它们不仅有这种动机,它们从结构上也注定极其善于生产符合给定规格的最廉价的产品。商业书籍也是一样:出版商和作者都想抓住你的注意力,把他们可以找到的最易过时的新闻信息凑成一本勉强可以称之为书的东西。这就是优化在最大化(形象和包装)或最小化(成本和努力)等方面的作用。

我上面说过,软饮料公司的营销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消费者。但凡需要大力度营销的产品,不是劣质产品就是邪恶产品。把某个事物吹嘘得比实际上好得多是很不道德的。你可以让其他人知道一个产品的存在,比如说一个新的肚皮舞腰带,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没有意识到,从定义上说,需要营销的东西一定是劣质的,否则就无须为它做广告。

营销是一种糟糕的方式,而我则依靠我的自然主义和生态本能进行选择。比方说,你在乘船游览的过程中碰到一个人。如果他开始吹嘘自己的成就,告诉你他有多么富有、魅力过人、才华出众、富有名望、肌肉发达、教育良好、行事高效,还有其他优点,你会怎么做?你肯定会跑掉(或把他介绍给另一个爱说话的人,借机摆脱他们两人)。事实上,如果由其他人(最好不是他的母亲)来夸赞他或许效果更好,如果他个人谦逊一些也不会让人反感。

其实我说得并不过分。我写这本书时,无意中听到一个绅士在英航班机上与乘务人员的谈话(一开始谈的是是否喜欢在咖啡中加奶精和糖),不到两秒钟他就向乘务人员提及自己是诺贝尔医学奖和“生物学”奖得主,还是某个著名的皇家学院的院长。乘务员不知道诺贝尔奖是什么,但仍表现得很有礼貌,所以他不停地重复着“诺贝尔奖”,希望能让她明白。我转过身,认出了他,他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常言道,服务员面前难做伟人。超越了传达信息目的的营销,是不安全的。

我们都认为,常常自吹自擂的人多令人反感。那么公司呢?我们为什么不反感那些宣传自己有多么伟大的公司?这种冒犯我们感官的行为,往往分为3个层级:

第一级,轻度冒犯:公司无耻地进行自我宣传,如英国航空飞机上的那个家伙,这只会伤害它们自己。第二级,更严重的冒犯:公司试图给自己戴上最荣耀的光环,隐藏起它们产品的缺陷——仍然没什么害处,因为我们往往能预期到这一点,并仍然依赖于其他用户的意见。第三级,更严重的冒犯:公司试图利用我们的认知偏见和我们的无意识联想为它们卖的产品营造出一种假象,这是非常隐蔽的。比如说,它呈现出一位牛仔在夕阳下悠闲地抽着香烟的充满诗意的画面,迫使你将特定产品与一些浪漫时刻联系起来,其实从逻辑上讲,这两者根本没有可能联系到一起。你寻求的是一个浪漫时刻,而你得到的却是癌症。

看来,公司制度正推动企业逐步进入第三个层级。资本主义问题的核心在于——再说一遍,不要再拿亚当·斯密说事了——企业的问题与个人的问题不同。一个公司没有自然伦理,它只服从于资产负债表。问题是,它的唯一使命是符合证券分析师的标准,而后者本身也多为江湖骗子。

(上市)公司不会感到羞耻。而人类则会受制于一些生理的、自然的道德约束。

公司不会觉得遗憾。

公司不会有荣誉感,虽然其宣传文案中往往会提到“自豪感”。

公司也不愿意慷慨付出,它只接受利己的行为。试想一个出于好意单方面取消应收账款的公司,会发生什么?但是,这在人类社会中却是行得通的,我们会随机看到人与人之间,有时甚至是与陌生人之间的慷慨行为。

所有这些缺陷都是缺乏切身利害的结果(无论是文化,还是生物系统)——这种不对称性会损人利己。

现在,这样的系统应该趋于崩溃。事实也确实如此。俗话说,你无法愚弄太多人太长的时间。但问题是,这样一个系统的崩溃对职业经理人来说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代理问题,他们的目标只是自己的个人现金流。

总而言之,企业是如此脆弱,长期来看,它终将不堪代理问题的重负而轰然倒塌,与此同时,经理人却能大口吃肉,却只给纳税人留点骨头。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游说机器,企业早就崩溃了:它们劫持了这个国家来帮助它们为消费者的消化系统注入含糖饮料。在美国,大型企业控制着一些国会议员。这样的做法牺牲了我们的利益,推迟了公司的死亡。

阿拉伯的劳伦斯或迈耶·兰斯基

最后,如果你不得不在流氓的承诺和公务员的承诺之间做出选择,那就选择前者吧。任何时候,机构都是没有荣誉感的,个人才会有荣誉感。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劳伦斯,绰号阿拉伯的劳伦斯,与阿拉伯的沙漠部落达成协议,后者同意帮助英国抵抗奥斯曼帝国,劳伦斯则承诺回报给他们一个阿拉伯国家。由于沙漠部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因此他们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但是殊不知,法国和英国政府在1916年签订了一个秘密协议《赛克斯–皮科协定》,瓜分阿拉伯地区。战争结束后,劳伦斯回到英国,据说他备感挫折,当然,仅此而已。但它留给我们一个很好的教训:永远不要相信一个没有自由的人所说的话。

另一方面,流氓的最大资产就是“一言九鼎”。据说,“与著名流氓迈耶·兰斯基握个手,价值比一大群律师共同撰写的最缜密的合同还要高。”事实上,他把西西里黑手党持有的资产和负债都记在了脑子里,还有他们的银行账户,没有留下一笔账户记录,留下的只有他的荣誉。

作为一名交易员,我从来不放心与机构“代表”做交易:场内交易员都会受他们的债券约束,在我超过20年的漫长职业生涯中,我从没见过一个自雇交易员不守信用的。

只有荣誉感才能促进商业的发展。任何商业都是如此。

下一步

我们看到,由于对反脆弱性(以及不对称性和凸性)的误解,某些阶层的人会使用隐性选择权来损害集体的利益,却不会让别人意识到。我们也看到了解决方案在于强制他们付出切身利益。下一步,我们将看看另一种形式的可选择性:人们如何以过滤式选择法挑选某些道德规范来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或者他们如何利用公职来满足个人的贪欲。

[38] 这里的政府支持企业就是指房利美和房地美,它们都在这次危机中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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