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
  • 会员

第23章:切身利害:反脆弱性和牺牲他人的可选择性

2025年1月3日  来源:反脆弱 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提供人:goulun70......

让空谈变廉价——看看战利品——公司的随机怜悯行为?——预测和反预测

本章我们将要讨论,在只有部分人受益而其他人会受害的情况下,我们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现代化的最严重问题在于,脆弱性和反脆弱性从一方向另一方的恶意转移,也就是说,只有一方受益,而另一方却(不知不觉地)受害。随着伦理与法律的逐渐割裂,这种情况日益严重。其实这种情况以前就存在,但在当今尤为严重——现代化将其很好地掩藏了起来。

这当然是一种代理问题。

代理问题当然是一种不对称性。

我们正面临着一种根本性的变化。想想比较古老的社会,也就是那些幸存下来的社会。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主要区别就是英雄感的消失;尊重(以及权力)逐渐远离了那些为他人背负风险的人。因为英雄主义与代理问题正好完全相反,它是指有人选择为他人承担对自己不利的状况(冒生命危险,或伤害自己,或者在较温和的情况下吃一点儿亏)。而我们目前的情况刚好相反:权力似乎转移到诸如银行家、企业高管(不是创业者)和政治家手上,这些人从社会中窃取了免费选择权。

英雄主义并不只关乎暴乱和战争。让我们来看一个与代理问题相反的例子:孩提时候,我就对一位老奶奶从车轮下舍身救下一个孩子的故事印象深刻。我觉得没有比为了拯救他人而献身更光荣的事情了。

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牺牲。“牺牲”这个词与神圣一词相关,这是属于圣洁的境界,区别于世俗的世界。

在传统社会中,一个人所能获得的尊敬与他(或她,人们对女人在这方面的期待更大或大得多)的价值取决于其愿意为他人而承受损失的多少。最英勇无畏的人将在社会中占据最高层级:骑士、将军、指挥官。即使是黑手党头目也承认,这样的层级结构使他们最容易受到竞争对手的重击和政府的严惩。这同样适用于圣人,他们放弃和贡献了他们的生命以造福他人,比如帮助弱者、贫困者和无依无靠的人。

表23–1中列出了另一个三元结构:一类人不付任何成本,但能从其他人身上获益;一类人既不从别人那里受益,也不伤害他人;最后一类人则愿意为了别人而受到伤害、做出牺牲。

表 23–1 伦理与基本不对称性

没有切身利害的人

有切身利害的人

为了他人的利益而投入成本,或者心口合一的人

(保留有利因素,将不利因素转嫁给他人,以他人的利益为代价获得隐性选择权)

(自己承担损失,自己承担风险)

(替别人或者为了普世价值而承担损失)

官僚

市民

圣人,骑士,勇士,战士

信口雌黄

只做不说

要么不说,说则一言九鼎

咨询师、诡辩家

商人,正业人士

先知、哲学家(前现代意义上的)

企业

手工业者

艺术家、某些手工业者

公司高管(虚有其表)

创业家

创业家/创新者

理论家、数据收集者、观察性研究

实验室和现场实验

自行其是的科学家

集权制政府

城邦制政府

自治市政府

编辑

作家

伟大的作家

做“分析”和预测的记者

投机者

愿意冒险去努力揭发(强大的机制或公司的)骗局的记者

政治家

活动家

反叛者、异议者、革命者

银行家

交易员

(他们不会参与庸俗的商业)

脆弱推手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博士

胖子托尼

尼罗·图利普

风险贩卖者

纳税人(并不情愿在游戏中投入灵魂,但他们是受害者)

让我跟随自己的心绪,从最右边的第三列开始讲,也就是讨论英雄和勇士。事实上,社会的强韧性,甚至反脆弱性,都有赖于这些人:我们之所以今天还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某些人在某个阶段为我们承担了风险。但是,勇气和英雄主义并不等于盲目的冒险,也绝不等同于鲁莽。我们知道,确实有些人因为无视风险、低估失败的概率而表现出一种伪勇敢。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些伪勇敢的人在真正的风险面前会表现得异常懦弱或者过度反应;这和勇敢恰好相反。对斯多葛学派的人来说,审慎是勇气(战胜自己冲动的勇气)的固有要素,普布里亚斯·塞勒斯有一句格言——当然,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审慎被视为普遍意义上的勇气”。

英雄主义随着文明而进化,从黩武时代发展到现在。最初,在古典主义时期之前,荷马式的英雄主要需具备搏杀的勇气,因为当时的一切都需要依靠搏斗来争取。在古典主义时期之后,对伟大的古斯巴达国王阿格西劳斯来说,真正的幸福是在战争中牺牲,很少或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相比。但是对于阿格西劳斯来说,勇气已经从纯粹的武术竞技演变成更宏大的东西。我们常常在忘我的行为中看到勇气,比如一个人准备为了他人和集体的利益牺牲自己,这是利他主义的一种表现。

最后,诞生了一种新形式的勇气,即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式勇气,这已经成为最高形式的荣誉,也是现代人对勇气的定义:勇敢地站起来支持一个想法,并在激动的状态中享受死亡,只因为获得了为真相而死的权力或站起来维护自己价值观的权力。在历史上,没有人比为维护自己的观点而公开提出反对意见,乃至付出自己生命的两位思想家更有威望了——这两位思想家都来自地中海东部;一个是希腊人,另一个是闪米特人。

当我们听到幸福是根据经济或其他微不足道的物质条件来定义时,应该停下来思考一下。你可以想象,每次听到有人宣扬与英雄主义毫无关系的“中产阶层价值观”时,我就觉得极其厌烦。得益于全球化和互联网,这个所谓的“中产阶层价值观”已经传递到了英国航空能够轻松抵达的任何一个地区,原本被高贵的阶层所深恶痛绝的东西如今却被大肆推崇:为银行或烟草公司“卖力工作”;勤奋地阅读报纸;服从大多数(但不是所有)的交通规则;被某种企业结构束缚;一味听从老板的意见(因为工作记录都由人力资源部门保存);遵守法律;依赖股市投资;去热带地区度假;住在郊区(以抵押贷款购房),养着一条非常漂亮的狗,星期六的晚上品酒消遣。取得一些成功的人便能跻身年度亿万富翁排行榜,期待在他们的化肥销售遭到来自中国的竞争对手的挑战之前,能在榜上多逗留一段时间。他们将被称为英雄——而不是幸运儿。此外,如果说成功是随机获得的,那么有意识的英雄主义行为就不是随机的。自称“合乎道德的”的中产阶层可能会为烟草公司工作——多亏他们高明的诡辩,这样做也能自称道德。

每当我在华盛顿区,离星巴克咖啡馆或购物商场几步之遥的地方看到一个坐在电脑后面的书呆子,入迷地玩着电脑游戏,模拟摧毁一个遥远地方的一整座营区,随后又跑到健身房去“锻炼”(并将自己的文化与骑士或武士文化相提并论),我就更为人类的未来忧心忡忡。技术助长了怯懦……这些都是相互关联的:社会之所以变得脆弱,是因为存在一些没有骨气的政治家、一些害怕民意的逃避者,以及只会编故事的记者,这些人导致了爆炸性赤字和代理问题的进一步复杂化,只因为他们希望粉饰短期内的业绩。

这里我还要提出一个免责声明。表23–1并不意味着,那些心口合一的人必然是正确的,或者说为捍卫自己的观念而死就一定意味着这个人是有利于我们其他人的:许多怀着救世情怀的空想主义者也造成了相当多的伤害。此外,悲壮的死亡也并非必不可少:很多人坚持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与邪恶作斗争,但这并没有让他们看上去像英雄;他们甚至更多地感受到社会的忘恩负义——而更亲善媒体的伪英雄,却在社会上受到热捧,殊不知,这类人是不可能流芳百世的。

有的人只能被称为半个人,不是说他没有观点,而是说他不敢为之冒险。

伟大的史学家保罗·海恩在最近的研究中表明,有人说古代的角斗士是被迫成为角斗士的,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迷思。其实,他们大多数是自愿成为角斗士的,目的是获得成为英雄的机会,他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赢得一场战斗,即使失败,也要在世人面前,彰显自己是如何荣耀地死去的,毫无畏惧——当一个角斗士战败时,观看的人群将决定他是否应该被饶恕,或被对手置于死地。而观众们并不喜欢非自愿者,因为他们没有将灵魂投入决斗。

关于勇气,我学到的最宝贵的一课,是来自我的父亲——孩提时期,我就非常钦佩我父亲的学问,但并未对他过分崇拜,因为学问本身并不能使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的父亲有着强大的自尊心,他要求别人尊重他。黎巴嫩战争期间,他曾经受过一个在道口盘查的民兵的侮辱。他拒绝服从对方的指令,民兵对他不敬的态度使他非常生气。当父亲开车离开后,一名枪手对着他的背部开了一枪。在他的余生中,这颗子弹就一直留在他的胸部,所以每次他进入机场候机楼,他都必须携带X光片。这为我设置了非常高的门槛:除非努力进取,否则尊严将一文不值;除非你愿意为它付出代价。

我从这种古老的文化中学到的就是气度的概念(亚里士多德伦理学中的一个术语),一种庄严感,这后来被基督教中叫作“谦逊”的价值观所取代。在罗马语中没有对应的词;在阿拉伯语中,它被称为不妄自菲薄。如果你勇于承担风险,有尊严地面对自己的命运,那么你做什么都不会贬低自己所做的事情;如果你不承担风险,那么你做什么都不会使自己伟大。如果你承担风险,那么,那些不承担风险的人带给你的侮辱只不过如同牲畜的吠叫:你不可能因为狗朝着你狂吠而感觉受到了侮辱。

如涉及版权,请著作权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或支付费用事宜。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