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生活中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回事儿”。让我们归纳一下混为一谈的情况。
这种“不是一回事儿”的教训是相当普遍的。当你有可选择权,或一些反脆弱性,而且能够识别有利因素大、不利因素小的赌博机会,那么你所做的就跟亚里士多德认为你会做的事情毫无关系。
世界上存在着某种东西(在此指感觉、思想、理论)和某种东西的函数(在此指价格、现实或一些真实的东西)。混为一谈的问题就是指错把一个当作另一个,从而忘记了存在“函数”的情况,而事实上函数有不同的特性。
某种东西和某种东西的函数之间的不对称性越大,两者之间的差异就越大。最后,它们之间可能会毫无关系。
这看上去微不足道,却有重大意义。科学——不是“社会”科学,而是智能科学——往往能领会它。摆脱混为一谈问题的人中有一个人名叫吉姆·西蒙斯,这位伟大的数学家设计了一台巨型机器来进行跨市场交易,并因此赚了大钱。这部机器能够仿效次蓝领人士的买卖方式,因此统计显著性高于地球上任何一个人。他声称自己从来不雇用经济学家和金融人士,而只用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这些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懂得模式识别,能洞察事物的内在逻辑,又无须创立学说。他也从不听经济学家的讲座或阅读他们的报告。
伟大的经济学家阿里尔·鲁宾斯坦就领会了绿色木材谬误——这需要很大的智慧和诚实才能看清这个问题。鲁宾斯坦是博弈论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博弈论中涵盖了假想实验;他也是你能在咖啡馆里遇到的最杰出的专家,在世界各地进行思考和写作。鲁宾斯坦拒绝声称他的有关理论问题的知识可以——由他——转化为任何直接实用的东西。对他来说,经济学就像寓言,寓言作家需要激发人们思考,或许间接启发了实践,但肯定不能指导或决定实践。理论应该与实践保持独立,反之亦然——我们不应该把经济学家从校园里请出来,放在决策者的位置上。经济学不是一门科学,不应该为政策建言。
在鲁宾斯坦的回忆录中,他讲述了自己如何试图让黎凡特露天市场的一个小贩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应用博弈论的概念,而不是应用祖传的技巧。但鲁宾斯坦所提议的方法并未给双方带来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随后那小贩告诉鲁宾斯坦:“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在用我们的方式讨价还价,你为什么尝试改变它?”鲁宾斯坦坦言道:“听到这话,我羞愧地离开了他。”在这个地球上,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在这种职业领域多两个像鲁宾斯坦那样的人,那样地球上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有时,即使经济理论很有意义,其应用也并不能用某种模型、自上而下的方式来推行,所以我们需要有机的自我驱动式试错法来让我们实现对经济理论的应用。例如,让李嘉图(以及之前)的经济学家如此着迷的专业化概念,在由政策制定者强制实施后,却把国家弄得一团糟,因为它使经济体更容易出错;但通过进化的方式逐步地实施后,它却非常有效。这是经济学家可以启发我们怎么做,却不应该指手画脚地告诉我们怎么做的另一个例子。
叙述与实践(实践是很难叙述的重要事情)之间的差异主要在于可选择性——这种可选择性往往会被忽略。“正确的事情”通常是反脆弱性带来的回报。我的观点是,去学校上学非但没让你了解可选择性,反而让你学会了无视可选择性。
普罗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
希腊传说中有两个泰坦人兄弟,他们是普罗米修斯和埃庇米修斯。普罗米修斯的意思是“先知先觉者”,而埃庇米修斯的意思是“后知后觉者”,相当于有人以事后叙述的方式寻找解释过去事件的恰当理论,并导致回溯性失真。普罗米修斯给人类带来了火种,代表人类文明的进步,而埃庇米修斯则代表思想落后、墨守成规和缺乏智慧。埃庇米修斯接受了潘多拉的礼物,一个大盒子,结果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后果。
可选择性是普罗米修斯那类人所拥有的,而叙述性则是埃庇米修斯那类人所拥有的——一个犯下的是可逆转的和良性的错误,另一个则象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后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我们必须借助机会主义和可选择性来闯荡未来。在第四卷中,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看到了可选择性可以成为做事的替代性方式,拥有很大的力量,因为利多弊少的不对称性造就了它的某些重大优势。它是驯化不确定性,并在不了解未来的情况下理性行事的方式——唯一方式,而依赖于叙述的方式则完全相反,因为你会被不确定性所驯服,并往后倒退。你不能天真地用过去来预测未来。
这让我们看到了行动与思想之间的差异。这一点从知识分子的优越地位来看,是很难理解的。尤吉·贝拉说道:“理论上说,理论和实践之间是没有差异的;但实际上,这种差异是存在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熟悉了这样的论点:知识总是与脆弱性相关,灌输给我们一种与自由探索相冲突的方法。我们将选择权视为反脆弱性的表达。我们将知识分为两类——正式的知识和胖子托尼式的知识,后者深深地扎根于试错和冒险带来的反脆弱性中,采用的是不利因素更少的杠铃策略,即一种去知识化的冒险形式(或者更确切地说,一种独特的知识方式)。在一个不透明的世界里,这是唯一可用的方式。
表14–1总结了叙述和自由探索之间的各个对立特征,也就是以下3章的主题。
表14–1 目的论和可选择性之间的区别
叙述性知识 | 反脆弱性:可选择性驱动的自由探索和试错法 |
讨厌不确定性(在变化面前极为脆弱,对过去有着火鸡式的误解) | 驯服不确定性(对未知具有反脆弱性) |
回顾过去,用过于牵强的理由解释过去 | 展望未来 |
埃庇米修斯 | 普罗米修斯 |
目的论的行动 | 机会主义的行动 |
观光客风格 | 漫游者风格 |
脆弱,天真的理性主义 | 强韧的理性主义 |
心理上安逸 | 心理上不安逸,但有刺激感和历险感 |
凹性(可知的收益,未知的错误) | 凸性(已知的小错,巨大的潜在收益) |
受制于“火鸡”问题(将缺乏证明某事的证据错当成证明某事不存在的证据) | 可以从愚蠢的人和“火鸡”问题中受益 |
受制于副现象和绿色木材谬误 | 避免了绿色木材谬误 |
在实验室和物理科学之外学术的唯一机制 | 实践的唯一机制 |
叙述是认识论的 | 叙述是工具性的 |
必须借助于一个故事 | 不必依赖于故事——叙述可能只是为了激励 |
领域有限,行动范围锁定 | 领域宽广,行动范围开放 |
需要了解事物的逻辑 | 无须太多了解,只需具备比较两类结果的理性(行使更好的期权) |
不能从炼金石(也即詹森不等式,参见第19章)中受益 | 依赖于炼金石 |
这并不意味着自由探索和试错法就不需要叙述:它们只是不过度依赖于叙述,以证明自己的真实性——叙述不属于认识论的范畴,而是工具手段。例如,宗教故事作为叙述,可能没有价值,但它们可以帮助你做一些你一般不会做的具有凸性和反脆弱性的事,比如减轻风险。英国的父母在孩子不守规矩或不吃晚饭的时候,会用一些虚构的故事来控制他们,比如波尼(拿破仑·波拿巴)或一些野生动物可能来把他们带走。宗教也往往采用同样的方法,来帮助成年人摆脱麻烦或避免债务。但是,知识分子倾向于相信自己,他们把自己的想法看得太重了,这是非常危险的。
想想根植于传统的启发法(经验法则)所扮演的角色。简单来说,就像进化对个体产生了作用,它对这种代代相传的不言而喻、无法解释的经验法则也产生了作用——卡尔·波佩尔称之为进化认识论。但是,让我稍稍改变一下波佩尔的思想(事实上改变得相当多):我认为这种进化不是关乎思想之间的竞争,而是基于这些思想的人和系统之间的竞争。一个思想之所以能够幸存,不是因为它在竞争中胜出,而是因为持有这些观点的人幸存了下来!因此,你从你的祖母那里学到的智慧(依据实证经验的,因此也是科学的)要大大优于你从商学院获得的经验(当然也更便宜)。但让我感到悲哀的是,我们离我们的祖母越来越远了。
专家问题(即专家知道的东西很多,但知道的东西比他自认为的要少)往往会带来脆弱性,而承认无知则会带来相反的效果。 [31] 专家问题将你置于不对称性错误的一边,针对这一点让我们检测一下有关风险的问题。当你显得脆弱的时候,你需要知道的信息比你在具备反脆弱性时知道得更多。相反的,当你以为你知道的信息比你实际知道的要多时,你(在错误面前)就是脆弱的。
我们之前发现的证据表明,课堂教育并不会带来财富。而是有钱之后,人们才会接受教育(一种副现象)。同样的,接下来让我们看看,反脆弱性的冒险——而不是教育和正式的、有组织的研究——是怎么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创新和增长的,而教科书撰写者却掩盖了这一事实。这并不意味着理论和研究不起作用;只是说明我们被随机性愚弄了,乃至高估了冠冕堂皇的理论所起的作用。我们将看到经济思想以及医学、技术和其他领域历史学家的虚构行为,而这样的行为,往往以系统性的方式,贬低实践者,并且使其陷入绿色木材谬误。
[30] 晕轮效应很大程度上是领域依赖性的对立面。
[31] 过度自信导致我们对预测过度依赖,从而引发借款行为,以及杠杆的脆弱性。此外,有大量证据表明,经济学或金融学博士学位导致人们建立更加脆弱的投资组合。乔治·马丁和我列出了所有参与基金管理的主要金融经济学家,计算了基金的破产数量,并观察到,这种基金破产的情况在金融学教授中发生的比例比寻常更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它雇用了诸如罗伯特·默顿、麦伦·斯科尔斯和黄奇辅等脆弱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