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学是一把双刃剑
我经常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想告诉我,这辈子我可能只是纯凭运气而已?”嗯,没人真的相信自己只是运气不错。我使用的方法是,利用我们的蒙特·卡罗发生器,可以制造出纯属随机的状况。我们可以和传统的方法背道而行,也就是不去分析真实的人希望从中找到的某些属性,而是根据既知的属性来创造一些仿真的人物。这么一来,就可以制造某些完全取决于运气的状况,不必靠一丝技能或“混为一谈表”中所说的非运气。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用人为的力量制造一些供作嘲笑的无名小子;在我们的设计中,他们不具备任何能力,完全就像安慰剂一样。
第五章谈过有些人的特质恰好暂时符合当时的随机结构,因而能够存活。这里我们谈的是更为简单的状况,其中的随机结构为已知。第一个例子是一句流行格言:即使是停住不动的时钟,一天也有两次正确。我们将稍为引申,说明统计学是一把双刃剑。我们借用前面说过的蒙特·卡罗发生器,虚构一万个投资经理人(不见得必定要用发生器,我们也可以用硬币,甚至使用简单的代数,但用发生器来说明比较精彩且有趣)。假设他们每个人的赚赔概率恰好各半:年底时每个人都有50%的概率赚到1万美元,50%的概率赔掉1万美元。我们再多加一条限制,一旦某位经理人某年的表现很差,便从样本中剔除,跟他说再见,祝他余生好运。如此运作很像传奇性的投机分子索罗斯,据说他曾告诉被招来开会的经理人:“明年你们有一半的人会出局。”(带着东欧口音。)和索罗斯一样,我们的标准定得极高,我们只留下毫无污点的经理人。对于表现不够好的经理人,我们没有耐性。
蒙特·卡罗发生器会掷出硬币,出现正面的话,某位经理人那一年会赚1万美元;出现反面则会赔1万美元。第一年结束时,预期会有5000位经理人各赚1万美元、5000位经理人各赔1万美元。接着再仿真第二年。同样,预期会有2500位经理人连续第二年获利。再过一年是1250位,到了第4年是625位,而第5年只剩下313位。在输赢概率各半的游戏中,我们现在有313位经理人连续5年获利。这纯粹是靠运气得来的。
质疑“依靠能力”
我们把以上论点再延伸,好让它更有趣些。我们创造出一大群人,清一色是能力欠佳的经理人。所谓能力欠佳的定义是他们的期望报酬为负值,也就是运气和他们过不去。现在指示蒙特·卡罗发生器从罐子里取球。罐中有100颗球,其中45颗是黑球、55颗是红球。每次取出后再放回去,因此红球、黑球的比率不会变。如果取出黑球,经理人赚1万美元;取出红球,赔1万美元。因此每位经理人可望有45%的概率赚到1万美元,55%的概率赔掉1万美元。平均来说,每一回合经理人会赔1000美元,不过这只是平均值而已。
第一年结束时,我们预期会有4500位经理人获利(占45%),第二年,其中的45%的人获利,也就是2025位,第3年有911人,第4年是410人,第5年有184人。我们封给他们响亮的头衔,让他们穿名牌西装。没错,存活下来的经理人,只占原始群体的2%以下。这些人现在是众所瞩目的焦点,没有人会去提另外98%。我们能够得到什么结论?
第一个有违直觉的结论是:一群整体能力欠佳的经理人,仍会有少数人的绩效记录很好。事实上,假使有位经理人不请自来,站到你家门口,你无从得知他是好经理人还是坏经理人。即使整个群体都由长期而言必将赔钱的经理人组成,结果也不会有显著的变化。为什么?由于波动性的关系,其中有些人会赚到钱。由此可见市场的波动反而对坏投资决策有帮助。
第二个有违直觉的论点是:我们所关心的绩效记录的极大值的期望值(expectation of the maximum),受原始样本的大小影响较大,受每位经理人的个别运气影响较小。换句话说,某个市场中,绩效记录杰出的经理人数目多寡,主要取决于当初选择这一行而没去念牙医系的经理人数目;至于他们个别的获利能力,影响则没那么大。它同样也取决于市场的波动性。为什么我使用极大值期望值的概念?因为我根本不关心平均绩效记录。我能看到的只会是表现最好的经理人,不是所有的经理人。如果1997年入行的经理人多过1993年,那么2002年的“优秀经理人”会多于1998年—我敢说一定如此。
时间会消除随机性
从更技术性的角度来说,我不得不指出,人往往相信他们能从所见到的样本导出分布的性质。谈到取决于极大值的事物时,我们所推导的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分布,也就是表现最佳者的分布。我们把这种分布的平均值,以及赢家和输家都包含在内、无条件分布两者间的差距,称做存活者偏差—这里指的是原来的群体中有约3%的人连续5年赚到钱。此外,本例也说明了遍历性(ergodicity)的性质,也就是时间会消除随机性的恼人影响。展望未来,尽管5年来这些经理人获有利润,我们预期将来某个时期,他们的绩效累计起来会是损益两平。他们的表现不会比原始群体中很早就中箭落马的人好。唉,关键在于“长期”!
几年前,我对那时候的“宇内高手”某甲说,绩效记录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重要,他觉得这句话很伤人,气得拿打火机掷我。我从这件往事学到很多。务必牢记,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成功全凭实力,毫无侥幸,只有失败时才会认为是运气使然。他所在的是一个由“杰出交易员”所组成,当时获利颇丰的部门。当他在部门内业绩领先群雄时,更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他们后来在1994年纽约酷寒的冬天中炸毁—由于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出乎意料地调高利率,造成债券市场暴跌。有趣的是,6年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们有任何人仍在交易,因为遍历性。
前面说过,存活者偏差取决于母群体的原始大小。一个人过去赚到钱这个信息,本身既无意义且不重要。我们必须知道他所属群体的大小。换句话说,如果不知道曾有多少经理人尝试过且失败,我们没办法评估绩效记录的有效性。要是原始群体只有10个经理人,那么我会毫不考虑地把一半的积蓄交给表现优异者。如果原始群体有一万名经理人,我会对他们的操作成果视而不见。这一阵子,不少人都被吸引到金融市场来,许多大学毕业生踏进社会后第一件工作便是交易,失败了再转行去学牙医。
如果像童话故事那样,这些虚构的经理人化为真人,其中一位可能是明天上午11点45分我要见的那个人。为什么我会选11点45分?因为我会问问他的交易风格,我需要知道他怎么操作。要是那位经理人过分强调以往的绩效,我便可以借口说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一道吃饭必须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