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伊津哈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资深教授的选择顺序究竟是如何确定的,据我所知,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下面是我自己的猜想。[2]我认为全职教授被分别放在三个箱子里。第一个箱子(A箱)中大约有十几个人,他们都是各自所在领域的明星或资历很深的人,会计学、经济学等专业至少会有一位教授入选,而金融专业在商学院规模最大,所以会有几位教授入选。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问题。如果尤金·法玛第一个选办公室,没有人会抱怨,毕竟他是芝加哥大学最杰出的教授。
B箱里基本上是除A箱中的人之外其他的终身教授,而C箱中则是那些不再积极做研究的人。赫伊津哈展现了君子风度,他自己是终身教授中最后一个选办公室的人。我相信赫伊津哈将某些人选入A箱中,应该考虑了以下两点原因。一是要褒奖那些为商学院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二是想将明星教授分散开来,因为最具吸引力的办公室位于各个楼层的角上,所以他们会彼此分开。商学院的大楼共5层,占据了一整个街区,教师们的办公室分布在上面的三层中。
B箱中有几个人认为自己应该被分到A箱中,但结果却被分在B箱中,而且抽到了很靠后的顺序,他们倍感郁闷。其中最生气的当属“阿尔希”[3],他们专业有个叫“克莱德”的人被选入了A箱,并且很幸运地抽到了第二的选择顺序,而阿尔希不仅被分到B箱中,而且还抽到了最后几位的选择顺序,排在两位比他年轻的同事后面。
那一刻“生气”这个词根本无法形容阿尔希的情绪,他简直是暴跳如雷。他坚持认为,整个选择过程都是暗箱操作,虽然有大量证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但他仍不相信。第一选择权被道格·戴蒙德(Doug Diamond)抽中,戴蒙德是深受尊崇和爱戴的一位教授,但在学术圈之外知道他的人并不多。法玛抽到的是第三选择权。我记得当时大家都认为唯一一个真正高兴的人是戴蒙德,但就愤怒而言,没有人能比得过阿尔希。
阿尼尔·凯什亚普排好选择顺序后,又想试验一下教授们会如何选择。选择权排在前面的人可能想知道之后谁会成为他们的“邻居”。我们用邮件做了一次“模拟”选择实验,我们依次发给戴蒙德、克莱德、法玛等人一张电子表格,让每个人挑选他们中意的办公室。
教授们传阅了楼层平面图,但还希望了解更多的信息,比如每间办公室的大小、办公室是否有恒温器等。大约1/3的办公室装有恒温器,使用这些办公室的人可以用恒温器调节室内温度,至少从理论上说是这样的。我建议赫伊津哈也给其他办公室装上可以起到“安慰”作用的假恒温器,这样所有人都会很高兴。我选的办公室装有真的恒温器,但根据我的经验,真的恒温器控制温度的效果和假的差不多。模拟选择实验花了两天时间才完成,其间有人大声抱怨“某某人死哪儿去了,他难道不看邮件吗”。大家都对模拟选择实验很感兴趣,于是我们又做了一次,看看有没有人改变主意。这一点很重要!
选办公室的日子终于来到了,早上8点30分正式开始。唯一的问题就是,当有人选择了模拟选择实验中后面某个人所选的办公室时,被“抢占”了办公室的人会想:“那是我的办公室,你这个杂种!”看起来即使是在模拟选择实验中明确了所有者的办公室,也会产生禀赋效应。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金融学教授路易吉·津加莱斯(Luigi Zingales)在下午1点15分选办公室,他看中了五层的一间办公室,他的几位研究公司金融学的同事的办公室都在那附近。但是,津加莱斯生性多疑,他认为这和他在意大利长大有很大的关系,因此他对自己所选办公室的大小表示怀疑。
设计师试图搪塞过去,但津加莱斯执意要核查一下图纸。当设计师拿出真实的楼层平面图,发现津加莱斯是对的。他选的办公室比图纸所给的信息要小差不多两平方米。其实所有办公室都很大,面积为17~21平方米。于是,津加莱斯立刻改变主意,选了一间更大的。他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们分享了自己的发现。他自然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在他之前选择办公室的人,以免自己失去竞争优势。消息传得很快,之前已经选完的人纷纷要求重新测量他们已选好的办公室,结果确实发现了类似问题,而且正选的人也想要调换。这下乱套了!赫伊津哈当时正外出开会,终于在下午3点左右赶了回来,选择过程暂时告一段落,所有办公室将重新测量面积。
新的测量结果几天后才能公布,其间那些已经选完的人也不高兴了。他们当中有些人的办公室“缩了水”,他们想与那些选择权在他们后面的人交换。赫伊津哈发了一封邮件,宣布下周将重新开始选办公室。已经选过的人可以换办公室,但不能选择其他人已经选择的办公室,即使那个人的选择权排在后面。这引起了更大的混乱。正在这时,赫伊津哈走进了教师休息室,他戴了一副格鲁乔·马克斯的标志性塑料眼镜,仿佛要把自己伪装起来。屋子里的人大多都笑翻了,但那些仍在气头上的人却没有笑。
大约一年以后,我们搬进了新大楼,事情大体上还算顺利。事后看来,选办公室这场风波中最显著的一点就是,除了9个在拐角处的办公室,其他办公室基本上一样。它们都很好,比旧大楼中的办公室要好得多。当然,有些办公室大一点儿,有些办公室能看到更优美的风景,但现在看到的这些差别在选择阶段其实并未受到重视。比如,五楼的办公室最先被挑选完,这可能基于“越高越好”这一有缺陷的启发法;但五楼没有四楼的风景好,并且在三部电梯中只有一部可以抵达五楼。北边的办公室风景最好,可将芝加哥的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但这些办公室却不是最先被选走的。
如果“朝北”是因为光线适中且风景优美而成为市场中值得购买的商品,那么“尺寸”这个因素就有炒作的嫌疑。18平方米和20平方米的差别其实并不明显,大多数到访商学院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办公室的大小不同。但是,如果你在电子表格中看到的只是一列标有面积数字的办公室,这个因素必定会受到过度的关注。如果以数字形式呈现,人们就会将其考虑在内。
事后我觉得如果选办公室的过程能更透明一些,把教师分为几类,所引起的愤怒就可能会减轻,比如公开箱子的具体数量就是很好的一个方法,这至少会让阿尔希相信他的选择权并不是故意被排到后面的。
另外,我还认为设计师拉斐尔·维诺里及其设计团队也要负一点儿责任。虽然他们尽职尽责地花了很长时间与学生、教师、行政人员来讨论大楼的功能,并且建成的大楼确实既美观大方又功能齐全,但没有人告诉设计师办公室将如何分配。如果他知道这一点,也许可以不设计位于大楼拐角的办公室。即使在设计后期,他也可以实现这一改变,让道格·戴蒙德的办公室小一点儿。戴蒙德的办公室在五层的东北角,是所有办公室中最大的一个,这简直是往那些不幸的教授的伤口上撒盐。当时我提出建议,如果有可能的话,设计师应该把戴蒙德办公室的面积分出一部分给他的邻居们,这样人们就不会一眼看出它的不同了。但是,维诺里只是一名设计师,当时“选择设计师”这个名词还没有出现。
[1]赫伊津哈还是一个超级篮球迷,他经常在NBA梦幻联盟游戏中获胜。分办公室的事情过去几年后,他成了身高2.26米的球星姚明的经纪人。
[2]我给赫伊津哈看过本章内容,让他评论一下我的猜测。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的想法,但他确实承认我猜测的基本内容是正确的。
[3]本章提到了两个人只写明了姓氏,其实确有其人,但他们的名字是虚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