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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狭窄框架与出租车司机的工作时间

2020年7月16日  来源: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的形成 作者:[美]理查德·泰勒 提供人:yandang18......

罗素·赛奇基金会对行为经济学的贡献并不仅限于发起了圆桌会议,基金会还设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访问学者项目:学者可以申请到纽约访学一年,住在位于上东区的基金会附近的公寓里。访问学者的唯一任务就是在中午时露个面,享用一顿美味的午餐——恕我直言,还是免费的;其余的时间就用来思考和写论文。1991—1992年这一学年,科林·卡默勒、卡尼曼和我申请到了这个项目。卡尼曼的妻子安妮·特丽斯曼也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加入了我们的团队。锦上添花的是,特沃斯基会定期来找我们,所以我们对这一年满怀期待。但是,幸运并不总会降临到我们的身上。

在此期间,我和妻子离了婚,安妮和卡尼曼在伯克利的房子被大火烧毁,这已经很不走运了,但我们要克服的分心之事绝不只是这两件。自温哥华之后的6年里,我们都十分忙碌,不可能抛却所有其他事物而专心做一项研究。我们都有要指导的博士生,卡尼曼和安妮在伯克利的实验室还有一大批需要指导的研究生。另外,我们各自供职的大学里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务要处理。我们连续几个月专心致志研究一个问题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当时我和卡尼曼的头脑中都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我和科林的一项研究来说十分重要。我们思考的是“狭窄框架”(narrow framing),这与一个更宽泛的心理账户问题有关:人们什么时候会把不同的经济事件或交易看成一件事,什么时候又会区别对待?如果出去度假,你会把每项花费(比如交通、住宿、餐饮、远足、礼物)看成一次次独立的交易,还是把它们统统归为度假花费,就像一切费用全包的邮轮旅行一样?人们什么时候会不怕麻烦地一个个区别看待所有交易,而不是将其视为同一种交易?

卡尼曼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源于和丹·洛瓦洛(Dan Lovallo)一起做的一个项目。洛瓦洛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名研究生,在我们做访问学者的那一年给我们做了一年的研究助理。他们俩的想法是,管理决策会受到两个相互抗衡但不一定会抵消的偏见的影响,即胆大的预测和胆小的选择。胆大的预测源自卡尼曼对“内部观点”(inside view)和“外部观点”(outside view)的区分。

为了区分内部观点和外部观点,卡尼曼讲了一个团队计划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中出现过,但为了防止大家已经忘了这本不该被遗忘的书,我在这里再简要复述一遍。具有不同背景的学者组建了一个团队,他们的任务是为中学生设计一门决策课程。该项目做了几个月以后,卡尼曼想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它,于是在不同的团队成员中做了一次调查,让每个人分别写下他们预测的完成时间。大家估计的时间范围跨度很大,从18个月到30个月不等。卡尼曼发现,其中有一位课程设计专家,多年来已经参与完成过很多次类似的项目,可谓经验丰富。所以,卡尼曼让这位专家评估一下他所在团队的进度,并根据自己的经验预测该项目的完成时间。在之前的调查中,这位专家的预测当然也是在18个月到30个月之间,但此时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很不情愿地表示,根据他的经验,没有哪个团队在7年内完成过类似的项目,更糟糕的是,有40%的团队最终根本就没有完成!

一位专家竟然会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预测,这就是卡尼曼所说的内部观点和外部观点。当这位专家以项目组成员的身份思考这个问题时,他被内部观点局限住了,即陷入了由团队共同努力而产生的乐观情绪中,所以没有费神去思考心理学家所说的“基准率”(base rates),即完成类似项目的平均时间。不过,当他以专家的身份思考这个问题(外部观点)时,自然会联想到他所知道的其他项目,从而做出更精确的预测。如果加上合适的基本数据,外部观点就会比内部观点更可靠。

但问题在于,内部观点会很自然地出现在人们的脑海中,从而影响人们的判断力。即使是了解这一概念的人,甚至创造这个名词的人,都摆脱不了内部观点的影响。在得知特沃斯基因患癌症而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后,卡尼曼和特沃斯基决定收集一些有关决策的论文,然后编辑成册,但这本书尚未完成,特沃斯基就撒手人寰了。卡尼曼独自担负着撰写前言的重任,而之前他们打算共同完成。特沃斯基于1996年6月离世,记得那年秋天我还和卡尼曼谈论过那本书,并问他什么时候能完成。卡尼曼说应该用不了6个月。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卡尼曼明白了我的意思,难为情地说:“哦,你在想那本书(其中收入了他解释内部观点时讲到的那个故事)啊。这本书完全不同,只是收集一下论文,而且其中大多数都已经发表过了。我只要催那些速度比较慢的人把新论文写完,我自己再写一个前言就行了。”等到最后一篇论文交上来,卡尼曼再把前言写完,这本书终于在2000年出版了,但比计划出版的时间晚了4年。

卡尼曼和洛瓦洛用损失厌恶理论来解释“胆小的选择”。对于一切会归因于自身的结果,每位经理都会厌恶损失。在组织体系中,奖惩措施会进一步加剧经理们对损失的厌恶程度。在很多公司,如果经理为公司创造了很大的收益,一般只会得到适度的奖励,但是,如果他们给公司造成同等程度的损失,却一般会被辞退。在这种情形下,即使一开始对风险持中立态度的经理,也会变得极度厌恶风险。公司的组织结构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雪上加霜。

现在我们来看一个案例。在纽约为期一年的访学生活结束后不久,我给一家纸质媒体的高管做了一次有关决策的讲座。这家公司拥有很多出版物,以杂志为主,我讲课的对象是每种出版物的负责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也出席了讲座,坐在房间后面旁听。我给在座的高管出了一道题,假设他们有一次投资机会,可能会产生两种结果:有50%的概率可以获得200万美元的利润,有50%的概率会损失100万美元。因为有一半的概率可以获益200万美元——期望收益为100万美元(200×50%),而有一半的概率会损失100万美元——期望损失为50万美元(100×50%),所以这次投资的期望收益为50万美元。这家公司规模很大,损失100万美元甚或几百万美元都不会有破产的风险。然后,我请愿意接受这个项目的人举手。当时听课的共有23位高管,但只有三人表示愿意投资。

我又问了首席执行官一个问题,如果这些项目是“独立的”,也就是说每个项目的成功与其他项目是没有关联的,那么你愿意接受几个项目。他的回答是:所有项目全部接受!公司如果接受这23个项目,期望收益将为1 150万美元(因为每个项目的期望收益为50万美元),懂点儿数学知识的人都能算出来所有项目均亏损的概率低于5%。他认为应该接受所有项目,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我对首席执行官说:“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出现了,因为结果不是投资23个项目,而是3个。你肯定是哪里做错了,要么是任命了不愿意承担风险的无能经理,要么是公司的奖励机制不会对承担这种风险给予奖励,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首席执行官会意地笑了笑,但仍保持沉默,等着看其他与会人员会怎么说。我让其中一位拒绝这次投资机会的高管说明原因,他说如果项目成功,老板会拍拍他的肩膀,也可能会有奖励,比如三个月的薪水,但是,项目一旦失败,他就很可能会被炒鱿鱼。他很喜欢这份工作,不愿意为了三个月的薪水而承担50%的风险。

狭窄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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