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查理交往的这些年,我常常会忘记他是一个美国人。他更接近于我理解的中国传统士大夫。旅美的20年间,作为一个华人,我常常自问:中国文化的灵魂和精华到底是什么?客观地讲,作为“五四”之后成长起来的中国人,我们对于中国的传统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的。到了美国之后,我先是有幸在哥大求学期间系统地学习了对西方文明史起到塑造性作用的100多部原典著作,其中涵盖文学、哲学、科学、宗教与艺术等各个领域,以希腊文明为起点,延伸到欧州,直至现代文明。后来又得益于哥大同时提供的一些关于儒教文化和伊斯兰文明的课程,而对中国的儒教文化有了崭新的了解和认识。只是当时的阅读课本都是英文的,我古文修养不够,很多索求原典的路途便只能由阅读英文的翻译来达成,这也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
在整个阅读与思考的过程中,我愈发觉得,中国文明的灵魂其实就是士大夫文化,士大夫的价值观所体现的就是一个如何提高自我修养,实现自我超越的过程。《大学》曰: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套价值系统在儒家各派中都得到了广泛的阐述,这应该说是中国文明最核心的灵魂价值所在。士大夫文明的载体是科举制度。科举制度不仅帮助儒家的追随者塑造自身的人格,而且还提供了他们发挥才能的平台,使得他们能够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政府为官,乃至到达社会的最上层,从而学有所用,实现自我价值。
而科举制度结束后,在过去的上百年里,士大夫精神失去了具体的现实依托,变得无所适从,尤其到了今天商业高度发展的社会,具有士大夫情怀的中国读书人,对于自身的存在及其价值理想往往更加困惑。在一个传统尽失的商业社会,士大夫的精神是否仍然适用呢?晚明时期,资本主义开始在中国萌芽,当时的商人曾经提出过“商才士魂”以彰显其理想。今天,商业市场力量已经成为社会的主导,我以为这种理想更有可能成为现实了。
查理可以说是“商才士魂”的最好典范。首先,查理在商业领域极为成功,他和巴菲特所取得的成就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在与查理的深度接触中,我却发现查理本质上是一个道德哲学家,一个学者。他阅读广泛,知识渊博,真正关注的是自身道德的修养与对社会的终极关怀。与孔子一样,查理的价值系统内渗而外,倡导通过自身的修行以达到圣人的境界,从而帮助他人。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查理对自身要求很严。他虽然十分富有,但过的却是苦行僧般的生活。他现在居住的房子还是几十年前买的一套普通房子,外出旅行时永远只坐经济舱,而约会总是早到45分钟,还会为了偶尔的迟到而专门致歉。在取得事业与财富的巨大成功之后,查理又致力于慈善事业,造福天下人。
查理是一个完全凭借智慧取得成功的人,这对于中国的读书人来讲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例子。他的成功完全靠投资,而投资的成功又完全靠自我修养和学习,这与我们在当今社会上所看到的权钱交易、潜规则毫无关系。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用最干净的方法,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取得了这个商业社会中的巨大成功。在市场经济下的今天,满怀士大夫情怀的中国读书人是否也可以通过学习与自身修养的提升来取得世俗社会的成功并实现自身的价值理想呢?
我衷心地希望中国的读者能够对查理感兴趣,对这本书感兴趣。查理很欣赏孔子,尤其是孔子授业解惑的为师精神。查理本人很乐于也很善于教导别人,诲人不倦。这本书汇集了查理的一生所学与智慧,并将之毫无保留地与大家分享。查理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信心,对中国的文化也很钦佩。近几十年来儒教文明在亚洲取得的巨大的商业成就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对中国文明的复兴更具信心。在“五四”近百年之后,今天的我们也许不必再纠缠于“中学”“西学”的“体用”之争,只需要一方面坦然地学习和接受全世界所有有用的知识,另一方面心平气和地将吾心归属于中国人数千年来共敬共守、以之安身立命的道德价值体系之内。
我有时会想,若孔子重生在今天的美国,查理大概会是其最好的化身。若孔子返回到2000年后今天的商业中国,他倡导的大概会是:正心,修身,齐家,致富,助天下吧!
四
本书第一至第三章介绍了查理的生平、著名的语录,并总结了他关于生活、事业和学习的主要思想,第四章则收录了查理最有代表性的十一篇演讲。其中大多数读者最感兴趣的演讲可能包含下面四篇:第一篇演讲用幽默的方式概述了人生当如何避免过上痛苦的生活;第二、三篇演讲阐述了如何获得普世智慧,如何将这些普世智慧应用到成功的投资实践中;最后一篇演讲则记录了查理最具有原创性的心理学体系,详细阐述了造成人类误判的23个最重要的心理学成因。
在过去的一年中,很多朋友为本书中文版的出版作出了贡献。中文译者李继宏先生承担了主要的工作,他的敬业精神和高超的文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长期的好友常劲先生为本书的校对、翻译和注解倾注了大量心血,没有他的帮助,我很难想像本书能够按时完成。我因为比较熟悉查理的思想和语言风格,自然担当起了最后把关的工作,如果本书翻译中出现各种错误也理应由本人最后承担。上海世纪出版集团的施宏俊先生儒雅、耐心、尽职、慷慨,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张辛女士在推动本书的翻译、校对、编辑和出版上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这些杰出同事合作,使得本书的翻译出版成为一次既有意义、又愉快的经历。另外,本书的出版还获得了国内很多朋友,尤其是价值投资界朋友的鼓励和支持,在此一并感谢。
2010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