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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转喻作为语言自然修辞的基本机制

2020年11月5日  来源:符号与传媒 作者: 提供人:diyong41......

所谓自然修辞,指的是在对自然进行表现或再现的符号或文本中,运用修辞方法对自然界中的对象实现的转义或逻辑呈现。在文学艺术中自然修辞相当常见: 以自然喻造物主或天堂,以山水喻精神家园,以动植物作为性别、阶层和品格的象征等。在自然修辞中,转喻是基本的意义机制: 通过对自然物和自然物、自然物和其他对象的联接并置,意象与意象、象征与象征之间彼此呼应、加 强,能产生强烈的文化寓意。笔者在讨论动物修辞时曾指出,古人以马和舞女的联结并置来形成可驯服的“野性”意象的共构,这种修辞在古诗中得到了有力的传承[9]。郑嵎《津阳门诗》云“幽州晓进供奉马,玉珂宝勒黄金羁……马知舞彻下床榻,人惜曲终更羽衣”,陆龟蒙有“月窟龙孙四百蹄,骄骧轻步应金鞞。曲终似要君王宠,回望红楼不敢嘶”之语,无论是前诗中的意象并置,还是后诗中的跨域指代,以邻近性为基础的马借指舞女之转喻,使得自然修辞达成了与性别话语的符号共谋。

在对自然物的阶层意指中,转喻的基础作用亦是相当明显的。以对伦敦之雾的修辞为例: 在 19 世纪英国文学对伦敦之雾的描述中,专有名词“豌豆汤雾”( pea - souper) 被用来形容伦敦雾近乎铁锈黄的颜色。这一意象是如何形成的,又带有何种文化寓意? 科顿( Christine L. Corton) 在其2015 年出版的传记体著作《伦敦之雾》( London Fog: A Biography) 中指出,“豌豆汤雾”一词之所以能够生成,盖因“豌豆汤”乃是贫困阶层生活的投影[10]。“豌豆汤”作为连接性的转喻,一边代表着贫困阶层,一边是对“伦敦雾”的色彩特征描述: 由此,原本是属于自然景物和阶层划分两个框架内的对象,在同一物上得以共构,完成了“同框化”,自然修辞实现了对阶层符号意义的话语转化。

中国文学的自然修辞有一个独特的辞格: 比 德。这一修辞方式建立的基础,在于儒家对于自然美的基本观点: 自然之所以能够让人产生美感,不在于其自然属性,而在于自然物能够与人“比 德”,即成为象征人之美好品德的符号。孔子云“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论语·雍也》) ,山水即君子高贵精神的投射与象征,故此《诗经》中有“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淮夷来国。莫不率从,鲁侯之功”以及“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之句。在中国文学的自然修辞中,“比德”的传统相当强大,以至于刘勰对仅仅注重比喻、而不以物象兴发情感的做法不以为然:

夫 “比”之为义,取类不常: 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宋玉《高唐》云,“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此比声之类也; 枚乘 《菟园》 云,“焱焱纷纷,若尘埃之间白云”,此则比貌之类也; 贾生《鵩赋》云,“祸之与福,何异糺纆”,此以物比理者也; 王褒《洞箫》云,“优柔温润,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声比心者也; 马融《长笛》 云,“繁缛络绎,范蔡之说也”,此以响比辩者也; 张衡《南都》云,“起郑舞,茧曳绪”,此以容比物者也。若斯之类,辞赋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兴”,习小而弃大,所以文谢于周人也。[11]( P327 ~ 328)

故此,他才提出应当将“拟容”与“取心”并 置,使文章“攒杂咏歌,如川之涣”。可见,对自然万物的“比德”,是中国文学之自然修辞的基本起点之一。“比德”的本体与喻体之间,是靠相似性来进行联接: 如以竹子的空心有节喻君子风度,以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 周敦颐《爱莲说》) 喻高洁之心; 这一修辞手法的实质,是比喻。如赵毅衡指出的,“明喻的特点是直接的强迫性连接,不容解释者忽视其中的比喻关系”[12]( P188) ,而隐喻的“喻体与喻旨之间的连接比较模糊”[12]( P188 ~ 189) :故在比德的修辞表达中,既有如“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 牡丹,花之富贵者也; 莲,花之君子者也” ( 周敦颐《爱莲说》) 般径直明白的比喻,亦有如“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诗经·小雅·鹤鸣》) 般的涵义丰富的意象并置。在这个基础之上,中国文学的自然修辞,以大量的“外应物象”相互呼应联接,共构出具有丰富美学和伦理意义的图景,其喻旨之所以能够为符号的接收者所认知,依靠的是适当的意图定点; 而意图定点的确立,常常依靠的是“外应物象”之“家族相似性”———如“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陶渊明《和郭主簿·其二》) 、“田园松菊今迷路,霄汉鸳鸿久绝群”( 刘禹锡《酬令狐相公赠别》) ,诗句中松与菊的并置,以文化符码的方式植入了比德这一修辞手法的寓意,迫使读者必须做出相应的意义解释; 而这种并置的手法,从其“邻近性”而言,依靠的仍然是转喻机制,其比喻或者说象征意味的相互对应与强化,是建立在对并置对象之共有概念框架之上的。正如笔者在讨论隐喻 - 转喻之双重机制时指出的,修辞之转义、尤其是隐喻之转义,是依靠基本的转喻机制而建立的: “符号要从本义引向转义,必须依靠转喻机制的邻近性和指涉性,这是符号的表意( significa- tion) 阶段。”[13]邻近性和共同框架中的相关指涉,对于自然修辞的建立,起到了根本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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