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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怀疑论与外部怀疑论

2020年7月19日  来源:人人都该懂的哲学 作者:【英】彼得·卡夫 提供人:heidong86......

有人区分了怀疑论的内部怀疑论和外部怀疑论。其中,内部怀疑论是指,承认物理客体的客观存在,在这个基础上,再去评价是否有足够的理由支持自己的观点。一个喝威士忌喝多了的人,在数自己有几根手指的时候是不靠谱的;相反,在这个方面,一个清醒的哲学家或许更值得信任。摩尔的观点与行为提醒我们客观事实的存在,但也提醒我们谬误的存在。比如有一次,摩尔在一个不熟悉的剧场做讲座,他抬头看了看,说他知道上面有个天窗。但后来他被告知,那个“天窗”只是被画在天花板的。“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摩尔在笔记本上担忧地写道。

外部怀疑论是指,疑惑人们为何要承认物理客体的客观存在,为何要承认许多客观事物、过去、理性推理的存在。不过,这个问题究竟是清醒的哲学家提出的,还是喝晕的哲学家提出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对此,常见的回答是引用自然主义的观点。然而,自然主义没有提供理由,它似乎非常无奈地放弃了寻找理由,并且认为不需要理由:人的生物本性不仅决定了人们必须呼吸,还决定了人们必须运用理性。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运用理性需要反思。极端怀疑主义者坚称,假如客观事实真的存在,我们认为的好的论证与事实之间仍然存在断层。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即所有的真理都是相对于个体而言的。判定p为真,实际上是说,对你而言p为真,或者说你相信p为真,这只是关于你的观念的客观真理。如上所述,普罗泰戈拉认为客观真理压根就不存在,而这个观点同样也对道德真理的客观性构成了挑战。

设想,我们和普罗泰戈拉在一起讨论他的观点。如果我们相信客观真理,比如我们正在讨论的观点是存在的,那我们就要讨论“普罗泰戈拉的相对主义”本身是否就是相对的。事实上,这个问题质疑了极端怀疑主义的融贯性。这么说的原因如下。

关于论证,有一个很常见的术语,叫作肯定前件式(Modus Ponens),它指的是这样一种形式:如果p蕴含q;p为真;那么q为真。举个例子,如果伊芙琳参加派对,那所有人都会很开心;伊芙琳参加了派对;所有人都很开心。如果有人质疑这个论证的有效性,那他一定是个疯子。虽然笛卡尔在他的怀疑论中举过发疯的例子,但他很快就将其舍弃了,因为要评价怀疑主义,就必须借助理性的力量。

所以,假如怀疑主义者否定所有的真理与理性,否定所有的客观事实,那么他们的立场就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他们只能通过理性来证明没有理性。若要表达怀疑主义的观点,我们必须依靠语言,捕捉概念,并运用理性推理。对于最纯粹的怀疑主义者来说,如果否定了所有客观真理和理性,那他们就只能叽叽喳喳,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而我们也无法知道他们叽叽喳喳的理由是什么。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能怀疑理性、反思理性;更不是说理性不会犯错,因为即便是最可靠的推理方式,比如肯定前件式的逻辑推理,也只有谨慎处理,才能提防谬误。

要游泳,就需要水;要推理,就需要逻辑。同样,我们需要接受归纳推理,接受独立于心灵的客观世界。摩尔相信,很多基本经验事实都是客观存在的,比如地球已经存在了许多许多年,人类已经繁衍了许多代,许多物理实体不依赖于人类而客观存在。但是,如果,仅仅是如果,我们不能质疑这些命题,那就正如维特根斯坦等人所说的,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关于这些命题的知识。与其说这些命题是知识的基石,不如说它们是知识的框架;只有处于这种框架之中,我们才有可能掌握知识或提出疑问。

就拿“许多物理实体不依赖于人类而客观存在”这个命题来说。我们相信这个命题,并不是因为它是最好的答案,更不是因为它简单明了。其实,它一点也不简单。想想科学家为了研究肉眼无法看见的亚原子实体都做了什么:这些微小的实体真的存在吗,或者我们不如就接受“工具主义”的观点,把它们仅仅视为理解世界的一种工具或理论结构?再想想科学家为了证明洛克所说的第二属性(比如颜色)存在于世界之外都做了什么:这些属性类似于我们的经验,它们虽不在物理世界之中,却要凭借物理对象才能被我们感知。因此,如果要继续进行科学研究,继续提出问题,我们就需要这样的知识框架。

对于知识框架,我们也必须谨慎。在摩尔和维特根斯坦的时代,人们认为人类无法登上月球,这是他们知识框架的一部分。而现在,如果还有人这么说,那就只会招来嗤笑。我们必须保持开放的心态,接受某些基本命题在未来会被修正的可能。维特根斯坦有个河床的比喻恰好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他认为,一个河床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无法改变的、坚固的岩石,将被流水冲走的、可以被替换的泥沙。

设想,笛卡尔所说的邪恶的天才已经骗过了所有人。可若是如此,我们能意识到自己处于骗局之中吗?可以说,我们做不到。这个邪恶的天才的诡计十分精妙,我们会以为世界是在正常运转的。假设整个世界都由糖浆做成,这个邪恶的天才却骗我们电视、树木、洋葱和洗碗机等都是由各种不同的材质制成的。我们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用糖浆做的,当然,糖浆除外。假如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世界由糖浆构成,没有任何办法检测它,没有任何理由证明它,我们肯定会怀疑、不相信“世界由糖浆构成”。就当这个邪恶的天才太聪明了吧,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被他骗,相信世界由不同材质的东西构成。

正如这个设想所说的,有些命题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它们就像河床中牢固的岩石。凭借它们,我们才能理解世界,甚至才能提出邪恶天才式的怀疑论。我们必须接受这样的命题,比如在我之外还存在其他实体,事实和表象之间存在差异,我能理解词汇的含义,等等。即便接受了这些命题,仍然还有很大的空间供我们去怀疑、去寻找错误、去修正。

这样的命题,或者这种知识框架,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必要条件;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我们才能理解人们提出的质疑与问题。或许,有人会追问,“牢固如岩石般的”命题是否为真?但这个问题就像我们追问棋盘是否是一招好棋一样愚蠢。我们只能评价棋盘内走的每一步是否是一招好棋,但不能评价棋盘本身。评价棋盘本身毫无意义。但是,质疑物理客体是否存在、质疑外部世界是否存在的问题仍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而且,这种追问显然是很有意义的。

因为,表象总是会蒙蔽我们的双眼。

怀疑论 / 归纳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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