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随着神经科学的发展,外科医生已经可以替换掉人萎缩的脑细胞。在进行手术之前,需要先对病人进行麻醉,而后,外科医生将其神经系统全部复制下来,例如上传到电脑硬盘里。接着,医生再把这个神经系统植入恢复后的大脑,植入完毕后,用新的脑细胞替换掉萎缩的脑细胞。当病人苏醒后,他与之前的自己仍然是同一个人,他的记忆、表达与性格全都与以往相同。我们假设,人的心理状态仅仅取决于人的神经系统模式,毕竟,人的脑细胞每天都在更替,原子和亚原子粒子来来往往。或许有人会质疑这个场景的设定是否合理,但不管如何,让我们先假装它是合理的吧。
有一天,本和贝琳达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术互换身体。首先,他们会被麻醉,而后医生就开始互换他们的神经系统模式。这样,他们的记忆、表达、信仰和性格就都彼此互换了。醒来之后,拥有本的身体的人会拥有贝琳达的心理状态;而拥有贝琳达身体的人则会拥有本的心理状态。手术之后,或许拥有本的身体的人会说:“是的,我是贝琳达,我仍然拥有以往的记忆,也仍然打算学习哲学。但我说话时会发出本浑厚的声音,这简直太诡异了。完了,怎么没人提醒我本的身体经常抽筋,还少了一条腿!”
接下来就是这个思想实验的重点了。假设你是贝琳达,正等着做手术,而这个变态的外科医生明确告诉你,在手术之后,他将开始虐待其中一个人,同时给另一个人足够多的钱财并释放他。你不想被虐待,而且十分喜欢钱财。如果完全出于自利的立场,你会选择让本的身体还是贝琳达的身体得到钱呢?
当然,人们最容易做出的选择就是让那个拥有你心理状态的人得到钱。因此,假如你是贝琳达,你就会建议医生在手术后把那笔钱给本的身体。毕竟,当本的身体醒过来的时候,他会认为自己是贝琳达,然后继续过贝琳达的生活。这个人会记得曾经建议医生把钱给拥有这个身体的人,不要虐待拥有这个身体的人,所以只要医生能信守承诺,这个人就会非常开心。
这个思想实验还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称为版本2。我们暂时先不管前面讲的所有细节。假设你就是贝琳达,被一帮变态医生囚禁了,明天他们将会虐待你。你不希望明天到来,因为明天你会受到虐待,而且是你竭力想要避免的、可怕的、痛苦的虐待。这些医生观察到了你的恐惧,决定做出让步。在虐待你之前,他们会抹去你的所有记忆,当然,并不会抹去你一般的生活常识与语言能力。在正常情况下,人们都会遗忘事情,所以让这些变态医生彻底抹去你的记忆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可是,在虐待开始之前,即便这个身体会说“我不知道我是谁”,即便这个身体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心理连续性,但你仍然会害怕这个身体遭受虐待。
只要在这个版本的思想实验上附加一些其他假设,它就可以轻易转换成之前的那个版本。然而,与上一个版本相比,在这里你不希望贝琳达的身体遭受虐待。假如医生告知你,他们把你的记忆抹去之后,将会把一套新的神经系统植入这个大脑,比如本的那一套,这时你或许仍然会害怕被虐待。那么,为什么经常出错的记忆、不断变化的意图等能决定我是我,而物理实体、身体的感受却不能决定我是我呢?此外,当你知道你的记忆、意图没有被抹去,而是被植入本的身体里时,你为何又会觉得虐待贝琳达的身体并不是在虐待你呢?
这两个版本的思想实验揭示了如下的难题:很显然,你不希望受到任何虐待,但是,你究竟是不希望这个肉体受到任何虐待,无论里面是谁的心理状态;还是不希望这个心理状态受到任何虐待,无论它在哪个肉体之中呢?
版本2的思想实验强调了身体在判断个人同一性中的作用,或许正是因为拥有同一个身体,所以你才是你。然而,根据洛克的观点,“我”似乎可以存在于不同的身体之内。卡夫卡的《变形记》讲述了格里高尔·萨姆沙(Gregor Samsa)的故事,有一天清晨他在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我怎么了?”他问道。我们被作者诱导,因而都以萨姆沙的心理状态来判断他的同一性,但这个故事所描绘的一切,完全可以解释为一只巨大的甲虫突然有了记忆,而误以为自己就是格里高尔·萨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