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缺不仅意味着人们没有失误的空间,也意味着人们更有可能会出现失误。在亚历克斯和本的例子中,皮夹克就是他们面对的诱惑。买下皮夹克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个错误。但如果我们将故事写成下面这样,又会是另一种情况:
亚历克斯和本路过一家服装店。两人都看上了一件皮夹克——他们俩都没有皮夹克,而且一直都想买一件。这件皮夹克非常合适,只不过太贵了,要价200美元,而且也不是非常实用。亚历克斯很有钱,他想:“为什么不买呢?”反正他的钱也没有什么其他用途。而本有些囊中羞涩,他意识到购买皮夹克的行为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必须抵制诱惑。
这回,买下皮夹克对于本来说是一个错误,而对于亚历克斯来说则不是。这就是充裕的资源为我们提供的自由,它可以让我们去购买更多东西。财富会将诱惑转化为可以买到的奢侈品。同样一件商品,在你身无分文时是一个诱惑,而在你不差钱时,不过就是随手的挥霍。看着非节食者毫不犹豫地大吃曲奇饼,节食者必须要忍住不吃。忙碌之人必须要避开各种干扰,不能去与朋友喝酒,更不能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看电视;而悠闲自得的人则完全可以毫无顾虑地享受这些。
可见,稀缺不仅提高了失误的成本,也为人们创造了更多机会去犯下错误、做出不明智的选择。稀缺状态下,将事情做对做好会变得更加艰难,因为无论是忙碌之人的时间,还是贫穷之人的金钱,都必须在十分有限的范围内精打细算。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点,我们不妨再回忆一下行李装箱的比喻。
请想象我们二人——塞德希尔与埃尔德应邀去参加野餐。塞德希尔负责带水果做沙拉,埃尔德则负责带软糖。塞德希尔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将水果装进包里,因为他要带一个大西瓜,而他的包中已经装了许多其他水果。在塞进菠萝之后,背包实在装不下其他东西了。此时他想:也许我可以将香蕉掰开,沿着背包的边缘码放整齐,要不就在苹果和梨子的缝隙中塞进一点点葡萄或草莓。将水果装进背包的事情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难找到其最佳的排列方法。与此相比,埃尔德的任务就轻松多了。他将西瓜味的软糖扔进包里,又随手丢了几个橙子口味的。之后他拿起背包晃了晃,背包中瞬间就又多出了一些空间。于是,他又在包里装了其他几种口味的软糖。
埃尔德也许同样面临着权衡问题,那就是他可能无法将所有口味的软糖都装上。但只要做出了选择,他的打包行动从本质上讲就会比塞德希尔简单许多——装软糖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开动脑筋来想办法。将塞德希尔和埃尔德的任务区分开来的,就是物品的“粒度”(granularity)。水果个头相对较大,而软糖则小了许多,像沙粒一样可以随意堆积。随着物品的粒度增大,打包的复杂程度也在提高。
生活中,你是在往行李箱里装小物件还是大物件,这取决于你可支配的资金。如果你拥有的资金较少,那么一部iPod就会让你感觉到贵重,因为它可能会占据你整月开销的一大部分。而随着资金的增加,一部iPod所占的比例也会变得越来越小。在你可支配的收入中,购买iPod的资金会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可支配资金越多,就越能令决策不那么容易引发直接后果,而且也能降低打包与装箱的复杂性。当可支配空间变少时,装箱的物件体积就会变得相对较大,装箱难度也会相应增加;而当可支配空间变多时,装箱物件的体积就会相对变小,装箱难度也自然会减轻。
当然,就算拥有大量可支配的空间,如果物件的体积真的很大,还是会令装箱变得复杂:在一起重大而漫长的刑事案件审判过程中担任陪审员,就算对于拥有大把时间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购买一处度假别墅的决策,就算对于有钱人来说,也需要投入精力。但如果资源充裕,你所做出的诸多选择,平均来看,“粒度”就会变小一些,以至于不会占用你全部的可支配资源或计划。这就引发了更深一层的思考。虽然我们在此关注的是稀缺所引发的心理变化,但其影响可能不仅仅存在于心理层面。我们可以从数学角度来理解稀缺——稀缺可以创造出运筹学上难度更大的装箱问题;人们的大脑会受到稀缺心理的挑战,让人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计算难度更大的环境中。
我们在本书一开头就讲到了稀缺的定义,即一种需求比资源多的主观感受。这就引出了主观感受与实际限制之间的对比,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有限的金钱、时间等资源,而装箱的概念则令这种差异变得更加尖锐。实际限制和权衡永远存在:行李箱不管有多大,体积都是固定不变的。但事实上,只有小行李箱才能让我们感受到稀缺的存在。这时,我们才会注意到权衡,才会意识到我们所拥有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同时,从客观上讲,小行李箱也令稀缺管理变得更加复杂。大行李箱不仅给予了我们更多的空间,而且也消除了稀缺的感受——我们不仅会觉得自己拥有了足够的空间,而且也想不到要去做权衡。虽然实际限制和权衡无处不在,但人们的感受却并非如此。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余闲的概念深入到了稀缺心理的核心。拥有余闲,我们就会拥有充裕的感受。余闲不仅仅意味着低效,更是一种奢侈的心理享受。充裕不仅能让我们购买更多的商品,也会给予我们随意装箱的奢侈享受、不用动脑筋的奢侈享受以及犯了错误无所谓的奢侈享受。就像亨利·大卫·梭罗曾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的富有程度,与他所能舍弃之物的数量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