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意做某事容易适得其反
一生中,人的大脑都在不断重写,为我们实践的任务(不管是走路、冲浪、杂耍、游泳或者驾驶)建立专用回路。这种将程序刻录进大脑结构的能力,是大脑最厉害的一种招数。大脑将专用回路接线到硬件当中,由此只需微不足道的能量就能解决复杂的运动问题。一旦刻入脑中,这些技能就可以不假思索地运行,无须有意识的努力,从而释放资源,让“有意识的我”参与、投入到其他任务当中。
这种自动化带来了一个后果:新技能沉入了意识可读取的范围之下。你不能再查看引擎盖下运行的复杂程序,因此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是怎么做某一件事的。你边上楼梯边跟人对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计算出身体保持平衡所需进行的数十种微调整,你不知道自己的舌头怎么活动才发出了所用语言的合适声音。这些都是困难的任务,你不是随时都能完成。但因为你的行为变成了无意识的自动行为,这就赋予了你自动驾驶的能力。我们都了解这样一种感觉,顺着常规路线开车回家,却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对整个驾驶过程毫无记忆就到了家。驾驶所涉及的技能自动化程度太高了,你能够无意识地完成这一惯常行为。驾驶汽车的,不再是有意识的你(也即你早晨醒来时苏醒的那一部分),它充其量算是个搭顺风车的乘客。
自动化技能有一点有趣的优势:有意识地加以干预,往往会使其表现变差。习得的熟练动作,哪怕非常复杂,最好还是不要加以干涉。
来看看攀岩爱好者迪安·波特(Dean Potter)的例子,他不用绳子和安全装备攀登悬崖峭壁。在这样的攀登过程中,一旦失手,结果必定是死亡。迪安从12岁开始就专注于攀岩事业。多年的训练将高精准的动作和技巧硬接线进了他的大脑。为了追求卓越,迪安完全依赖这些久经训练的神经回路来发挥作用,不让有意识的思考妨碍其中。为了活下去,他把控制权完全交给了无意识。他进入一种所谓的“心流”状态来攀岩,在此种状态下,极限运动员往往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自己的能力。和许多运动员一样,迪安将自己置于性命攸关的险境,以此进入心流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不受自己内心声音的干扰,完全依靠自己多年专注训练获得的硬件能力来攀爬。
这是大脑进入“心流”时的状态。迪安在无保护状态下进行攀岩的时候,尽量不思考。有意识的干预,往往会让他的表现变糟。
突触和学习
神经元之间的连接被称为突触。这些连接就是名为神经递质的化学物质在神经元之间传输信号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突触连接都强度相同:根据它们的活动情况不同,有些连接会变强,有些会变弱。突触的连接强度改变,信息也会以不同的途径穿越网络。如果连接变得太弱,就会萎缩消失。如果连接得到强化,也可以萌发出新的连接。一部分连接的重新配置是由奖励机制来引导的,当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奖励机制会使名叫“多巴胺”的神经递质在整个身体范围内释放。在数百个小时的练习当中,每一次动作的成败都缓慢地、细微地重塑着奥斯汀的大脑网络。
和叠杯冠军奥斯汀·纳贝尔一样,运动员处于心流状态时,脑电波不会充满喋喋不休的有意识思考(我看起来还好吗?我应该这么说吗?我锁门了吗?)。在心流期间,大脑进入一种“额叶低功能”(hypofrontality)的状态,也就是说,前额叶皮质的一部分暂时变得不怎么活跃了。这些都是参与抽象思维、规划未来、专注于人的自我意识的部位。将这些后台操作挂入低挡,是让人能在攀岩途中不掉下去的关键举措:像迪安那样的壮举,只有在没有“内部闲聊”分心的情况下才能完成。
很多时候,把意识留在外场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对某些类型的任务而言,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无意识大脑能够高速运转,而意识大脑慢得根本跟不上。以棒球比赛为例,投手从投球区向本垒投出的快球,速度可高达每小时160千米。为了击中这个球,大脑的反应时间只有大约0.4秒。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它必须处理和协调一系列复杂的动作才能击中球。击球员总是能击到球,但他们不是有意识这么做的,球的飞行速度太快,人根本意识不到它的位置,击球员的脑中还没登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击球动作就完成了。意识不光被留在了场外,还被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