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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猿眼中的社交世界

2020年6月23日  来源:人类思维的自然史:从人猿到社会人的心智进化之路 作者:(美)迈克尔·托马塞洛 提供人:paoji68......

灵长类关于社交世界的认知主要从群体中为了争夺食物、配偶以及其他有价值的资源而产生的竞争性环境中演化而来(Tomasello & Call,1997),因此,它主要服务于竞争性社会互动。为了在与其他群体成员的竞争中占据优势,灵长类个体演化出了近期目标、表征和推理,以服务于:

(1)识别同群体中的其他个体,并同他们形成某种关系(支配或依从);

(2)识别第三方个体彼此之间的关系,如双亲、上司、朋友之间的关系,并把这些关系纳入自己的认知框架。

这些能力使个体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能够更好地预测其他个体的行为(Kummer,1972)。尽管社会结构和社会互动在不同物种之间存在很大的区别,但在社会认知的基础技能方面,所有灵长类动物都具有很大程度的形似性(Tomasello & Call,1997;Mitani et al.,2012)。

除了具有通过观察社会互动识别社会关系的能力外,类人猿还能把其他个体当作一个具有追求目标和知觉注意情境的主体来看待,进而知道个体的目标和知觉,进一步决定其行为。这也意味着类人猿不仅本身具有意图,同时还可以将其他个体理解为具有意图的个体(Call & Tomasello,2008)。

下面我们一起来看一下相关实验。黑尔等人(Hare et al.,2000)在实验中创设了一个竞争性实验条件,实验中两只黑猩猩都想获取食物,但它们的地位不同,一只处于支配地位,另一只则处于从属地位,同时实验中包含两处食物,一处被放置在开放空间,两只黑猩猩都能看到;另一处则被放到障碍物后面,只有处于从属地位的黑猩猩能够看到。在这种情境下,处于从属地位的黑猩猩知道处于支配地位的黑猩猩能够看到开放空间里的食物,并且有机会时它会尽快获取该食物,然而它却看不到另一块食物(只会看到障碍物),所以也不会想要获取它。实验结果发现,当处于从属地位黑猩猩的笼门被打开后(比处于支配地位黑猩猩笼门打开的时间稍微提前一些),它会选择获取那块被挡在障碍物后面的食物,或许它知道处于支配地位的黑猩猩能够看到什么和不能看到什么。在该实验的一个重要变式中,如果处于支配地位的黑猩猩看到了食物放置的整个过程,虽然之后从它的视角不能看到藏在障碍物后面的食物,但当笼门打开后,处于从属地位的黑猩猩们不会选择去获取那块处于支配地位的黑猩猩“看不到”的食物,它们知道它“知道”食物被放置的位置(Hare et al.,2001;Kaminski et al.,2008)。在另一个变式中,实验者设计了连续进行多次的轮流觅食游戏,黑猩猩们从游戏中能够习得,如果对方首先选择,对方将会选择一个在桌上倾斜放置的木板(似乎下面有些东西),而非平躺放置的木板(下面不会压着其他东西),它们知道在这种情境下对手会做何种推理(Schmelz et al.,2011)。这样看来,黑猩猩不仅知道其他个体看到什么、知道什么,也知道它们如何对事物进行推测。

除了有能力理解其他个体会经验些什么,以及这种经验如何影响它们的行为,类人猿有时甚至试图操纵其他个体的经验。在一系列研究中,研究者创设了黑猩猩与人类个体“争夺”两块食物的问题情境(Hare et al.,2006;Melis et al.,2006a)。在一些条件下,如果黑猩猩接近任何一块食物,实验中的人类个体都可以看到,这时黑猩猩没有表现出接近任何一块食物的行为倾向;在另一些条件下,其中的一块食物被障碍物遮挡,致使黑猩猩获取该食物的过程不会被人类察觉,这时它们会选择获取那块被遮挡的食物。在上述两种条件下,如果看不到人类,它们同样会选择获取食物(所有条件下,黑猩猩都躲在一个障碍物的后面,需要通过一个透明或不透明管状容器获取食物)。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在获取食物的过程中,黑猩猩会采用安静的方式悄悄靠近食物,尽量不引起人类实验者的注意。上面这些不同的实验结果显示出,黑猩猩在需要使用完全不同知觉模型的问题情境中表现出泛化的处理能力。这也进一步提示,其间涉及的认知模型和推理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和生态效度。

同物理认知相比,上述研究中黑猩猩不仅能够基于对意图的一般理解进行很多相关推理,同时可以把这些推理镶嵌到一个原型结构之中,对推理对象的行为进行预测甚至操控(见图2-3)。

这些实验中与个体获取食物相关的背景信息是,竞争对手在且只有在具有食物获取目标同时意识到食物的位置时才会选择获取食物。黑尔等人(Hare et al.,2000)的实验中黑猩猩表现出的原型条件性推理直接反映了上述内容:如果居于支配地位的黑猩猩想吃香蕉同时看到香蕉在A处,那么它会直接去A处拿香蕉。类比类人猿的物理性认知,如果我们同样将原型否定当作包含互斥构念的一个连续体,上述食物竞争实验中黑猩猩亦表现出了原型否定的使用。黑尔等人实验中的黑猩猩懂得,如果竞争对手仅仅看到了障碍物,那么它会待在原地(如果看不到食物就不会想要获取它,见图2-3中的C条件)。梅利斯等人(Melis,2006a)隐藏实验中的黑猩猩则知道,如果实验者仅仅看到障碍物或摇晃杯子时听不到声响,那么她就会静静地坐着(如果看不到也听不到我靠近食物,她就不会想要获取食物),这也意味着只有在另一个个体看到障碍物或听到“安静”时,黑猩猩才会去拿食物 [4]

图2-3 食物竞争条件下的类人猿推理

总的看来,如同物理认知中的表现,类人猿在社会认知中亦很擅长操控。这种特殊技能在它们之间的肢体语言交流中同样能够体现出来(它们的发声通信与猴类相似,大都是固定化的,所以对思维问题研究的价值不大)。四种类人猿都可以通过特殊的(非猿灵长类大多不具有)姿势语言进行交流。经过彼此之间不断的社会互动,它们对一些意图动作逐渐仪式化。例如,把举起手臂进行击打当作邀请同类游戏的信号,并灵活地利用此类形式对其他个体的行为进行操控。更为重要的是,它们可以使用一系列吸引注意的姿势语言,以达到操控其他个体注意力的目的,如通过拍打地面吸引同类的注意。此外,它们甚至能够采用人类的“够”“指”等姿势性动作——类人猿在与同类沟通中本来并不存在的姿势语言——这清楚地显示出类人猿在操控其他个体行为及注意时具有的灵活性(Call & Tomasello,2007)。这样,类人猿的肢体沟通再一次显示出它们在操控原因时具有的独特技能。

关于类人猿对社交世界的理解,我们要介绍的最后一个实验同它们是否具有逆向推理有关。巴特尔曼等人(Buttelmann,2007)采用理性模仿范式(Gergely et al.,2002)对6只喂养的黑猩猩进行测试。实验中黑猩猩会看到实验者借助一个装置表演一些非常规动作,同时产生一些很有趣的结果。在一种条件下,情境中的物理限制会迫使实验者发出一些特殊动作,如由于手中拿着毛毯不得不用头来开灯、由于手中拿着一摞书不得不用脚激活音乐盒。实验者表演结束后,黑猩猩也被给予同样的装置,不同的是这时外界相关的物理限制被撤销了,结果发现,黑猩猩像往常一样发出动作,并不会像实验者那样采用一些非常规动作;然而当黑猩猩看到实验者在没有外界物理限制条件下采用一些非常规动作时,即便我们认为并不存在需要模仿的显性原因,它仍会进行模仿,如用头开灯。我们认为,对黑猩猩具有的这种区别性模仿最自然的解释就是它们使用了假言推理 (proto-madus tollens),牵涉到原型否定的从结果到原因的回溯过程,这同卡尔(Call,2004)摇晃杯子研究中涉及的思维过程很相似,即(1)他没有使用他的双手;(2)如果让他自由选择,他会使用双手;(3)所以他的行为一定不是自由选择。

同解决复杂物理性问题相似,上述研究也提示,通过已有认知模型(对意图的一般理解)同化问题情境中的核心成分,之后运用该模型模拟并推理之前发生过什么或将来将会发生什么,类人猿同样能够解决很多复杂的社会性问题。同时在社会性推理的原逻辑范式框架下,类人猿在推理时可以运用原型条件性和原型否定(包含正向或逆向推理模式)。作为对本小节的总结,我们认为,与对物理世界的认知相似,在对社交世界的认知上,类人猿在上面提到的一些实验中的表现同样可以归为“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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