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切地知道一件事:只是明白我们错了,还不足以让我们改变观点。我们之前已经了解到,我们经常收到信息预示我们犯错了——但是我们几乎每次都兴高采烈地对它视而不见。
比如,最近我在俄勒冈州的第二栖所小住了一段时间,期间我忙里偷闲骑自行车去兜风。目的地是某个髙山湖,一路上我还和一个看起来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儿搭了几句话,他最近一直在一个邻近的小河边飞钓。他问我去哪儿,知道我要去那个高山湖后,他说我走错路了。我和颜悦色地向他道谢,但还是继续骑了下去。我猜想他以为我会走主干道好早点抵达目的地,而我是特意绕了远路想多看看沿途美景。我还揣测他看我是个女自行车手,就想把我带到更容易的路上去,因为我选的这条路陡峭又难骑。
骑了8英里之后,我转过一个拐角发现骑进了死胡同,面前是一座私人住宅,外面还围了带刺铁网。这时我才意识到那位老人告诉我的是大实话。我之前拐错了弯,这条路根本不通往湖边。要是我当时肯跟他多聊会儿,或者把他的话当真,我就能少骑这16英里难骑的路了。而且要是他看起来再友善点儿,或者同样是个骑行客,或者是我在市区的熟人,再或者是个女人的话——我很有可能就照他的话做了。
换句话说,我听不听他的意见跟他说的话本身正确与否毫无关系。虽然很遗憾,但这是我们的通病。当别人指出我们的错误时,我们有时听取,有时忽略,但往往与其信息的准确性无关。相反,在讨论共同体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意见是否受到采纳几乎全由人际交往决定:信任或者怀疑,吸引或者排斥,共鸣或者疏离。难怪别人的建议往往不足以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更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尽管我最终面对眼前的带刺铁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我们通常“见了棺材还是不掉泪”,在客观证据面前仍然固执己见——尽管这一证据更公正,因此(我猜想)也更能让人心悦诚服。我们周边环境中的危险信号在本质上类似于一种强加函数——工程师的专门术语——用来表示物质世界中提醒我们正在犯错的某些特征。假设你刚从杂货店走出来,试着去开一辆和你的爱车一样的黑色福特F-150轿车,钥匙卡在锁孔里转不动——这就是与轿车相关的强加函数之一,它是汽车业长年通行的标准协议。
强加函数总体来说是颇有成效的。但它们仍然不能阻止你,比如,在锁孔里晃动钥匙,冒着快把它拧断的风险,最后抽出来,端详一会儿,反过来再插进锁孔,最后终于放弃,然后又去试副驾驶座边上的门——这个时候,你突然发现车座上多出一个没见过的多功能妈妈包,也没看到你的咖啡杯,这时候你才恍然大悟。这个例子说明,来自外部环境的信息反馈和来自旁人的建议的区别不大:它让我们注意到自己的错误,却无法说服我们来承认它。事实上,除了我们自己的大脑,地球上没有任何力量能一次又一次不容分说地让我们发现自己错了。无论我们接受到多少来自旁人或外界的建议,是否选择直面错误,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那么为什么我们有的时候承认错误,有的时候又不承认呢?别的不说,我们前文才提到,如果一时找不到新的观念来代替的话,要放弃一种信仰是很难的。另外,利昂?费斯廷格在关于认知失调的研究中发现,如果我们已经将血本投入到某种观念,想要放手要困难得多——用经济学行话来说,我们已经积累了“沉没成本”。一般来说,沉淀成本指的是已投入又无法回收的成本支出。打个比方,你花5OOO美元买了一辆二手车,3周之后轮胎瘪了。你把它开到修车行,维修人员告诉你后轮两只轮胎都得换,还要重新调整轮胎准线。犹如当头一棒,250美元又花出去了。一个月后,离合器坏了。为了修好它,你又花了整整900美元——可没过多久,点火器又坏了。结果又得修燃油泵,于是又花掉350美元。为了让这辆5000美元买来的二手车上路,你共计又花掉了1500美元。
现在怎么办?是扔掉这辆破车换台新的,还是往好处想,得过且过地凑合用下去?经济学家会说,无论你如何决定,都不应该把已经投入的6500美元作为考虑因素算在其中。那就是你的沉没成本,现在无论如何决定,花了就是花了,作为理性的参与者,应该将它略去不计。但是人类是出了名地斤斤计较,舍不得这份沉没成本,因为我们并非理性的参与者。我们是“准理性参与者”,我们的舞台上除了理性,还有自尊颜面、期望设想、固执己见、厌恶反感和耿耿忠心登台共演。因此,最后我们还是狠不下心,对损失念念不忘——不仅在钱上如此,我们还会被血本无归的努力与心血所迷惑。比如那些孿登珠穆朗玛峰的登山队员,即使实地情况明确地告诉他们该掉头往回走,他们还是会继续向上爬。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还会被为信仰付出的沉没成本所迷惑。
①作者注:还有一个例子可以体现我们对外界反馈的漠视,就拿我姐姐来说,她头脑聪颖,但不知怎么回事,躭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在我记忆里,她在餐馆迷路过,在鞋店迷路过,并且我强烈怀疑她在中型飞机上都会迷失方向。)有一次参加完在她的办公楼举行的会议之后,她想要回办公室。她以为转过弯后,面前就是办公室的大门,却发现自己正对着一条走庳,尽头是一扇窗户。很明显,我们的外部环境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我们错了——但是,据她说,“当时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不是‘我迷路了’,w开1■蕺窗’。”和其他情况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根本不会想到可能是我们自己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