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育楠律师，公众号：育楠说刑。
今年年初，丽江发生了一起“反杀案”。与以往不同的是，本次主角是一名90后女生，其因不堪同村男青年的持续滋扰，在打斗中使用水果刀致人死亡。近日当地检察院以“故意伤害防卫过当”，将主人公唐雪起诉至法院，案件尚未开庭审理。本文根据媒体披露的信息，结合近年的有关案例，为大家揭示司法机关将如何看待本案。
案情回顾
2月8日晚，唐雪由朋友开车送其回家途中，遭同村“醉酒”青年李某湘拦车辱骂。唐雪到家后，其父带其前往李家理论。在交谈中，李某湘先踹唐父一脚，随后双方扭打在一起。唐家父女回家后，李某湘随同父亲前往唐家道歉，并要求唐家父女对打伤自己给个说法。
次日凌晨，李某湘持菜刀至唐雪家砍砸大门，菜刀被随后赶来的朋友夺走。唐雪听到砸门声后，持削皮刀和水果刀出门查看。待唐雪开门后，李某湘在朋友拖拽下朝其腹部踢了几脚。唐雪随即上前与李某湘扭打在一起，在打斗中持水果刀朝李某湘挥舞。后，李某湘朝巷道外跑动，随后扑倒在地，经朋友送医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其死因系被锐器伤及右胸部升主动脉，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何为“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规定于刑法第二十条，指防卫人针对迫在眼前、正在进行或正在持续的不法侵害，出于保护合法利益的目的，而采取紧急防卫行为。因防卫行为具有攻击性，常造成人身伤害、财物损坏，只有在上述情况才不构成犯罪。
立法者担心民众滥用“正当防卫”，出现侵害人仅实施了轻微违法犯罪，或侵害行为已经结束，防卫人出于义愤，将侵害人打成重伤甚至死亡。故规定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负刑事责任，但应减轻或免除处罚，即所谓“防卫过当”。
当然，民众如果面对的是凶恶歹徒，法律允许防卫人针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等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即使造成侵害人伤亡，也不负刑事责任。近年的司法案例，正是在激活这一条款。
司法机关如何看待本案
笔者针对本案，查阅了昆山反杀案、山东辱母案等相关案件中司法机关持有的观点。下面请戴好法律眼镜，一同进入司法人员的视角。
第一，李某湘的行为应属于“行凶”。李某湘从当晚对唐雪拦车骚扰，再到前往唐家讨说法，直至次日凌晨持菜刀砍砸大门，其行为从骚扰逐渐演变为暴力；就在唐雪开门时，其仍在继续。从一般人的角度，我们虽不知李某湘持刀砍门的真实目的何在，但其行为已严重威胁人身安全，属于典型的“行凶”。
第二，唐雪携带两把刀应门，不影响正当防卫的认定。影响正当防卫认定的，不是防卫人携带了什么样的自卫工具，而是防卫人是否有相互斗殴的故意。唐雪虽是退伍女兵，但其服役时属通讯兵，未必就具有专业的搏击技巧。她作为女性，在听到震耳的砸门声后随手抄起水果刀进行防备，属于正常的防卫心理。据法医鉴定，李某湘的致命伤口为4.4公分，也很难说她携带的刀有很长的刀刃。且唐雪见到李某湘后，是被踢中腹部才上前反击。应该说，唐雪没有主动斗殴的故意。携带刀具不应影响正当防卫的认定。
第三，对比二人防卫与侵害的手段、强度，唐雪的防卫措施没有超出必要限度。首先，观察唐家大门留下的砍砸痕迹，李某湘当时的力气应该很大。其次，唐雪声称其在被李某湘踢中腹部后出现便血症状。如果便血出现的时间是在当晚之后，病因也确属踢击，可知李某湘在踢人时相当有力道。故此，李某湘打斗时虽未持有武器，但唐雪称其因无法反抗才改换水果刀挥舞，具有可信度。不应认为唐雪挥舞水果刀就超出了防卫限度。
第四，李某湘身上的致命伤，将是判断 “防卫过当”与否的关键。因为如果侵害人已脱离现场或失去继续攻击的可能，就应认定侵害已经结束，防卫人此时若继续攻击，就属“防卫过当”。但该细节尚未公布，有以下角度可供考虑：
1）李某湘的致命伤位于右胸部升主动脉、深度达4.4公分，还要看尸检报告对该伤口形状的描述：形状是否规则、创道是否稳定。如一方力量上有明显优势，则力量较弱一方更容易受伤，刀伤形状相对稳定；如双方力量相当，则刀伤多不稳定，创口方向也可能有较大变化。借此可以推测，该致命伤是形成于双方打斗中，还是李某湘难再攻击后。
2）案发现场是否有灯光，是否有摄像头记录；李某湘的朋友如果当时在场，是否看清打斗经过？如果条件具备，可通过视频录像、朋友证言，了解李某湘的致命伤是在二人斗殴时形成，还是其朝巷道外跑动时被唐雪追击所伤。此处证言还要结合尸检报告，毕竟哪一方证言都一定会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修饰。
第五，法官最后综合审查全案证据，如就证明唐雪“防卫过当”的证据难以相互吻合、无法排除“正当防卫”的可能。法官可能依据罪疑从轻原则，对该事实做有利于唐雪的推定，认定其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社会矛盾还应司法裁决
最后，案件的处理，还需司法来裁决。立法者当初设置“防卫过当”，本意是防止民众对不法侵害者擅用私刑，未料一度成为良善者自我保全的阻碍。但现在正当防卫制度已被激活，双方家属也选择相信司法。李某湘的父亲就说，“法院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如果还要判她家正当防卫，我也接受。”
所以，请相信司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