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不同解释精细程度的差异可以大到什么地步。考虑拉尔夫和恩斯特这两个拎包伙计的故事。拉尔夫和恩斯特面前放了很多纸袋,这些纸袋是用来运送杂物的,你可以把它们叫作大麻袋。他们要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装进袋子运走,可能是一个拼图中的许多块,也可能是照片、鸟、俄罗斯民间故事书,或者是所有这些东西的随机集合。拉尔夫和恩斯特负责完成以下任务:将所有物品分好类以便装进袋子,要求是:同一只袋子中的物品要相似,而不同袋子中的物品则不相同。
先从水果开始。恩斯特尽责地把水果分好类装进了4只袋子:一只袋子装香蕉,一只袋子装梨,一只袋子装橘子,最后一只袋子装苹果。但是,拉尔夫却认为,每一个水果都应该有自己的袋子。他觉得每一个苹果、每一个梨都与其他苹果、其他梨以及所有其他水果不同。最终,拉尔夫用的袋子比恩斯特多得多。接下来,恩斯特和拉尔夫分别拿到了一张纸,上面用1~300的整数印好了刻度。恩斯特把这张纸剪成了3片,第一刀剪在数字32处、第二刀剪在数字212处。然后他把3片纸分别放入单独一只袋子里,上面写上冰、水和蒸汽的字样。拉尔夫却把这张纸剪成了整整300片,每一片只包含一个整数,然后把每一小片纸分别放入一只单独的袋子里。
恩斯特是个归并者,他把各种东西归并起来,纳入不同的类别,被分入同一类的东西都有类似的特征。不难看出,这个例子所用的恩斯特这个名字影射了著名生物学家和哲学家恩斯特·迈尔(Ernst Mayr)。迈尔参加过一个唯名论辩论,讨论各物种是否真的存在,还是人们创造了它们。迈尔发现,在许多文化中,人们对不同物种之间进行的分类完全相同。换句话说,各个社会中的人,都会把知更鸟放入一只袋子,而把山雀放入另一只袋子。他的结论是,这种做法不是训练或文化熏陶的产物,而是一种自然的分类方法。与恩斯特不同,拉尔夫则是一个细分者,他认为每一个水果、每一个数字都是“与众不同”的。当然,这个例子中的拉尔夫影射的是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在爱默生看来,归并就是减少。
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恩斯特,还是拉尔夫,都不应该被认为是完全正确的或完全不正确的。这也就是说,正如马上就会看到的,拉尔夫需要做的可能是多一点归并,而恩斯特需要做的则可能是少一点归并。否则,他们两人都可能在现实世界中遇到麻烦。在这个例子中已经看到这种迹象了。恩斯特对水果的分类可能更有用,因为拉尔夫的“分类”实在太细了。但是另一方面,恩斯特将数字号码分为3份的做法又太武断,这种分法只在一个地方可能是有用的:确定水不同的物理状态。而拉尔夫将它划分为单独的数字后,却几乎可以用于任何地方。
用来进行识别的类别通常是构造出来的,尽管在拉尔夫和恩斯特的例子中无法看出这一点。而且,除非将它们构造出来,否则它们并不存在。考虑颜色这个例子。在蜡笔盒里,颜色到底是分成16种、32种,还是64种,完全是任意决定的。颜色排列在一个光谱上,如何分配这个光谱完全取决于我们的需要。因此,“海蓝宝石色”并不是一种独特的颜色,这与知更鸟不同,一只知更鸟是一只独特的鸟。各种颜色都是“社会地”构造出来的,每一种颜色都只是连续光谱中剪辑下来的一个片断。
事实上,对颜色进行归并处理的程度是非常高的。人类的感知系统可以区分的颜色超过了10 000种。如果将这些颜色制成彩色蜡笔的话,蜡笔盒还放得下吗?但是大多数人可以表达清楚的颜色却少得多,语言反映了这一点。在英语中,描述颜色的单词大约只有300个,不过可以通过组合这些单词来“创造”出更多的颜色。在描述某件物品的时候,可能说它是红褐色或绿蓝色的,甚至可能会说是带天蓝色调的洋红色的。
因此,可以将“红色”看作一种“惯例”,让我们把从颜色连续体中随机切出来的一个区间中的这种波长称为“红色”吧。也许,在另外一个以“玫瑰色”为“惯例”的社会中将红色称为“浅红色”。也可以用海蓝宝石色取代绿色,并把现在的64色蜡笔盒中的绿色改称为“草绿色”。当然,还有一些颜色,比如说白色或黑色,不是按惯例来决定的。就这些颜色而言,应该期望存在跨文化的普遍认同。毕竟,白色就是白色,黑色就是黑色。或者,至少在你准备粉刷墙壁,试图对玛莎·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推荐的“阿第伦达克白色椅子”的白色油漆,与本杰明·摩尔公司(Benjamin Moore)出口的“养殖珍珠白”油漆进行比对之前,会这么认为。
虽然当确定什么是红色、蓝色、黄色和绿色等颜色时,我们可能是武断的,但是,颜色总是被分成这些基本的颜色类别,这一点却是在不同的文化中都相似的。大多数文化都区分出了相同的11种基本颜色类别:白色、黑色、红色、绿色、蓝色、黄色、棕色、紫色、粉红色、橙色和灰色。3而且,某一个国家所说的“橙色”,也非常接近于另一个国家所说的“橙色”。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不同文化中的人,看到的是同样的天空和太阳。我们还能看到类似的绿叶植物和棕色动物。不过,除了颜色以外,不一定需要对颜色这样的连续体进行区分。一块馅饼,到底说它是“一大块馅饼”,还是说它是“一小块馅饼”,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有不同的说法,甚至来自同一个家庭的人也有不同的说法。又如,美国人所称的“大杯汽水”,一些欧洲人却称之为“桶装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