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黑暗森林
其实在小米手机横空出世前,小米还早2010年前后尝试做过即时通信软件“米聊”,但米聊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几乎同期出现的微信,最终因为工程资源不够多,技术储备不够厚实,米聊的稳定性不够好,小米在与腾讯的竞争中逐渐处于弱势。
在手机的战略获得成功以后,雷军对米聊做出了战略收缩的决定。
尽管对业务有所取舍,但是小米的创始人们依然对创业之初那个时代背景感慨万分。事实证明,即时通信是个1000亿规模的事业,而小米司机演进的方向就是后来的滴滴,最后再加上智能手机。
雷军在2019年的一次私人聊天时曾感叹:“我们真的是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看上的方向没有一个是小的,上帝一出门,就给我们发了三张好牌。如果是今天,找三个有巨大潜力的方向,很难。
中国的创业人才不断涌现,一拨又一拨的风险投资也进入了市场。在创投领域沉浸了几年的雷军,也想成立一只本土基金,来帮助那些弄潮儿继续践行理想,成为他们创业路上的朋友。
在小米公司已经成立的前提之下,雷军深感一个成熟的公司不能孤立存在,而是需要在产业上下游建立一个全面的生态系统,从而由点到面地完成自己的产业布局。
“顺势而为是我40岁之后的人生感悟,我们的基金要顺着大势走,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尊重、理解创业者,帮助更多的创业者顺势而为。”雷军说。
“顺为”这个名字,就这样在银谷大厦被敲定了下来,日后孵化出了一片竹林。
小米1代手机发布一年后,2012年8月,小米手机2和1S接连发布。一年后,山寨机终结者——红米手机又发布了。
雷军早就注意到了山寨机对市场的侵蚀。
2008年,中国山寨手机的出货量已经达到1.01亿部;到2009年,这个数字达到了1.45亿。而同期国产品牌手机获得的关注却寥寥无几。
红米是小米的一个新品牌,和旗舰机定位截然不同,它将是一款面向普通消费者、定位在1000元左右的手机。
当时相同级别配置的手机,市面普遍售价在1500元左右,而作为杀入千元机市场的主力,雷军给红米的最终定价是799元。这个价格,再一次让整个行业沸腾了。
红米开启了国内千元机市场大战,为消灭横行全国的山寨机添了一把火,成为压垮后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来到了2015年,正当小米一路高歌猛进之时,小米生存的外部环境开始严峻起来。
一方面,在线下,华为、魅族等传统手机厂商动作频频。乐视手机也在暗流涌动之中酝酿着并准备用非常规的价格体系对市场进行打击。
不容忽视的还有OPPO和vivo两个品牌的成长。
红米将山寨市场终结之后,OPPO和vivo在线下地毯式地铺设了大量门店,品牌从三线城市下沉到五六线城市,夺取了曾经被山寨机占据的份额。
另一方面,阿里巴巴也开始了线下探索,在新零售方面布局。而美团已经在残酷的千团大战中脱颖而出,原因也是美团在线下拥有庞大的商业容量。
当大的线上电商开始在线下布局的时候,就已经对外界放出一定的商业信号——线上市场正在趋于饱和,互联网上的流量红利正在逐渐减少。
然而,小米对这一切变化却浑然不觉,依然沉浸在高速发展的喜悦中。
小米的增长态势也让投资人的内心出现了小小的沸腾,DST、All-Stars、云锋基金、厚朴、GIC等等各路明星投资人不断来询问投资的可能性,都希望能够抓住机遇进入小米的战队当中。
2014年12月29日,雷军发出公开信,正式宣布小米融资11亿美元,估值达到450亿美元的消息。如同夜空中的一道惊雷,让整个风投界和产业界大为震惊。
“所有的人都膨胀了,包括我在内。”雷军复盘时这样评价。一个月后,雷军忽然意识到,进行这轮估值为450亿美元的融资其实是个虚荣心驱使下的巨大错误,引发了资本对互联网手机的狂热追捧,让热钱盲目地进入了这个领域。
同时,它也把小米带到了一个众人瞩目、人人眼热的位置。而小米其实又没有融到足够和对手无限制对抗的资金。
雷军认为,这次融资是他这个创业老兵自从小米创立以来,犯的唯一一个战略性错误。如果要给将来的创业者带来一些警示的话,那就是要在市场都看好你时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
要么克制虚荣,不融资,用速度解决问题;要么融到花不完的钱,在市场上借助资本的优势进行绝杀。
但是,小米就像科幻小说《三体》里描述的那样破坏了黑暗森林法则,惊醒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开始全面遭遇“群殴”。
有能力的竞争对手在快速地成长,凶猛地夺取着手机的市场份额。
华为荣耀,2015年10月已经提前实现50亿美元的年度销售目标,销售额同比上一年翻了一倍。
魅族这一年也实现了2000万部的手机销量。
而乐视在资本的推波助澜下更加疯狂,以低于成本的定价进行销售,每销售一部手机,乐视将亏损200元左右。
在癫狂的市场中,小米的处境艰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从小米手机4到小米Note,供应链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
一笔高通的订单也出现了延迟交付,让本已处于缺货状态的小米雪上加霜。最后发现,根源是小米跟高通的系统没有打通。
不仅如此,就连小米内部都没有一个完整的信息系统。每周最核心的订货会上,供应链、生产、销售三个部门分别抱着三台电脑,打开各自的Excel表格进行比照。业内人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米一年几千万台的出货量难道是靠这样的方法管理出来的吗?
尽管看起来都有偶然性,但是雷军意识到了问题的本质,那就是手机团队的能力已经和小米的体量不匹配了。
就在此时,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供应链团队在小米公司发展壮大的过程中过于强势,终于连小米最重要的供应商——三星公司都得罪了。
三星是供应链领域的霸主,AMOLED屏幕也是三星拥有商标和专利的产品,是许多旗舰手机的首选。从三星拒绝和小米合作的那一刻开始,小米就无法再度使用这块炙手可热的屏幕了。而能替代的产品几乎没有,让规划中的小米Note 2延迟了一年发布。
小米早期的供应链是雷军亲自参与建立的,他深知每一个供应商都来之不易,也一直在向公司员工灌输手机厂商和供应商之间是鱼水之情的关系。
有一天早上,雷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直接拿起电话拨给了这位往日的朋友,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飞到深圳去给你赔罪。”
喝光了5瓶红酒,三星高管情绪激动地重述了受辱的场景,还原了当时的所有对话,雷军听完后感觉非常难过,他拍着对方的肩膀连连表示:“我们做得不对,我们做得不对,这样的态度不能代表小米。”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愤怒。
为了表达诚意,雷军联系了四位手机行业里的重量级朋友,分别帮自己和这位三星高管道歉。雷军又几次飞到韩国三星总部道歉。
经过漫长的几个月,最终,三星公司同意在两年之后给小米供货,因为“两年内的产能确实已经被排满了。”
这段时间内,舆论的围攻让雷军第一次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其实,舆论的看衰并非完全没有依据。在消费电子硬件工业领域,历史上,除了苹果以外,还没有哪家公司在业绩下滑后能逆转。仅在手机行业,索尼爱立信、诺基亚、HTC等等,曾经闪耀一时的名字,要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要么一直苟延残喘,很难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
究其原因,是因为手机业绩下滑会动摇供应商的信心,进而不再支持先进的工艺技术,同时不再提供足够的零配件及产能。
2016年第一季度,小米智能手机全球销量1480万部。如果纵向对比小米2015年第一季度1498万台的销量,这个数字不算难看。但是,放在行业的横向坐标里,小米的处境堪忧。小米已经滑出了全球智能手机销量的前五名,取而代之的是OPPO和vivo。
这就是小米和雷军在2016年前几个月面临的真实痛苦。
《创业维艰》的作者本·霍洛维茨曾经感受过那种孤独,他说:“任何借口都无济于事。我所面临的唯一选择是,要么生存,要么彻底毁灭。大多数事情都可以假手于人。但是,最基本的问题是公司如何生存下去,这个问题是留给我一个人的,也只有我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雷军此刻领会到了这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