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
  • 会员

12 未曾远离的先辈

2020年7月4日  来源:社群的进化 作者:罗宾·邓巴 提供人:heidong86......

● 成吉思汗的基因:从性别选择的角度进行解释,拥有成吉思汗单倍型基因的男性在繁殖的过程中有突出的优势。

● 大规模移民很可能导致那些身处移民大潮中的不幸群体灭亡和换血。

● 奴隶制既有古老的历史,也有非常近代的历史。

有一种陈词滥调认为,我们的过去都在基因之中。实际上,这种说法毫无新意,了无生趣。现代基因学研究已经在我们的近代历史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洞见了历史典籍之外的奥秘。人体染色体中的DNA确实可以追溯我们的历史。但由于我们从父母双方各继承了一半的基因,有些基因只会通过某一方来传承。如Y染色体只能由父亲遗传给儿子,确保雄性血统的连续性。与之相反,线粒体基因只从母亲那里传递。线粒体是为细胞活动提供燃料的细小能量库。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们本来是一些自由自在的病毒,然后在某些“合适的”动物细胞内安了家。在这些细胞里,病毒在环绕着细胞核的细胞质里生长,而染色体位于细胞核之中。因此,线粒体只能通过卵子遗传,所以它总是来源于母亲,使得我们可以追踪母系族谱。

我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吗

如果你正好姓“可汗”,那么很有可能你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但如果你不姓“可汗”,也别灰心——现代基因学表明,你在一定的概率上可能也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最近一个有关Y染色体的研究发现,所有男性人口中,竟然有0.5%的人都遗传了成吉思汗和他兄弟们的Y染色体。如果你的祖先来自蒙古国的中亚腹地,这一概率则是8.5%,也就是12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拥有成吉思汗的基因。

最令人震惊的发现源自一个亚洲人的DNA研究,样本覆盖了从日本到黑海的广阔范围。样本中大多数人的Y染色体显示出正常的DNA类型,也就是所谓的“单倍型”,有近200人则拥有一套非常相似(有的甚至一模一样)的基因特征。这一套由18种单倍型组成的基因特征,让这一群人与样本中的其他60多种单倍型人群区分开来,成为一个特殊人群。

这个研究团队在这一特殊的单倍型群体身上发现了两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第一,他们都来自蒙古国;第二,整个中亚都存在着这种人群。而其他的单倍型都只在特定的地域才有分布。

至于一种基因谱系为什么会像这样,分布得又集中又分散,进化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三种可能的解释。第一种解释是,这种现象纯属偶然,而这对该谱系的遗传者而言既不是优势也不是劣势,它的分布是基因漂变的结果;第二种解释是,这种基因是一种特殊的优势,是为自然淘汰服务的;第三种解释是,从性别选择的角度看,拥有这种单倍型的男性在繁殖的过程中拥有突出的优势。

只要进行简单的计算,我们就能证明第一种解释不可能正确: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这种基因分布的概率也低于亿分之一。而第二种解释看起来也不太合理,Y染色体极小,除了能将胎儿变成男性的基因,它不含有其他基因了,所以只剩下第三种可能的解释了。而且,历史也对我们有所启发。如果快速回顾历史,我们就能定位到让这一切变得合理的事情: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

我们如果将两件事情拼接在一起,就能让第三种解释变得非常合理。第一件事情是,这种特殊的单倍型人群都无一例外地来自成吉思汗统治的领域,而这种特殊的单倍型在蒙古国之外的亚洲地区都没有发现。第二件事情是,这种单倍型人群的起源时间是多久以前。我们的很多基因都没有什么实际功能,如不能为身体必需的蛋白质的合成指定遗传密码,它们只会随着随机突变而改变。这就使得生物学家可以用它们作为一种分子钟,计算一般基因和无用基因的差异数,再除以基因变异的速度。这样我们就能估算到多久以前,它们共有同一个祖先。2002年,当研究者们用这个方法计算这一特殊人群中的18种单倍型时,得到了答案:860年。成吉思汗出生于公元1162年,正好是840年前。面对这一结果,神探夏洛克也会说:这绝对不是巧合。更有趣的是,这表明这种奇异单倍型最初的变异,可能不是从成吉思汗开始的,而是比他更早的一代——他的父亲也速该。

当也速该最小的儿子铁木真在1206年统一四散的蒙古部落,并获得“成吉思汗”的称号时,他已经控制了一支令人生畏的军队。在一系列闪电般的袭击之后,成吉思汗攻占了北方的大部分地区,然后拿下了哈萨克斯坦,一路向西直到黑海,创建了历史上最大的帝国。他那支久经沙场的军队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可怜的欧洲原住民

苏格兰的独立宣言是1320年的《阿布罗斯宣言》(Declaration of Arbroath)。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苏格兰人“一路从伟大的塞西亚……到达他们如今居住的西部的家”。然而,谁才是塞西亚人?事实上,公元前3000年就有一群牧民生活在蒙古的西部边缘,他们逐渐西行到如今咸海附近的乌兹别克斯坦,然后翻过高加索山脉的格鲁吉亚,最终从乌克兰进入东欧。

苏格兰人真的是塞西亚人的后代吗?应该不是吧……苏格兰人从来都不是英国人,所以也不应该臣服于英王爱德华二世——这不过是为了说服罗马教皇批准苏格兰独立的政治说辞而已。虽然这份宣言牵强附会,但宣言的起草者们似乎也不算太不着边际——至于他们怎么知道的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多数的欧洲人事实上都是印欧大扩张者的后裔,这一次扩张起源于公元前3000年俄国南部的草原地带。塞西亚人的故事基本上发生在这次大扩张的尾声,他们最远也没有走出乌克兰。然而,现代基因学的奇迹告诉我们,印欧大扩张对之后几千年的欧洲居民进行了大换血。如今,除了一小部分语言外,基本所有的欧洲语言都源自早期印欧移民的语言。

似乎只有巴斯克人在这场移民狂潮中存活下来了,完好地保存了自己的民族身份(或基因)。在比利牛斯山营寨的庇护下,巴斯克人的祖先一定看到了自己营寨的山脚下那浪涌般的入侵者和漫天的侵略。因为险峻的地势,巴斯克人得以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远离了这场改变了整个欧洲面貌的浩劫。

至少,我们可以从语言学和遗传学的双重证据得出这一结论。长久以来,语言学家就知道巴斯克语是很古怪的。它和欧洲其他的语言完全无关,一点都不像其他欧洲语言。除了少数例外,欧洲大部分的语言都是印欧语系中的一部分。其中最著名的例外就是芬兰语和匈牙利语,这两种语言都是在蒙古入侵后形成的,匈牙利语还与著名的匈奴王阿提拉和他的伙伴有关。印欧语系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语系,包括了西部偏远地区的盖尔语,几乎所有的现代欧洲语言,现代伊朗和阿富汗的波斯语和普什图语,梵语和乌尔都语以及它们在印度北部的分支,一直到孟加拉国最东部的孟加拉语。这些语言的近亲关系反映在许多相似的日常词语中。英文中的“brother”(兄弟)一词,在印度梵语中写作“bhrater”,盖尔语中则写成“bràthair”,而明显和东非斯瓦希里语中的“kaka”完全不同。梵语、盖尔语和英语因为印欧大扩张而拥有共同的近代祖先。

巴斯克语是欧洲的一个例外。它基本和印欧语系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比如巴斯克语中兄弟是“anaia”。作为一种语言,它看起来完全是异常的,尽管一些语言学家声称,它最近的语系是俄罗斯南部草原一些高加索语系的残余分支,它们也是德内–高加索语系(Dene-Caucasian)中的一部分。而让这一语系如此独特有趣的原因在于,德内语作为纳–德内语(Na-Dene,北美印第安语族)的组成部分,说这种语言的人目前分布在美加交界的地带,从太平洋的东海岸一直往东延伸到五大湖畔。接下来,我们要通过回溯找到印欧语系和德内–高加索语系的共同关系。

基因已经给了我们理解它的全新视角。与语言一样,巴斯克人在基因上也是欧洲的异类,他们和欧洲其他人的基因基本没有什么联系,尽管他们和早期凯尔特人(其实也是早期印欧移民的一部分)有一些相似之处。我们来举个例子:现代印欧人中拥有Rh阴性基因的比例只有2%,美国黑人的比例是4%~8%。但在巴斯克人中,这一比例达到了惊人的35%,而高加索人中则是15%左右(这也是语言和巴斯克人同源的人群)。所以,巴斯克人可能是在我们的印欧祖先出现之前,欧洲原住民最后的吉光片羽了。另外有一些人认为,正是巴斯克人的祖先创作了12 000到30 000年前西班牙北部和法国南部洞穴里那些令人称奇的壁画。

那么,在我们为祖国和移民忧心的现在,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巴斯克人这一欧洲的原住民?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如果巴斯克人是纯正的欧洲原住民后代,他们会不会合法地要求更多的欧洲领地?而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出于礼貌,我们当然会啦),今天的欧洲人还愿不愿意回到俄罗斯南部的故土呢?

大规模移民很有可能导致那些身处移民大潮中的不幸群体的灭亡和换血。当印欧移民潮从远东袭来而迫使欧洲原住民西行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像巴斯克人这样,虽然在孤立绝境中得以存活,但已经与欧洲其他部分截然不同了。印欧人基因的分布区域从现代欧洲的东部转移到西部就是证据之一。当然,更近代历史中的北美和澳洲也上演了同样的故事,那里的原住民被迫缩小成社会文化和经济方面的孤岛,长期来看,他们作为独特种族社群的前景是暗淡的。

然而,经济贸易和军事征服有着不同的影响。它们基本不会导致整个社群的灭亡,尽管贸易者和入侵者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因为大多数商人和军人都是男性,所以这些痕迹都明显具有Y染色体的烙印。

有时候,这些人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来历。比如,巴基斯坦北部的勃律人、卡拉什人和帕坦人都声称自己是公元前327年亚历山大领导的希腊军人的后代。巴基斯坦正是亚历山大征战的最东端。你可以想一想,亚历山大和他的军队在巴基斯坦并没有盘踞很长时间(主要是由于亚历山大在32岁英年早逝),但在离开后,他们的名字却深深烙印在被他们征服和掠夺的人群之中,这还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在最近一次对约1 000名帕坦男性的基因分析中,科学家在少数一些人中发现了只出现在现代希腊和马其顿人中的特殊基因。虽然证据比较弱,但确实存在。民间传说可能是真实的。

而激发同时代的腓尼基人的不是战争,而是经济贸易。从公元前330年到公元1500年的时间里,腓尼基人的贸易范围覆盖了整个地中海,从现在的黎巴嫩到西部的叙利亚。当罗马人在中世纪到来之前的最后几个世纪里艰难残喘时,腓尼基人早已消失了。腓尼基人并没有像罗马人那样到处留下痕迹,影响近代历史。但腓尼基人创造了最早的字母。现代字母表中很多字母都源自迦南–腓尼基字母。腓尼基人志不在军事掠地,而只在围绕着地中海建立商业领地,还有证据表明他们曾经拓展到了不列颠群岛。

最近,对于地中海沿岸男性Y染色体的一项复杂分析试图揭秘腓尼基人的基因图谱。那些没有实际功能的染色体比那些有实际功能的染色体具有更高的变异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染色体可以标识某些特定区域的男性血统。在这项研究中,分析集中在腓尼基人贸易往来的大本营,包括克里特岛、马耳他、撒丁岛、西西里岛西部地区、西班牙南部和突尼斯沿海地区,并将它们与历史记载中没有出现过腓尼基人的地方和希腊人曾经统治过的地方进行比较。结果发现,那些特殊的Y染色体类型很有可能就是腓尼基血统。如果你恰好有这些基因类型,你应该知道它们的名称:J2、PCS1+、PCS2+和PCS3+。如果你拥有其中一种,你父亲一定是腓尼基人,确定无疑!

奴隶制被忽略的近代历史

2007年是英国废除奴隶制200周年,因此“奴隶制”又成了人们眼中的热点词。然而,在一片唏嘘声中,我们很有可能忽略了一个事实:奴隶制既有古老的历史,也有非常近代的历史。可能英国人自己也忘了,历史告诉我们,英伦各岛人民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都曾被迫背井离乡,卖身为奴。苏格兰人没怎么受这种苦,但是在罗马统治英国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英格兰的凯尔特人不得不前往罗马开始奴役生涯。有一种说法是:在罗马帝国的鼎盛时期,意大利人口中有1/4~1/3的人都是奴隶。罗马的经济完全依赖于奴隶劳动,而这些奴隶来自未知世界的各个角落。

罗马帝国解体之后,这些备受苦难的岛国人民的处境依然没有好转。公元410年,罗马军团急转直下,分崩离析,之后两个世纪内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弗里斯人和来自北海的朱特人陆续侵扰,让在罗马时期自力更生的不列颠人和凯尔特人雪上加霜。对现代英国南部人基因组成的研究发现,从威尔士到东安格利亚,凯尔特人的基因变得越来越罕见,而大陆上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基因越来越常见。但是,东南部男性居民的Y染色体中的50%都具有大陆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血统,女性则不然。伦敦大学学院的马克·乔布林(Mark Jobling)和同事进行了计算机数据运算,发现一小部分的盎格鲁–撒克逊男性与相当比例的凯尔特女性组成夫妇,而将凯尔特男性排除在外。我们可以从历史中发现一些线索,比如“Welsh”(威尔士)这个名字来自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wealasc”,这个多义词可以被翻译成“外国人”或“奴隶”(对进入此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来说,这两个意思一样)。事实上,“wealasc”甚至没有跟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的法律权利,他们最终用了近500年才消除这一社会和法律上的种族隔离。

尽管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没有像这样遭到罗马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毒手,但他们遗世独立、不受侵扰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冰岛人基因里的秘密在深藏近10个世纪之后,终于被现代基因学家发现。令他们吃惊的是,冰岛人体内的Y染色体源自相当传统的挪威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其他地方,而50%的冰岛女性却惊人地拥有凯尔特人血统。你觉得她们来自哪里呢?是的!苏格兰和爱尔兰——男人们在去冰岛的路上,顺手带上几个苏格兰和爱尔兰女子开启新生活,谁让自己的斯堪的纳维亚妻子厌恶海上航行,也受不了去火山口开启新生活的苦呢!

所有这一切让历史和我们看待历史的方式都发生了有趣的转变。比如,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应该要回本地的女性吗?金融危机已经危及冰岛的存在了,我在想:冰岛女性会不会想回到不列颠群岛呢?或许,她们应该要求赔偿和补偿,但是向谁要呢?在30代人之后,她们的基因和她们在冰岛做出的社会贡献已经无法补偿了。无论如何,冰岛女性有着一半凯尔特人的血统意味着什么呢?她们另一半的挪威血统怎么办呢?我估计她们还是更愿意留在冰岛吧?

那么,那些1 000年前被赶到意大利远郊,在罗马政要别墅里做奴隶的英国人的后代呢?历史久远,已经难再追究了。哪怕从那以后他们的后代就一直停留在意大利的较低阶层里,他们现在也都是意大利人了。探索历史和祖先是很有意思的,但不要因此焦虑和绝望。未来和未来的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社群

如涉及版权,请著作权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或支付费用事宜。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