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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情感的纽带

2020年7月4日  来源:社群的进化 作者:罗宾·邓巴 提供人:heidong86......

● 触觉是感觉之中最为敏感和亲密的。触摸几乎是我们在亲密关系中做的第一件事。触觉由右脑控制,右脑是情感中枢。

● 微笑,尤其是在公众场合的微笑,能够非常有效地建立一种联结感。

● 唱歌和跳舞常常是产生归属感、集体感的重要方式,而归属感和集体感在全世界人类的小型社群中都是非常基本且重要的。

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活得很紧绷,不喜欢被触碰。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不习惯与很多东西接触。毫无疑问,触觉是人的诸多感觉之中最为亲密的。触碰这一行为本身胜过千言万语。我们能从他人触碰我们的方式中了解他们真正的想法和意图,话语却达不到这样的效果。语言是变化无常的,可能会被滥用,产生歧义,从而导致彻底的误解。人们在表达中经常词不达意,但亲密接触可以成为交流的另一个维度,这是语言永远无法达到的感觉和情绪的世界。

请温柔轻触

人与人之间有各种各样的亲密接触,如拥抱、轻抚、爱抚、轻拍等。这些与猴子和猿类长时间相互梳理毛发是一样的。和我们通常想的不一样,猴子相互梳毛不是为了摘掉跳蚤,甚至也不是为了拣出那些在觅食过程中散落在毛发里的食物碎片和沙砾。尽管梳毛确实起到了清理作用,但它们这么做,其实是一种按摩式的亲密行为。刺激皮肤能激发大脑释放内啡肽。内啡肽是一种和吗啡、鸦片成分非常相近的内生性阿片类物质。它们是大脑的止痛药——内啡肽是疼痛控制机制的一部分,能缓解轻微的疼痛。剧烈的疼痛由快回路与慢回路两个神经回路进行调节。那些比较轻微的疼痛则与慢跑和日常体育锻炼,或者心理压力有关,这一部分由内啡肽系统进行处理。这就是你在晨跑或泡热水澡后会觉得幸福和满足的原因。如果你是有晨跑习惯的人,某天由于某些原因不能晨跑,你可能已经观察到自己这一天都不太对劲,你的朋友可能会发现你比平时暴躁。因为你没有完成晨间修复,所以感到有如突然戒烟一般的痛苦。

与所有的猴子和猿类一样,触摸对人类来说也非常重要。我们非常需要触摸那些与我们很亲密的人,这种冲动无法克制。这几乎是我们在任何一种亲密关系中想做的第一件事情。触摸会带给我们非常强烈的亲密感,即使只是牵手或者挽着别人的胳膊。没有情感联结的触摸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当我们说一个人是“冷血动物”时,其实并非没有所指。不管一个人嘴上说什么,他对关怀和亲密的渴望都是很容易观察到的。

在社会生活中,触摸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原因之一可能是,对触摸的感知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中,很难有意地用言语进行表达。我们不知道如何表达它,但我们清楚地知道触摸的含义。它是发自内心的,是埋藏在我们心灵深处原始而简单的直觉。与它紧密相关的,不是近代才进化出的语言中心——左脑。触摸是情感化的,由右脑主宰。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总是低估触摸在生命中的重要性。坦白讲,这确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和负责情感的右脑紧密相关,触摸很容易就可以让我们被唤起,投入性爱中。比如本来你并没有想发生点什么,但在一阵爱抚和亲吻之后,你的身体系统就毫无警觉地切换到了另一种状态。这个时候你还会提醒自己:我本来是不想的,怎么会这样……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我们不愿意和陌生人有亲密接触,甚至在和那些不太亲密的人相处时表现冷淡。身体的接触很容易就会延伸到我们的内心深处,尽管有些时候我们自己并不想达到那样的效果,只想表现得更冷酷一些。所以,为了避免突然不受控地动感情,我们宁愿退回到安全的地带,选择保护自己。

每天开车去上班时,你相信街上骑摩托车的人会遵守交通规则,一直保持各自的行进路线,不会突然朝你冲过来。这看起来很正常,但事实上,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将规范自己生活的信任视为理所当然的。我们的整个社会都依赖于信任。在阿姆斯特丹全球最大的珠宝市场里,信任的运行曾完全基于“君子协定”。价值数百万英磅的珠宝价格,完全依靠买卖双方握手的强度决定。如果有一位戴礼帽的先生试图欺骗,他一定会被打断腿。而其运行的核心在于,一个几十人的小社群里,人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且相互信任。他们只在彼此间进行交易,如果你不是其中一员,就别费力气了……你连货真价实的东西都不可能看到。

日常生活中到处存在着信任,但也不要将信任看得太玄乎,几瓶啤酒或许就能让你与陌生人之间产生信任。一直以来,就有一种假设认为,信任是基于某种互惠的——如果我帮你,你也会帮我。现在看来,信任有它的化学基础。这种化学因素是一种叫作催产素的不起眼的小东西。瑞士苏黎世大学的一群经济学家最近发现,使用含有催产素成分的鼻喷雾剂就能让人们更愿意与其他玩家分享奖金。

在这个实验中,一位玩家(投资人)会得到一笔钱,同时他要分配这些钱,决定分享全部或部分,甚至完全不给第二位玩家(托管人)。无论投资人给托管人多少钱,这笔钱都会增加一倍,然后,托管人要决定全部给回投资人还是完全不给投资人。当然,投资人的风险在于托管人可能会独吞这些钱。但是,如果投资人信任托管人,他们就可以达到双赢的结果:投资人最初将全部的钱都交给托管人,然后托管人留一半,退回一半给投资人。但是,大多数投资人都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交出了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然而,如果投资人在做出投资决定前被喷了催产素喷雾,他们愿意分享的金额就比控制组(喷了安慰剂)的投资人提高了17%。但是当实验者再次测试托管人的分配行为时(和之前实验中托管人的表现一样,他们将钱全部占为己有的比例是一样的),催产素组和安慰剂组的投资人的分享意愿并没有什么差异,所以这显然是信任的作用。换句话说,这不仅关于简单的投资风险,更多的是投资人对人之行为的理解。

这个实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催产素出现在了其他重要的社会情境之中。催产素往往会在性爱过程中和之后大量释放,让我们全身每个部分都产生一种深深的依恋感。通过对单配型和多配型的田鼠进行比较发现,这个物种的单配制的基础在于对催产素的高度敏感。而对催产素的敏感也促成了老鼠筑巢和抚育幼仔的行为,以及绵羊的母子联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生命完全由化学元素主宰。而重点在于:这些化学元素创造了一种对某些线索非常敏感的神经环境。比如半个世纪以来,我们都知道“战斗或逃跑反应”的背后是荷尔蒙肾上腺素的作用——这种荷尔蒙的释放可以让身体为反应做准备,但具体选择逃跑还是战斗,则取决于个体对环境的感知。

基于同样的原理,在苏黎世大学的实验中,有些被喷射了催产素的投资人,相比控制组却变得更谨慎小气。这种现象很可能反映了两种补充效应的结合。一种效应就是每个人对催产素敏感程度的差异,例如女性对催产素会比男性更敏感。另一种效应是,即使投资人因为体内荷尔蒙的作用注意到了托管人释放出来的诚实暗示,个体对这种暗示的敏感程度也存在着差异。

微笑才是灵丹妙药

我曾经参加过在伦敦举办的一次管理咨询大会,会上聚集了来自企业和政府各个部门的60多人。在例行的面包咖啡早餐之后,我们被召集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坐了下来。屋内的椅子围成一圈,这样每个人都可以面向房间的中心。我们大概静坐了5分钟之后,每个人都开始寻思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最终,组织者站了起来,说了一些什么“我相信……”之类的话。这一举动让在座的人更加不安了,尤其是那几位明显是从英国政府部门溜出来的西装革履的绅士。他们肯定在嘀咕,在明明能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自己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慢慢地,有一两个人开始加入,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然后有人站起来说:“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在想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然后,在场所有人突然发出一阵笑声。从这一刻起,气氛就变得截然不同了。我们成功破冰,从一群陌生人变成了好兄弟(当然也有好姐妹)。

笑,尤其是公众场合下的笑,能够有效地建立一种联结感,而不仅仅是缓解紧张气氛。如果你去剧院看喜剧,就会发现这一点。笑了一个小时之后,你会非常兴奋,感受到放松、平和,内心充满宁静。你会毫不犹豫地转向陌生人,热情地跟他们攀谈。在这几分钟的交谈里,你可能会自愿透露出一些个人信息,而在一个多小时前,你是绝对不会想到要透露这些信息的。

你将会对陌生人更加慷慨。当马克·范伍格特(Mark van Vugt)和同事们在肯特大学里让被试分一些自己的钱给搭档时,相比于与那些不认识的人分享,被试更倾向于与朋友分享。但是,如果看完一段喜剧视频并和陌生人一起“笑”过之后,他们对陌生人会像对朋友一样大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笑确实能把陌生人变成朋友。

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不太神秘了。捧腹大笑能非常有效地激发内啡肽的释放,这可能是因为笑的时候,肌肉要非常艰难地实现胸部的起伏。我们将这种痛苦的情况视为释放内啡肽的阈限。当被试在小组里分别看过悲剧和喜剧视频之后,我们测试了被试的痛苦阈限。内啡肽是身体疼痛控制系统的一部分,如果被试在大笑后激活了大脑中的内啡肽,他们的痛苦阈限就会提高。结果表明,看过喜剧视频并捧腹大笑的人会有更高的痛苦阈限,那些看了悲剧视频的被试的痛苦阈限则没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笑是人类的一种非常原始而古老的特征。尽管我们和黑猩猩一样都会笑,但心理学家罗伯特·普罗文(Robert Provine)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对黑猩猩来说,它们的笑是呼气和吸气的简单交替——“哈啊哈啊哈”,而我们的笑是更有力的呼气,没有吸气——“哈哈哈哈”。我们有社会性的笑,而黑猩猩只有一种典型的笑——它们在社会互动,尤其是玩耍的时候会笑,但不会像人类那样大家一起笑。除此之外,人类会用语言(以笑话的形式)引发大笑。如果不讲一两个段子,谈话该多么无趣啊!

而且,笑显然是发生在语言进化之后的一个晚期结果。但最早的笑及其社会属性肯定发生在非常古老的时代,也许是从100万年前的直立人进化而来的,是人类真正诞生的前兆。笑很有可能是齐鸣的一种形式,齐鸣则是一种没有语言的集体吟唱。我认为,它的功能同样也是产生内啡肽,就像触摸和梳毛一样。我的猜测是,这种社会属性的笑是黑猩猩式笑的进化版本,是我们的早期祖先直立人在突破了社交性梳毛的局限之后,为了完善彼此间的亲密纽带而形成的机制。

音乐可以给我们爱

当然,笑并不是我们产生内啡肽的唯一方式。

你会不会听到一首曾经熟悉的老歌,心中涌起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我来说,那些老歌可能是巴迪·霍利的组曲,或是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也可能是悠扬的风笛组曲。为什么音乐可以打动我们呢?

让人讶异的是,音乐直到最近仍然是现代科学的未知领域。因为它过于微小,所以真正的科学家都不屑于染指它。正如语言学家史蒂芬·平克所言,音乐就是“进化中的芝士”。但是,进化生物学家总是不厌其烦地指出:能让一个物种投入那么多时间和金钱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产品。只要动物在一件事情中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件事通常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生物学意义。

最早由达尔文提出的一种观点认为:音乐是一种性宣扬的方式,有别于鸟类的叫声。可能你会问:“为什么音乐创作和演奏方面的天分对我们欣赏音乐意义重大呢?”事实是,当你能演绎或哼唱出复杂悠扬的旋律时,你可能吸引到的伴侣的基因质量就已经有谱了。似乎就是这样。

正如达尔文在他的伟大著作《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Sexual Selection and the Descent of Man)里说的一样,性选择是进化过程中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它能够将最微小的特征放大,使其变成决定物种命运的重要特征或是保证日常生存的基本条件。孔雀的大尾巴导致它飞得更低,因而大大增加了被捕食的危险。但这样的牺牲也换来了求偶的成功。雄性孔雀开屏就像在说:“快看我!多漂亮!你看我拖着我的大尾巴,还击败了捕食者!”拥有绚丽尾巴和更多眼状斑点的雄孔雀确实能更好地吸引雌孔雀的注意。这是动物世界研究中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其他一些研究也证实了这个观点:对我们来说,音乐也具有这样的功能,不只是流行歌手的性吸引力可以证明。进化心理学家杰弗里·米勒(Geoffrey Miller)发现,一些爵士音乐家、流行音乐人和古典作曲家人生中性活跃的阶段,也是音乐作品最为高产的阶段。这并非个案,维瓦尔第在威尼斯圣母孤儿院少女合唱团当指挥时非常努力,而这个合唱团的许多成员都嫁给了富人,完全可以归功于她们在维瓦尔第指挥下的音乐表现。

为了更加准确地测试这个观点,我的学生柯斯塔斯·卡斯卡蒂斯(Kostas Kaskatis)回顾了19世纪欧洲古典音乐家,以及20世纪60年代的摇滚明星。研究发现,这些音乐家在结婚后,创作新作品的数量急剧下降,而在分居、离婚后或在寻找新伴侣时,作品数量就会回升。一旦他们找到了新的伴侣……是的,作品数量就会再次下降。

好吧,可能就是这样吧。而另一种可能是:音乐本身就是社会纽带的根源。音乐激发情感是一种非常原始的本能。阅兵场上的人都知道,在一群军人中建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氛围的最好方法就是音乐。

最近针对大脑的扫描研究发现,音乐似乎可以刺激大脑右半球前端最深处的本能核心。严格来说,你的左脑对意识过程更加活跃,因此它在语言中非常重要,而你的右脑在非意识过程,以及更加原始的情绪过程中更加活跃。

一项研究发现,音乐可以诱发内啡肽的分泌。对于社会联结中非常重要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内啡肽的分泌有重要作用。我们不难观察到,唱歌、跳舞常是激发归属感、集体感的重要方式,而归属感和集体感在全世界人类的小型社群中都是非常基本且重要的。没有什么能比同乐会更有号召力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达尔文就是错的。这解释了为什么音乐的创作和情感的进化本来是有其他目的的,性选择却想方设法让它为自己服务。进化总是这样,这样的例子在动物世界中比比皆是。但是从根源上说,音乐的真正起源和功能应该是社会群体的联结,而这可能也证实了语言本身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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