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或不成为我自己
“没有一位女人,不管她如何挑剔,在得到一辆梅塞德兹-奔驰的时候仍然感到不能满足自己个性的欲望和品味!从皮革的颜色、装饰及车身颜色直到轮罩,梅塞德兹的标准款式或可选款式向人们提供了一千零一种便利。至于男人,尽管他考虑的主要是汽车完美的技术性能,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去满足他妻子的欲望,因为他会为听到妻子称赞他的好品味而感到自豪。根据您的欲望,梅塞德兹奔驰提供了76种不同的喷漆和697种内部装饰款式供您挑选……”
“找到自己的个性并肯定它,这便发现了真正成为自己的乐趣。通常这并不费力。我曾长久地寻找,后来我发现将一小撮头发染成明亮色调就足以和我的额头及眼睛一起创造一种完美的和谐。这种金黄色,我在丽丝达牌系列染发剂中找到了它……用了这种如此自然的丽丝达金黄色,我并没有改变: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我自己了。”
这两篇文本(同类的文本还有很多),前者引自《世界报》,后者摘自一份女性杂志。所宣传的物品各自的知名度及地位不可相提并论:一个是豪华奢侈的梅塞德兹300SL,另一个是“一小束明亮色调”的丽丝达染发剂,两者的社会等级几乎有着天渊之别,而且两篇文本针对的女性对象恐怕永远都不会相遇(或许会在地中海俱乐部相遇,谁知道呢?)。整个社会将它们分开了,但是同一种区别的约束、个性化的约束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它们一个是“A”,另一个是“非A”,但是两者的“个人”价值模式是一样的,而且对所有正在“可选”商品的“个性化”丛林中披荆斩棘、正在绝望地找寻可以展现自己额头自然性的染色背景、正在找寻能够反映自身深刻特异性并使自己成为自己的那种差异的那些人来说,这种价值模式都是一样的。
这一消费基本主题的所有矛盾都明显地反映在用来表达它的辞藻技巧中,表现在那神奇的、不可能的综合法所进行的永恒尝试之中。假如我是某人,我能否“找到”他的个性?而既然这种个性萦绕着您,那么您在哪里呢?假如我是我自己,我还要“真正地”成为我吗——或者说,假如我的身上还附着了一个假的“我自己”,那么“一小束明亮色调”是否就足以恢复生命之神奇的一致性吗?这种“如此”自然的金黄色意味着什么?它是否那么自然?而如果我是我自己,那么我怎么能“比以往”更像我自己:难道昨天的我不完全是我自己吗?我可以把我培养成我的二次方吗,我可以申明我像企业活动中某种增值一样是我自己的附加价值吗?我们可以找到成千上万个这种缺乏逻辑性的例子,正在侵蚀着如今一切具有个性特征的东西的这种内在矛盾的例子。然而,里斯曼说:“今天最需求的,既不是机器,也不是财富,更不是作品:而是一种个性。”下面这句话可谓达到了这种个性化神奇祷文的极致:
请您自己对您的居室进行个性化!
这一“过分自我指向”的格式(自己对自己进行个性化……亲自等等!)透露了此事的底细。这在不可言说中挣扎着的整个修辞想要说的,正是没有任何人:这种具有坚实特征和特殊重量的绝对价值的“人”,这种被整个西方传统锻造成主体组织神话的,具有其热情、愿望、性格……或平庸的“人”,这个人在我们这个功用宇宙中缺席了,死亡了,被删除了。而要进行“个性化”的正是这个缺席的人,这种迷失了方向的强烈要求。正是这种丧失了的存在要通过符号的力量抽象地重构;它要在被差异减速了的风扇中、在梅塞德兹中、在那“一小束明亮色调”中、在其他上千种被聚集堆积在一起的符号中进行重构以便重新创造出一种综合的个体性,实际上就是要在最具总体性的匿名之中闪耀光芒,因为差异是由那些无名之物限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