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展心理学领域,例如瑞士杰出哲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提出的认知发展理论中,“种族”之类的复杂社会概念只有在很晚期才会进入儿童的意识,甚至可能要到青少年早期。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像安迪那么小的婴儿就已经对种族的概念在最基础的层面表现出关注,他会对说不同语言、吃不同食物、有不同体味或是引起父母警觉的人投去注意。种族和民族的差异早在儿童形成相关概念之前就已经渗入他们的生活了。
通过使用卡片图和其他游戏对学前儿童进行的人类学研究发现,他们对社会中细微的有关社会经济、种族和性别等级的暗含信息有着非常精确的认识。17在婴儿能够说话之前,他们就能够理解社会中恐惧情绪的变化。身处街道的婴儿在经过与他们不同种族的成人时会表现得更加恐惧。因为复杂的社会结构而带来的类似恐惧,例如对性别、禁忌和性取向的恐慌也很早就出现了,甚至早在前语言阶段,这比先前所认为的要早得多。法国神经科学家奥利弗·帕斯卡里斯(Olivier Pascalis)实验室的研究发现:在6个月大时,婴儿就可以发现他们自己种族的面孔和其他种族面孔之间的差异。
“可爱”“鼻子”“莫扎特”“爸爸”“漂亮”“饥饿”“臭”“有力”“小心”“陌生人”,是安迪对这个世界认知系统中的一部分标签。他学习如何对这些东西产生注意,他得对这些有意义的词进行全面的认识,等到他上学的时候对这些事物的价值判断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事情总会与另一些事产生关联,但他会这样思考,就好像这是唯一的方式,因为他的思维模式就是这样被建立起来的。他甚至看不到任何的异样之处,直到他必须看到为止。
我们只把小安迪75秒生活的一小部分挖掘出来了,但这只是一个起点,从这里我们可以理解到一些非常简单的事件、态度、感觉体验或语言线索是怎样激发安迪形成特定的注意模式的。在这种模式之下,他只会对那些重要的事件加以关注。安迪不是用理性或者系统的方式来理解这些,但是他完全掌握了他需要掌握的信息。虽然不能用语言来描述,但即使在4个月大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世界里有这些模式,并且这些模式非常重要。例如,他想知道,每个人都想告诉他什么;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有些话会不断重复,好像在担心他不能理解似的。
还有一件事儿:小安迪在好奇,为什么他房间里的东西——墙壁、地毯、毯子、玩具和衣服都是蓝色的。
学习是改变的前提
注意的模式是从育婴室里开始形成的,但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也学习去塑造或者再塑造儿时习得的价值观。学习的过程就是绘制关于文化价值的认知地图,这与注意力与注意盲视的特点都是密不可分的。我们用自己的行为来反映周围的世界。当我们遇到一些不符合自己认知地图的特征时,就可能会被欺骗或掉到陷阱里,虽然这并非我们所愿。
当我们发现从前的价值观和新经验不一致时,要么选择坚持现有的价值观,不管外界有什么相反的证据,都坚持认为现有价值观是对的或者是自然而然的;要么对自己的价值观进行反思甚至推翻它们,这个过程可能很顺利,也可能很困难,可以是全部重建,也可以是部分修改。但无论是何种情况,这都是注意力科学里非常关键的问题。
一旦你对事物建立起了分类,如果要忽略它就需要付出更多脑力去思考。这就是我们在接受新习惯之前所必经的打破旧习惯的忘却过程。这是一个持续且关键的过程。
这也是为什么理解安迪的学习过程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用。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培养孩子的故事,还是关于我们的注意盲视及其如何形成的故事。只有理解这个过程,我们才更有可能中止、干预这个过程,甚至改变最终的结果。若想要以不同于现在的方式来分配注意力,唯一途径是先理解自己习以为常的注意分配模式到底是什么,以及这种反射性和习惯性的注意模式是如何养成的。除非我们能够理解这些基本的事实,否则很难打破它,改变它。
安迪的学习过程我们都曾经历过,这个过程教会了我们的大脑如何分配注意力,也意味着学习忽略那些大众看来不重要的事。但即使我们忽略了它们,这些不被注意的事实仍然存在。这是大脑注意力的工作原理:仅仅关注那些重要的东西。而正是我们关注的那些重要事物将所有不重要的事物隐于无形之中。
作为成年人,我们不再像安迪这样无助,而是有做出选择的能力。当遇到新的、奇怪的、烦人的或者无意义的事物时,我们可以否认其价值,可以将它称为没有意义的分心物。我们也可以独立地或者在他人的帮助下,尝试为这个新事物重新绘制认知地图。实际上,我们也在利用遇到的新事物重塑自己分配注意力的模式。
我们有学习的能力,意味着我们有改变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人类天生的。看看安迪就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回到育婴室的场景中去发现我们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的。通过理解注意模式的形成过程,我们就可以着手去改变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