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兵器
公元前770年,刚刚登上王位的周平王放弃被犬戎攻占的镐京,迁往东都洛邑(今河南洛阳)。中国历史从此进入东周时代。东周又分为春秋和战国两个时期。春秋本是周代列国国史的通称。由于秦始皇焚灭各国史籍,到汉代,其他各国的《春秋》已经失传,仅存鲁国的国史《春秋》。《春秋》是一部记载从鲁隐公元年(前722年)至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二百四十二年间,鲁国和其他一些诸侯国历史的编年史。相传《春秋》得到了孔子的修订,被儒家奉为经典,至汉代被列入“五经”,成为皇朝的经典。正是因为“春秋经”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而它又基本上和一个具体的历史阶段相始终,后人就把这一时代称为“春秋”。虽然仍保留着分封格局,但周王室已然衰落,春秋是一个英雄辈出、群雄逐鹿、诸侯争霸的时代。
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
根据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的记载,春秋时代大体从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到公元前476年周元王元年为止,历时二百九十四年。春秋时期见于史书记载的大大小小的诸侯国有一百四十多个。司马迁作《十二诸侯年表》,表记春秋时期的十三个诸侯:鲁、齐、晋、秦、楚、宋、卫、陈、蔡、曹、郑、燕、吴,而在“世家”各篇中记述了吴、齐、鲁、燕、蔡、陈、杞、卫、宋、晋、楚、越诸国的历史。这些是见于史载的春秋时期的主要诸侯国。
和宗周宗庙宫室的破败相似,东迁之后的周王室,地位一落千丈,已经没有力量居高临下控制诸侯。诸侯国各自为营,混战不断。
与此同时,西北戎狄之患愈演愈烈。戎狄已经进入了中原腹地。他们控制了岐周腹地,并向黄河南、北扩展,侵扰北方的燕国、中原的郑国,甚至还越过燕国进犯远在东方的齐国,洛邑王城也一度被他们攻破,东门被焚毁。在南方,以楚国为代表的蛮夷力量也逐渐兴起,力图北上,不断骚扰中原国家,形成了“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的局面。
战乱和动荡呼唤着重建稳定有序政治秩序的人物,周王室已经不能承担这个责任,需要新的强有力的共主。
尊王攘夷——齐桓公称霸。
在齐国,齐襄公在位时滥杀无辜,以至于朝纲失常,国政混乱,他的弟弟们也不得不外出避难。齐襄公最终被杀,齐国无君,更加混乱,人们引颈企盼着名正言顺的新国君。
可望登上君位的有两位合适的人选,他们是齐襄公的弟弟:避难于鲁的公子纠和避难于莒的公子小白。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人,当时的鲁国国君鲁庄公想让公子纠即位,这样方便操纵齐国。而齐国国内的正卿国、高二氏却不愿鲁国介入其中,所以通知了避居于莒的公子小白。
公子纠是具备明显优势的。为了让公子纠顺利继承君位,鲁国不仅派兵沿途护送,而且还派出辅佐公子纠的管仲带兵截杀公子小白。在即墨附近,早已埋伏在这里的管仲张弓搭箭,朝着公子小白就是一箭。小白中箭大喊一声,倒在车中。管仲以为小白已死,派人回鲁国报捷,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一箭只是射中了公子小白衣服上的带钩,公子小白大难不死,躲过一劫。
在得到管仲射杀小白的消息后,公子纠以为自己已是稳操胜券,于是放慢了行程。死里逃生的公子小白,则日夜兼程。最终,公子小白早一步赶回齐国。公元前685年,公子小白即位,是为齐桓公。
成为国君的齐桓公随即发动了即位后的第一场战争,讨伐的对象就是支持公子纠的鲁国。两国交战,鲁国大败,掌握了主动权和话语权的齐桓公给鲁人送书说:“公子纠是我的兄弟,我不忍心亲手杀他,请鲁国国君杀了他吧。管仲是我的仇人,我只有亲手处置他,报了一箭之仇,才能甘心。”迫于齐桓公的压力,鲁国杀掉公子纠,并将管仲囚禁起来,押送到齐国。
汉画像砖上的齐桓公与管仲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和齐桓公有一箭之仇的管仲,在被押往齐国后,必然会遭受严厉的惩罚,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一箭之仇未报,一个英主贤臣共图春秋霸业的千古美谈却由此诞生。
最初,齐桓公要拜鲍叔牙为相,但鲍叔牙坚辞不受,因为他深知曾经辅佐公子纠的管仲拥有治理国家的难得才干,在国家戡乱图强之际,只有管仲这样的治国奇才,才能帮助齐桓公匡扶天下。
在鲍叔牙的力荐之下,齐桓公放下了一箭之仇的私怨,不仅没有杀害管仲,反而拜其为相。
被齐桓公委以重任的管仲,开始对齐国进行全面的改革,规划政事,集权中央,奖励农商,充实国库,修整武备,强化军事,齐国气象由此一新。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编审邵蓓
管仲是齐国称霸策略的制定者,他的这些施政措施主要记载在《国语·齐语》里。他的主要政策:一是士农工商四民各安其处、各司其职,世代相承,避免发生混乱;二是寄军令于内政,就是将齐国人组织起来编成军队,平时耕作,到了战争的时候,集结起来。因为大家平时都在一起操练,比较熟悉,所以在战争的时候容易协调,作战力比较强,这就是寄军令于内政。总的来说是富国强兵、安定内政。
在周天子王权孱弱不堪的同时,齐国国力却迅速增强,齐桓公的雄心壮志也随着国力的强盛而渐渐显现出来,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他成为天下共主的时机。
公元前663年,在北方山戎部落的强大攻势下,燕国根本无法抵抗,正面临被灭国的危险。如果在西周,周王室会发号施令,迅速召集其他诸侯国的军队,形成合力,一起保护受到威胁的诸侯国。然而此时,周王室早已没有了号令天下的能力。因无法在周天子那里寻找到庇护,燕国把目光转向了齐国。这是燕国在生死存亡间的希望,对于齐桓公来说,此前一直等待的称霸诸侯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此时已是齐桓公即位十二年后,齐国已经成为国富民强的东方大国。齐相管仲献策齐桓公:“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暱,不可弃也。”
《左传·闵公元年》有关“诸夏亲暱,不可弃也”的记载。
齐桓公亲自率军北上救燕,齐军风驰电掣,将山戎击溃,燕国不仅避免了亡国之辱,而且还由此增加了方圆五百里的国土面积。
国家恢复安定的燕国国君燕庄公,对于齐国的援助感激不尽,亲自送齐桓公回师,不知不觉进入了齐境。按照周礼,诸侯之间相送,不能越过国境,越境相送是只有周天子才能享受的礼仪。
这个时候,齐桓公大度地说:“除了天子之外,诸侯相送不出国境。我不可以无礼于燕国。”竟然将燕庄公所至五十里的齐国国土全部割给了燕国,而且再三嘱咐燕庄公,要尊崇礼制,匡扶周室。燕庄公感激涕零,在齐桓公送的齐地上筑起城郭,取名为“燕留”,以颂齐桓公之德。
前有出兵相救,后有分沟礼燕,各国诸侯听说齐桓公大德,都心悦诚服。
在当时中原诸国困扰于戎狄之祸的形势下,齐桓公祭起了攘夷的大旗,同时修礼于诸侯,礼敬周王室,走上了经由尊王攘夷而实现霸业的道路。
齐国救助燕国的两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661年,北方戎狄再度出兵进犯,邢国告急,紧接着,卫国告急。此时,齐桓公再次挺身而出,出兵解救危难,并为两国重建家园,史称“邢迁如归”“卫国忘亡”。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国际事件”中,齐桓公的威望越来越高。而他还将担负更大的责任,面对更大的挑战。
在戎狄势力得到有效阻遏时,另一支更加强大的力量,正形成于中原的南方,它就是楚国。春秋之初,楚国虽是南方的大国,但由于文化落后,被中原诸国视为蛮夷。当齐国崛起时,楚国已灭了息、邓等国,并北上攻入蔡国,接着攻伐郑国,不断骚扰中原国家。面对楚国咄咄逼人的进攻,中原各诸侯国纷纷向齐国求援。
公元前656年,齐桓公亲率鲁、宋、陈、卫等诸侯联军出征,声势浩大地在楚国北部门户陉山扎营。大军压境下,一向无所畏惧的楚国感到了压力,派出使节与齐国谈判。
楚国国君派使者对齐桓公说:“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现在你们带着军队讨伐楚国,这是什么道理?”
齐国国相管仲回答说:“以前召康公命令我们的先君太公说:‘五侯九伯,你都可以征伐他们,以便辅助王室。’……你们不进贡王室包茅,使天子的祭祀缺乏应有的物资,不能滤酒请神,我为此而来问罪。”管仲批驳楚国不尊礼制,没有尽到自己的职守,而齐国有天子的授权,可以代天子惩罚违背礼制的诸侯。
在齐国的重压之下,也在尊崇周王室的大义之下,最终,齐桓公不战而屈人之兵,楚国低头认错,双方定立了召陵之盟。这次盟约,有效地阻遏了楚国觊觎中原的野心。
事实上,齐楚两国最终没有兵戎相见,这是因为两国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打败对方。但齐桓公受各诸侯国所托,率兵“攘夷”,而且手执“尊王”的道义大旗,楚国未战先输。
在稳定诸侯的同时,齐桓公还致力于匡扶王室。当时周惠王因为宠爱少子带,有废太子之意。在惠王太子郑的请求下,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宣告了诸侯对太子的支持。周惠王死后,齐桓公又主持了洮之盟,奉太子郑即位,是为周襄王。至此,齐桓公取得了周王室和诸侯两方面的认可。他已经成为大家心目中的霸主。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有关“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记载。
公元前651年,齐国与鲁、宋、卫、郑、许、曹诸国在葵丘举行会盟,这是春秋时代第一次有超过四个诸侯国参加的诸侯会盟。周襄王也派人参加,这表明周王室已经公开承认了齐桓公成为实际上的天下共主。齐桓公成为春秋时代的第一位霸主,从此,春秋霸主政治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葵丘会盟定立了如下盟约:诛杀不孝之人,不废嫡立庶,不让妾占据正妻的地位;尊重贤人,培育人才,表彰有德行的人;尊敬老人,慈爱幼儿,不怠慢他国的宾旅;士不世袭官职,官职不兼任,选士用人要得当,不擅自杀戮大夫;不改变、遏塞河道,不拒绝受灾国家救济的请求,有封赏之事不能不通告盟主;凡是同盟之人,结盟之后,言归于好。盟约维护了以嫡长子继承制为核心的宗法制,力求确保各级宗法层次和整个宗法体系的稳定,重申了西周时期就一再强调的尊贤重德的政治思想,要求中原诸国之间相互扶持。
齐桓公三次联合诸侯出兵,六次召集会盟,是为九合诸侯,又在王位继承问题上,坚决维护宗法,是为一匡天下。然而,齐桓公终究没有兼并天下的实力,他也必须继续以“尊王”为号召,恪守礼仪。
左丘明像。关于春秋诸侯争霸事,很多都记载在左丘明的《左传》中。
葵丘会盟时,周襄王派太宰姬孔给齐桓公送来了王室祭祀周文王、武王的祭肉,同时带话给齐桓公,说:“伯舅年纪大了,又有大功,就免去下拜受赐的仪节吧。”齐桓公回复说:“天威不可违背。若不下拜,只恐怕是对天子不敬,有失臣礼,而使天子蒙羞。我怎敢不下拜。”说完,齐桓公按照礼仪下阶跪拜,又登阶接受了祭肉。
齐桓公是一位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他所建立的春秋霸业对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然而,一代霸主最后的结局却十分凄凉。管仲死后,齐桓公宠信佞臣,以至于当他病重无法理政的时候,几位佞臣肆意妄为,他的几个儿子为得君位相互争斗。齐桓公死后尸首在床上放了六十七日,腐烂生蛆也无人过问。齐国的霸业随着齐桓公去世和诸子争立而很快消逝了。
但在齐桓公的身后,霸主政治已经成为春秋时期的主流,霸主纷争依次上演。
晋文公复国——晋国霸业。
春秋时期,出自不同国家的诸侯先后成为霸主,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五位,被称为“春秋五霸”。关于春秋五霸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影响最大的说法有两种:一是指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另一种说法是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夫差、越王勾践。
晋文公重耳有着与齐桓公相似的经历,既备尝在外流亡的艰难,又有股肱之臣的辅佐,磨砺出坚强的意志和超常的能力。
在六十二岁的时候,流亡在外十九年的重耳终于在秦国的帮助下,成功返回晋国,成为晋国国君。晋文公即位之后,整顿内政,发展生产,晋国由此迅速强盛。晋文公奉行齐桓公“尊王攘夷”的政策,与齐桓公不同的是,晋文公的霸业是从“尊王”开始的。
《晋文公复国图》(局部)
公元前635年,周王室发生内讧,王叔带联合狄人伐周,周襄王避居到郑国。此时,齐桓公已死,中原没有霸主,周襄王无处可以求助,正陷入绝望之中。刚刚即位的晋文公雄心勃勃,采纳大臣狐偃“求诸侯莫如勤王”的建议,迅速地抓住这个机会,亲率大军护送周襄王回到王城,并协助周襄王杀掉了王叔带,彻底解决了周襄王多年来的后顾之忧。这一“尊王”行为,使晋文公名闻天下,一些弱小的诸侯国开始投靠晋国。
“尊王”的同时,晋文公奉行“攘夷”之策。当时,南方的楚国仍是中原的最大祸患,公元前633年,强大的楚国军团向宋国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宋国危急,赶紧向晋文公求救。晋文公整顿战备后,于公元前632年率大军迎战楚军,双方在城濮展开激战。
在晋楚开战的五年前,流亡在外的晋公子重耳,曾受到楚成王的礼遇,重耳向楚成王许诺:“如果侥幸登上君位,日后如两国开战,将为楚军退避三舍。”
城濮之战,晋文公履行了诺言,率军退避三舍(九十里)。楚军见晋军后退,以为对方害怕了,马上追击。晋军利用楚军骄傲轻敌的弱点,集中兵力,大破楚军。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吉琨璋
春秋时争霸的一个焦点就是争夺对诸侯国的控制权,而中原这些诸侯国有郑国、宋国、蔡国还有黄河北岸的卫国。其中第一个要争夺的就是郑国,在晋国和楚国对郑国的控制权的争夺中,两军在中原相遇了。城濮一战楚国大败,晋国的霸业由此开端。
城濮之战后,晋文公召集了有八国诸侯参加的践土之盟,定下了同心协助王室、互不侵害的盟约。这次会盟,周襄王亲自到会,策命晋文侯为侯伯。和之前举行的葵丘会盟相比,这次盟会的仪式正式而明确,更加旗帜鲜明地表现了王室对霸主的认可,主持了春秋政治一百多年的晋国的霸业就此展开。
和齐桓公相对温和称霸不同的是,晋文公称霸就在于城濮一战,这也意味着诸侯尊王的政治手段越来越成为一种表面上的形式,靠实力说话逐渐成为春秋时期的主旋律,王室制定的周礼,马上就会被各诸侯国践踏于纷乱的战争中。
公元前632年,这一年和城濮之战、践土之盟一起被记录于“春秋经”,有一句据说是孔子亲手改定的经文:“天王狩于河阳。”这年冬天,晋文公召集了温之会。周襄王再次亲自参会。和践土之盟是周襄王主动参加的不同,温之会是晋文公“召”周襄王来的。按照周礼,应该由诸侯到京师去朝见周王,晋文公却以诸侯的身份召周王前来相见,严重违背了周礼。据说,孔子读到“春秋经”上的这一段文字时,认为“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本着为“尊者讳”“且明德也”的原则做了修改,改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天王狩于河阳”这种隐讳的说法。政治权力上的超越,带来的是礼仪制度上的僭越。
在僭越周礼的同时,霸主们开始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新的游戏规则脱胎于周礼,但规则调整的已经不是周王室和诸侯之间的关系,而是霸主和诸侯之间的关系。
晋国成为霸主后,诸侯和霸主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不断制度化、规范化、礼仪化。在晋国霸业兴盛的一百多年间,见于记载的晋国主持的大的盟会有三十八次。在《春秋经》的记载中,鲁国的国君去洛阳见周王只有一次,还未行朝见之礼,而去晋国朝见多达二十一次。
晋国为诸侯制定了一系列朝聘、纳贡制度。各国要跟随晋国出兵讨伐不听话的诸侯。诸侯国之间的纠纷由晋国斡旋解决。晋国显然比齐国更进一步。在晋国称霸期间,霸主最终取代周王成为真正的天下共主。
春秋大国争霸的过程,也是诸侯兼并的过程。通过战争,齐先后灭了三十余国,成为东方大国。楚先后灭四十余国,成为南方大国。晋先后灭掉二十余国,征服四十余国,成为中原大国。秦并十余国,成为西方大国。中原一直是争霸的中心,随着尊王攘夷的进程,以周礼为核心的中原文化认同感得以加强,中原文化向四周播迁,华夏观念最终形成。
楚庄王一飞冲天。
随着争霸的展开,有实力的大诸侯国忙于开辟自己的领土,增强国力,中原文化得以向四夷播散。而南方的楚国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诸侯国。
楚庄王像
楚国从未放弃对中原的向往和追求,不过,其追求的方式已经改变。春秋之初,楚国是中原诸侯国眼里的南方蛮夷,楚国也不屑于中原诸国尊崇的礼仪。然而,在屡次北进受挫之后,楚国意识到,除了武力,还必须向中原华夏的礼乐文化靠拢。
到楚庄王时期,楚国文化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华夏文化的一部分。随着华夏文化进入荆楚之地,中原的霸主政治也让年轻的国君楚庄王跃跃欲试。
楚庄王即位时还很年轻,而他的王国当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为了观察朝野的动态,也为了让别国对他放松警惕,庄王当政三年,不理政务,没有发布一项政令,在处理朝政方面没有任何作为,每天不是出宫打猎游玩,就是在后宫里和妃子们喝酒取乐,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劝谏。
三年之后,忍无可忍的楚国大臣上书进谏,他们给楚庄王出了个谜语,说:“南方有一种鸟,它落在南方的土岗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只鸟叫什么呢?”
此时的楚庄王,已经明显察觉楚国上下要求富国强兵的心情十分迫切,于是说出了这样一段让世人铭记至今的话:“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此后,楚庄王开始整顿朝纲,重振君威,楚国由此成为中原之外最强大的国家。
九年后,楚国与晋国展开决定霸权的邲之战。大战之前,晋卿士会力主避免与楚军作战,在他眼中,楚国国君楚庄王早已脱离了野蛮,成为一个“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的人物,楚人也已经完全接受了中原的文化观念,与中原之人没什么不同了。邲之战,晋军大败,失去了霸主地位。
公元前589年,楚国与鲁、秦、宋、陈、卫、郑、齐、曹等中原诸侯在蜀(今山东泰安西)会盟,这次会盟,确认了楚国的霸主地位。西周、春秋以来一直被视为蛮夷的楚国,终于成为中原诸侯承认的霸主。楚国建立霸政的过程,彰显了其由蛮夷走向华夏的过程。
《伯牙鼓琴图》
晋国并不甘心失去霸主地位,经过多年的休整,公元前575年,晋国向楚国挑战,两国为争夺霸权再次展开大战,双方主力在鄢陵一较高低。鄢陵之战,晋国最终取胜,重新成为中原霸主。
礼崩乐坏的时代。
孔子曾经这样评说春秋时代:“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礼乐征伐出于诸侯的春秋时代,和“郁郁乎文”的西周礼仪社会相比,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
公元前606年,一代霸主楚庄王在东周王畿的边境陈兵示威。周定王派王孙满劳师。楚庄王向他询问周鼎的轻重。鼎是国家权力的象征,在灭国战争中,以鼎为主的宗庙重器是最重要的俘获品。春秋时代就有“夏德衰,鼎迁于商;商德衰,鼎迁于周”的说法。楚庄王问周鼎的轻重,实际是公然挑战在当时仍被普遍尊奉的周天子的共主名义。
公元前536年,郑国名臣子产,接到了晋国贤臣叔向一封措辞严厉的来信,信中称“开始我还对你寄予希望,现在没有了”。是什么使这两位曾经相互欣赏的贤人发生了分歧?原因是郑国在子产的主持下铸刑书,公布了成文法。叔向在给子产的信中写道:“这样一来,平民知道了有法可依,就不会畏惧身份比他们高的人,就会弃礼,从法而争。弃礼从法,是末世之制。郑国大概要败亡在你的手里了。”子产回信说:“我现在不能考虑到子孙后代了,我这样做是为了救世。”公布成文法,是将本来由贵族掌握的法律公之于众,让平民可以视法而动,而不再视贵族而动,在行事上拥有了主动权。平民力量的上升,国家政权对平民的依仗,使法律制度变革势在必行。二十年后,叔向的祖国晋国也铸了刑鼎,公布了成文法。
子产像
春秋时期,顺应形势的变化,各诸侯国纷纷改革了田制、兵制、军制。西周时代,实行井田制,农民集体在各级贵族拥有的土地上耕种,地租形式主要是劳役地租。春秋时代,开始出现了一家一户的个体农民。公元前594年,鲁宣公实行“税亩”,按亩收税。公元前538年,郑国的子产作“丘赋”。公元前548年,楚国的大司马蒍掩制赋,丈量土地,打破公私之分,按亩收税。春秋初期,各诸侯国奉行分封制,在本国内部实行分封,各国的卿大夫都分有可世袭的采邑。而到春秋中期以后,晋、楚等国开始在新占领的地区设县,由国君直接派员管理,不再分封。公元前493年,晋国的赵简子在战前誓词中鼓励将士说:“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郡县成为军功的奖赏,这说明晋国由国家直接控制的郡县已经为数不少。
霸主政治并没有减少春秋时期的战争,反而由于强国的争霸,使得越来越多的国家为大国所驱使,卷入本来与己无关的战争中,苦不堪言。统治者为了权力相互攻杀,越来越多的国君和卿大夫死于非命。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写道:“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公元前544年,鲁襄公宴飨前来聘问的晋卿范献子。宴会后,举行射礼,鲁公室中居然凑不够六个熟悉礼仪又善用弓矢的臣属,只好从大夫的家臣中借。鲁国公室的衰落是春秋后期诸侯公室衰落的一个缩影。
弭兵之会与卿大夫执政。
经过鄢陵之战,晋国重新成为霸主,但楚国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国力仍然强大,始终对晋国虎视眈眈。鄢陵之战后三十年(前546),在宋国大臣向戌的邀请下,晋、楚、郑、宋、卫、曹等十四个诸侯国的代表一起在睢阳会商,这次会议被称为弭兵之会。会议约定各国间停止战争,奉晋、楚两国为共同霸主。
弭兵之会是晋、楚两个霸主诸侯国,第一次在同一个会议上,被尊为霸主,同时,也是两个强大的诸侯国彼此妥协之后的一次会议。与以往的会盟不同的是,以前的会盟都由国君亲自参与,这次弭兵会盟却由各国有势力的大夫参加。
春秋中后期,晋国的军政大权逐渐转移到卿大夫手中,晋君被架空。公元前458年,晋出公想以齐、鲁之军讨伐知、赵、魏、韩四卿,四卿联合反攻出公,出公逃往齐,死在路上。随后即位的晋哀公完全失去了权力,听命于卿大夫知伯。到晋幽公时,晋君只能控制绛、曲沃二邑。同样,在齐国,政权逐渐落到了卿大夫田氏的手中;郑国的国政被号称七穆的七个卿大夫家族所控制;宋国的政事则由卿大夫家族戴氏裁决。
公元前562年,鲁国的三卿季孙、孟孙、叔孙三分鲁国国君的公室而各有其一。公元前537年,他们又再次瓜分公室,鲁昭公讨伐季氏,三家一起把昭公赶出了鲁国。鲁昭公避居齐国,最后死于齐。公元前468年,鲁哀公想用越国的军队除去三卿,结果也只能被迫出逃。而三家卿大夫中实力最强的季氏,其权力曾经落到季氏的家臣阳虎手中,阳虎利用季氏,控制鲁国国政长达三年之久。
卿大夫之家相继取得了实际的政治控制权,传统的君主地位式微,小宗在权力地位上超越了大宗,君权甚至难以维持表面的地位。同级的卿大夫之间又相互争权、倾轧,政治动荡不断发生。
随着晋卿的内争加剧,晋国对诸侯的控制逐渐松弛,霸主政治体系渐趋衰落,中原重又陷入乱战之中。最先受到伤害的是小诸侯国。公元前526年,齐国擅自侵伐徐国,徐国用宗庙重器鼎贿赂齐人,双方结盟。鲁国的叔孙昭子对此评价说:“诸侯没有霸主,是小国的祸害。发生这样的事,就是没有霸主造成的。”
春秋晚期,位于长江下游的两个诸侯国吴、越先后兴起,加入争霸的行列。但是,无论是吴王夫差,还是越王勾践,都没能再组织起像齐桓、晋文那样大规模的诸侯盟会,也没有广为诸侯所接受和认可。吴越争霸只是春秋霸主政治的回光返照,春秋末期的政治重又陷入诸侯乱战之中。
吴王夫差鉴
随着由列强争霸演变为诸雄兼并,东周的另一个时代——一个无比复杂而又无比新鲜的战国时代即将到来。一方面,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将更加惨烈;另一方面,华夏文化的核心凝聚力已经牢不可破,战乱中的民众渴盼着重新统一。更重要的是,由于思想的开放,整个中国酝酿出了一个千年不遇的百家争鸣的时代,中国由此将进入一个由大分裂转向大一统的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