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希腊语的时候知道了hippos的意思是“马”,以及potamos的意思是“河流”,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学童。Hippopotamus(河马)是河里的马(river horse,见彩图10)。后来当我放弃希腊语改读动物学时,知道了河马其实并不像马,反而和猪一样属于偶蹄动物。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不过现在我对此有了更多了解,而新信息如此令人震惊,以至于我依然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不过看起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得不信。河马现存的最近亲属是鲸。偶蹄类动物还包括鲸!不用说,鲸根本没长蹄子,谈何奇蹄和偶蹄!确实,它们连脚趾都没有,所以改用偶蹄类的科学名称artiodactyl的话会不那么让人困惑(这个词实际上不过是希腊语的“偶蹄”,所以也好不了多少)。出于完备性的考虑,我应该补充一句,马所属的奇蹄目的科学名称是Perissodactyla(希腊语的“奇蹄”)。如今基于有力的分子证据,鲸似乎属于偶蹄动物。但它们之前被归入鲸目(Cetacea),而Artiodactyla(偶蹄目)也是一个广为接受的名字,于是人们新造了一个复合词Cetartiodactyla(鲸偶蹄目)。
鲸类是这世上的奇迹。它包括有史以来最大的移动生物。鲸游泳的时候脊椎是上下运动的,这源自哺乳动物的奔跑姿态,却不同于鱼类游泳时或蜥蜴奔跑时脊椎左右波状摆动的姿态,大概跟鱼龙(ichthyosaur)[178]的泳姿也不相同,而后者从其他各个方面看都跟海豚很像,只有尾巴例外:鱼龙的尾巴是竖直的,而海豚的尾巴是水平的,这有利于它们在海中疾驰。鲸的前肢被用于控制方向和稳定躯体,但后肢却没有任何外露的迹象,只有某些种类的鲸体内深处还残留着退化了的盆骨和腿骨。
鲸跟偶蹄类的亲缘比跟其他任何哺乳动物都更近,这一点倒不是特别令人难以置信。某个遥远的先祖留下两个后代分支,一个分支向左走进海洋成为鲸的祖先,另一个分支向右进化出所有的偶蹄动物,这听起来也许有点怪,但还不至于让人震惊到无法接受。真正令人震惊的是,根据分子证据,鲸的分类位置是深深嵌在偶蹄动物内部的。河马跟鲸的关系比河马跟其他任何偶蹄动物(比如猪)的关系都更近[179]。在它们的逆向旅程中,河马朝圣者先和鲸会合,然后它们一起遇见了反刍动物(ruminant),至于其他偶蹄动物比如猪和骆驼,则要等到更深入过去的时候才会跟它们会合。我在本章开头介绍鲸偶蹄目时曾含混地提到这个目还包括一位让人吃惊的成员,它就是鲸。这就是著名的“鲸河马假说”(Whippo Hypothesis)。
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相信分子提供的证词[180]。化石证据怎么说?虽然开始时感到有些惊讶,但我发现新理论和证据吻合得相当好。正如我们之前在《白垩纪大灭绝》中看到的那样,哺乳动物在目这一级的主要类别(比目更小的分类级别则不然)大多都可以追溯到恐龙的时代。第11会合点(啮齿类和兔类)和第12会合点(我们刚刚抵达的这个会合点)都位于白垩纪,正是恐龙统治的巅峰时期。那时候的哺乳动物都是像鼩鼱一样的小不点,不论它们各自的后代将成为小鼠还是河马。哺乳动物多样性的骤然增长是在6 600万年前恐龙灭绝之后发生的。正是在那时候,哺乳动物才开始繁荣昌盛起来,发展出各种实用的生活方式,占据恐龙腾出来的空位。对于哺乳动物来说,只有当恐龙消失之后,大体形才成为可能。在随后“自由”的500万年里,进化分歧的速度非常快,一大批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哺乳动物席卷大地。等又过了500万年到1 000万年,到了古新世晚期和始新世早期时,就已经有了大量偶蹄动物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