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ONE有影力
华语电影导演杨德昌曾借台词表达观点:
“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
人们有听故事的需求。
我们需要幻想和冒险,带我们短暂忘却眼前。
但如果文学能以更纯粹而精湛的方式让一个故事起承转合,电影为何却能后来者居上,赢得更多人的拥簇?
电影好像饱含了来自生活的细节和经验。
比起故事本身,观众有时会受导演的邀请,将视觉停留在一些在文学中无法展示的东西上。
比如队长的“美国翘臀”,比如《阿凡达》中的蔚蓝星球,比如伍迪艾伦心中的曼哈顿大桥与静静流淌的哈德逊河,比如《被解放的姜戈》中皮开肉绽的苦痛。
在观看这些事物时,我们有时会涌起更多感受,往往比“起承转合”来得更深刻一些。
但我们常常好像又极为厌烦被提前告知情节,仿佛伟大的电影仿佛都怕剧透。复仇者联盟被剧透,可能是当代年轻人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灾难。
如果我们被提前告知,《搏击俱乐部》只是一场“颅内自嗨”,我们是否还能为其中的疯狂而激动不已。
有多少人还在追问,那颗陀螺究竟有没有停下呢?
情节意味着什么,又在电影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们请了ONE的三位朋友,请她们来聊一聊:
电影中的情节是否真正重要?
电影是现实世界的避难所
电影是一门讲故事的艺术,一部电影的好坏常常取决于导演讲故事的能力,而决定一个故事好坏的便是情节。
如果把电影比作一个建筑物,情节就是这个建筑物的结构,它决定了一部电影的框架大小和“起承转合”。
看电影的第一步,当然是看情节。
情节很重要,它是让电影人物动起来的那根线,因为情节,观众才能看到电影中人物关系的变化、人物的成长和故事的起伏。
拿电影《调音师》举例子,影片开始,谋杀丈夫的女主人和盲人钢琴家彼此是不具威胁关系的。但当女主人为了测试钢琴家是真盲还是假盲,给他咖啡里下药,钢琴家败露时,这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变成了对立。
电影里情节的设置,就像是一个个小勾子,摆放到位就可以让观众一直保持沉浸式的观影状态。
好电影的魅力在于观众的意识是被电影情节牵着走的,他们会时刻好奇电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和“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电影都是为了讲好故事才存在的,有些影片分享一种情绪、感觉和美。
它是胡波《大象席地而坐》中的痛苦和压抑,是王家卫《重庆森林》华丽而晃动的镜头下那种失落,也是毕赣《路边野餐》里被雨水缠绕的凯里。
所有的电影在我看来都是美的。
不管它的底色是悲凉还是快乐,都美得如同一场幻觉,它是世间一切美丑的投射,更是人性的窥探。
幻觉之后,带给我的是重新去面对生活难题的勇气。
在看电影时我们在看什么?
取材真人真事的传记电影,能天然获取我对故事逻辑的信任。
于是选择还原哪些情节,让人物命运如何发生蝴蝶效应,才最叫我关切,也最能决定令我共鸣。
《我与塞尚》还原画家塞尚生平,取景的南法秘境风光与塞尚画中风景如出一辙。
电影有大半在讲塞尚和左拉友谊里的情真与冲突,比如塞尚在沙龙中展出的画作遭受非议,左拉没有为之出头,于是塞尚生气了;
再比如左拉选用塞尚家庭为原型创作小说,多有以假乱真的语句,塞尚又生气了;还比如两家人聚餐,塞尚开玩笑没有底线,换左拉生气了。
明明冲突很多,可在情感上鲜有递进,明明所有情节都猛攻于两个主角的塑造,却事倍功半。
相较之下,以“皇后乐队”为题材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则善用精妙的小情节勾连大情节,事半功倍地树立剧中人。
电影中一道情节——Freddie向Marry艰难道出自己是同性恋,离婚后仍视Marry为挚友,购置的新房子,能与Mary居所的窗户对望,无需言语,他们便能通过拉亮台灯,告知或回应对方“我在”。
Marry一开始都是回应的,可当Freddie屡屡狂纵放浪后再向Marry拉亮台灯,再也没获得亮灯回应了。
这番情节巧思设置,说服力满分地支持了Freddie性情孤独,渴望被爱的人设。也开发我的思考,挑动我的情绪——谁不希望人生中得一知己,在不言不语中深刻地理解自己,长久地陪伴自己呢?
当代drama queen观影,是很有代入欲望的,不吝惜好奇心、脑子和记性。
在千篇一律的故事模式中,依赖情节引诱我甘愿把影片人物的人生,当成自己的人生去做选择。
我不上钩的所有电影,都是同一个“看过,忘了”的故事罢了。
“在别处生活”
对我来讲,电影的情节只要能建立在一个基本的“真诚”与“真实”(真实并不是指情节真实与否,而是能否完成逻辑自洽)之上,它的戏剧冲突并不一定需要多么强烈。
对于一些艺术电影来讲,也许会更注重对一些内核,哲思的表达。
电影的艺术本身便是由多个剖面组成,镜头的运用,画面的视角,色彩的张力,人物的表演,影像声色也是构成电影的一大部分。
譬如安哲的《养蜂人》,开篇老夫妇俩坐在餐桌前神情平淡地咀嚼着面包,几乎没有讲什么话,都透过荧幕传递出了一种厚重的,流动的压抑,观众是可以探悉到主人公内心无法诠释清楚的破落。
前几年有一部让很我震动的影片,伯格曼的《秋日奏鸣曲》。它的情节非常平淡,只是讲述了一位母亲来探望自己的女儿。
在与女儿的对话中两人压抑已久的情绪慢慢爆发,从她来到这间屋子,到离开这间屋子,没有发生过转折,起伏性的桥段。
伯格曼仅仅是通过人物对话的递进,就像把人的一生都诉尽了。
母亲问女儿:“你憎恨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说?”女儿回答:“因为你从不听我说话,因为你总是在逃避,你觉得我失败,令人厌恶,毫无天赋,你给我造成了终身的伤害,你和我一样也受到了伤害。你总是在追求脆弱敏感的东西,你要把自己能够得的东西都抑制住。”
母亲和女儿,多么可怕的组合。
演员丽芙在剧中低诉道,这里头掺杂着感情、困惑,还有毁灭,只要有可能,母亲就会以爱的名义为所欲为,女儿应该继承母亲的委屈,女儿应该为母亲的失败而受苦,母亲的不快乐,女儿应该要感同身受,就好像是从未剪短的脐带。妈妈,你是不是,为我的悲伤而感到窃喜?
观看全程,我的心灵都在不断颤动,通过表演,通过影像的传递,伯格曼给我们带来了电影艺术的最高阶。它探讨的内核是人类世代延续的痛苦,是人性不可回避的欢愉、情欲,恶与痛……好像那女儿是世界上的每一个女儿,母亲又是世界上的每一个母亲。
我想,我们在看电影,其实是在看“别处的生活”,带我们可以短暂地离开现阶段的世界,实现精神上的逃离。
我们想从电影中得到的,即是在现实世界必须抑制的情绪,随着在时间推移中不断的堆砌的过往。
通过对电影中人物的共鸣,理解,释放出每一个人内心无人倾诉,无人理解的痛苦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