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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款心理学

2018年10月25日  来源:贫穷的本质 作者:班纳吉,迪弗洛 提供人:58988callto......

了解人们思考未来的方式,有助于解决这些明显的矛盾。安德烈·施莱费尔或许最能说明一种理论(他创造并推广了“噪音交易者”一词,用来描述天真的股票交易者的行为,他们受到那些无情的股票老手的剥削),即很多人有时会做傻事。他最近刚刚从肯尼亚回来,与我们分享了他在那里观察到的现象:一组修女耕种的田地非常肥沃,而她们邻居所耕种的田地却不怎么好。修女们使用了化肥和杂交种子。施莱费尔问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难道标志着农民们不够耐心(修女的职业或许使她们更有耐心,因为她们相信来世的好处)?

他的研究触及了我们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谜团。在几年来所开展的调查中,迈克尔·克雷默、乔纳森·罗宾逊和埃斯特发现,肯尼亚西部布西亚地区只有约40%的农民用过化肥,而只有25%的农民每年都用化肥。5他们做过这一实验,即向随机一组农民提供免费化肥,让他们在自己的地里用一小部分,然后与那些没使用过化肥的地对比。结果表明,使用化肥的土地年均收益超过70%:每支付1美元购买化肥,普通农民就可以额外收获价值1.7美元的玉米。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多用点儿化肥呢?或许农民们不知道怎样使用化肥。或者,他们低估了化肥所产生的回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至少那些免费得到化肥及高回报的农民会非常热衷于在下一个耕种季节里使用化肥。实际上,克雷默、罗宾逊和埃斯特研究发现,在一个季节里免费得到化肥的农民,他们在下一个季节使用化肥的概率平均增加了10%。但这仍然意味着,大部分农民都不使用化肥。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化肥不感兴趣:大多数农民都表示自己相信化肥的效果,而且起初还说过他们肯定会使用化肥。

我们问一些农民为什么他们后来没有使用化肥,大多数人都回答说,在耕种季节到来时,他们手头没有足够的钱买化肥。令人惊讶的是,化肥可以少量购买,因此即使对于只有少量存款的农民来说,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难抓住的投资机会。这表明,问题在于,在丰收至耕种期间,农民们甚至很难存下一点点钱。为家里存钱很难,因为他们总会有要用钱的问题出现(有人生病、有人需要买衣服、有客人需要招待),人们很难对这些问题说“不”。

我们还遇到了一个名叫威克利夫·欧迪诺的农民,他找到了一个解决该问题的方法。在收割之后,他总是针对是否买化肥做出决定。如果收成足以支付学费及一家人的口粮,他就会立即卖掉余下的农作物,用这笔钱购买杂交种子;如果还有多余的钱,他就会用来买化肥。欧迪诺会将种子和化肥储存到下一个耕种季节。他向我们解释说,他总是提前购买化肥,因为他知道,钱放在家里根本存不住。他说,只要钱一放在家里,就总会有事情发生,钱就会被花掉。

我们问欧迪诺,如果他买了化肥而家里有人生病了,他是否会以亏本价卖掉化肥?他的回答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卖掉化肥。相反,他会重新评估事态的紧急程度,如果实在需要花钱而手中没钱的话,他会杀一只鸡或是兼职做自行车出租司机(他在农闲时也会做这样的兼职)来赚钱。欧迪诺认为,努力找到一种可选的解决方案,而不是花掉家里的钱,这样做更有效。

因此,为了帮助这样的人,克雷默、罗宾逊和埃斯特设计了存款与化肥行动计划(savingsand Fertilizer initiative,sAFi)。在收割过后——当农民们手中有钱时——他们得到一次购买一张优惠券的机会,他们可以凭券在耕种季节使用化肥。6ics(该地区一个非政府组织)执行了这一计划。化肥以市场价格出售,但ICS人员上门向农民们出售优惠券,而且可以在农民需要用化肥时送货上门。该计划将使用化肥的农民人数至少提高了50%。确切地说,这一计划的效果超过了给化肥减价50%的效果。正如克雷默所预计的那样,只要在正确的时间提供上门服务,农民们就会很愿意购买化肥。

然而,这并不能解释农民为什么不自己提前买化肥。大部分购买优惠券的农民都要求立即送货,他们会将化肥储存起来以备后用。换句话说,正如欧迪诺所说,一旦他们有了化肥就不会再卖掉。但是,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化肥,为什么不自己去买呢?我们得到的答案是,化肥店在收割季节之后并不一定总有货,只是在更晚的时候或播种前才有货。对于欧迪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他在做兼职自行车出租司机时,可以常常到城里看看化肥是否有货,而且可以在任何一家有货的店里买到化肥。而对于住得离城里较远的人来说,他们却很难做到这一点。这一小小的不便降低了人们的储蓄及生产效率,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消除这个小障碍。存钱与自我控制印度水果小贩及肯尼亚农民的经历表明,有些人即使能够获取良好的存钱机会,也仍然存不住钱。这说明,存钱的障碍并非全都来自外部压力,部分原因还在于人类的心理因素。

我们在第三章关于预防性医疗的部分讨论过,人脑会以不同的方式对现在和未来进行处理。本质上,我们似乎可以预见自己将来的行动,但这常常与我们今天的行为方式不一致。这种“时间矛盾”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是,我们在花钱的同时,也在计划着将来省钱。换句话说,我们希望,“明天的自己”比“今天的自己”更有耐心。

“时间矛盾”的另一个表现形式就是,买下我们今天想要的东西(酒、糖或脂肪类食品,小饰品等),但计划着明天将钱花在一些更合理的地方(学费、蚊帐、修缮屋顶等)。换句话说,我们想象着会在将来购买的东西,并不总是我们今天已经买下的东西。从这一意义上讲,酒对于很多人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它会使我们立即产生反应,却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预想的快感。相反,电视机或许不是一种有诱惑力的产品,但很多穷人都会为了买一台电视机,计划并存了几个月或几年的钱。

一组经济学家、心理学家及神经病学家共同研究确定,这种决策上的分裂有其生理基础。7他们让参与者们选择各种各样的奖品,通过使用有时间期限的礼品卡,可以在不同的时间点获取不同的奖品。因此,每位参与者都要做出很多决定。例如,现在收到20美元或两周后收到30美元(现在与将来);两周后收到20美元或4周后收到30美元(将来与稍远的将来);4周后收到20美元或6周后收到30美元(稍远的将来与更远的将来)。关键在于,参与者在作决定时会受到核磁共振成像扫描,他们脑部区域的运动将得到呈现。他们发现,只有在对今天与将来的奖品作比较时,脑部的边缘系统(应对即刻奖品的思维)才会产生运动。相反,无论做出选择的时间是怎样的,侧面的前额皮层(大脑更具计算能力的部分)在应对所有问题时,都会产生类似的紧张程度。

大脑的这种工作会摧毁很多良好的意愿。的确,我们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如从新年决定到未实现的体操馆会员身份。然而,很多人(如欧迪诺)似乎完全意识到了这种不一致性。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谈到了以化肥的方式将钱冻结。他们似乎还确信,他们所面临的一些“紧急事件”,其实是一种具有诱惑力的产品。

在海得拉巴市,我们明确地问那些贫民窟居民,有些产品是否是他们愿意舍弃的。他们很快想到了茶、零食及烟酒。的确,从他们的答案及我们搜集的数据来看,他们的预算有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这些东西上。

鉴于这种自我意识,穷人的很多存款方式似乎都是为了保障钱的安全(既要防别人也要防自己)。例如,如果你想实现一个目标(买一头奶牛、一台电冰箱或是让房子有屋顶),加入一家足够实现这一目标的轮转基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你一旦加入,就要每周或每月存入一定数量的钱,而当你拿到钱罐时,你就有足够的钱去买你一直想买的东西,马上去买,以防钱从你手中悄悄溜走。要确保你的存款针对的是一个具体目标,一砖一瓦地建房或许也是一种办法。

的确,如果缺乏自我控制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么雇用某人来强迫我们存钱或许是值得的。矛盾的是,有些小额信贷机构的客户或许会为了存钱而借钱。我们在海得拉巴贫民窟遇到的一个女人告诉我们,她从斯潘达纳公司借了1万卢比(购买力平价621美元),然后立即将贷款存入一个储蓄账户。因此,她要向斯潘达纳公司支付24%的年利率,而从她的储蓄账户赚取约4%的利息。我们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解释说,她的女儿已经16岁了,两年之后就会嫁人,而那1万卢比是女儿的嫁妆。我们问她,为什么不将支付斯潘达纳公司的钱直接存入她的储蓄账户,她解释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总会有事情发生。

很明显,人们不应为了存钱而每天支付20%或更多的利息。设计一些具有小额信贷合同特色的金融产品,可以帮助很多人。一组研究人员与一家银行共同对菲律宾穷人进行研究,并开发出了这样一种产品:一种与每位客户储蓄目标绑定的新型账户。8这一目标可以是一定数量的存款(客户要承诺在实现目标之前不会取款),也可以是一个取款日期(客户要承诺在这一日期之前不动用账户中的钱),由客户自由选择。但是,一旦做出了选择,计划就会生效,银行就可以强制执行。这一账户的利率并不比普通账户高。在一组随机选择的客户中,每四人中约有一人同意开户。在开户者当中,三分之二多的人会选择取款日期目标,而余下的三分之一则选择存款数量目标。一年之后,尽管每四人中只有一人开户,那些选择这一账户的人,其账户的余额比对照组(没有选择这一账户)平均多出81%。然而,实际效果可能比预想的要小,因为尽管当时有不取款的承诺,但并没有推动客户存钱的动力,所以很多已开户的账户都处于休眠状态。

然而,大多数人宁愿不选择这样的账户。他们显然是在担心,自己或许无法承诺在实现目标之前不取款。迪帕和罗宾逊在肯尼亚便遇到了相同的问题——很多人并未使用提供给他们的账户,有些人是因为取款手续费太高,不想将自己的钱锁死在账户中。这凸显了一个有意思的矛盾之处:有些方法可以解决自我控制的问题,但要利用这些方法,则常常需要一种原初的自我控制。

在另一项关于波玛拉市场小贩的研究中,迪帕和罗宾逊对此进行了很好的说明。9他们注意到,很多小业主(或其家人)在生病时会丢掉生意,还要花钱买药。所以,他们想帮助人们专门存一笔钱,用于应付这样的意外事件,或是购买预防性医疗产品(如消毒液或蚊帐)。他们联系了几家轮转基金的会员们,给了他们一个有锁的箱子,专门用来存入应急健康款。有些人(随机选择的)得到了打开箱子的钥匙,而另一些人则没有拿到钥匙:当人们因健康问题需要用钱时,这家非政府组织的职员会来为他们打开箱子。给人们一个保障健康的箱子有助于他们将更多的钱花在预防性医疗上,但给他们一个带锁的保障健康的箱子,结果恰恰相反,这有些出乎迪帕和罗宾逊的意料:他们根本就不会将钱存入箱子,因为他们担心在需要时会拿不到钱。

因此,意识到问题并不一定意味着这些问题就能够得到解决。这可能仅仅意味着,我们能够预见自己会在哪些方面遭遇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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