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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2018年10月9日  来源:物演通论 作者:王东岳 提供人:peice000@tu......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单细胞生物的高生存度与其低残化度(即低分化度)原属同一回事。

【从生物发生史上看,分化程度最低的物种无疑是蓝绿藻之类的原核单细胞生物。所谓“原核细胞”,是指在细胞形态上尚未发生细胞核及细胞器等结构分化的原始细胞,胞内浑然一体,各类活性物质以“原生质”的泛化方式进行增殖和代谢活动。这类生命颇似庄子在其《内篇·应帝王》一节中所说的中央之帝“浑沌”,虽无五官七窍,却是生物史上最坚强耐久的活物,后世那些“凿开了浑沌”的真核细胞——所谓“真核细胞”,是指胞内遗传物质聚为核体,且于胞浆即“原生质”中分化出与代谢和繁衍有关的一系列专能细胞器——以及由真核细胞“复凿”而成的亿万种多细胞、高分化生物,虽俱分器之官能,却失浑沌之厚重,从此来去匆匆,“倏忽”而逝,由以应验了“日凿一窍,七日而亡”的道家寓言。

原核细胞的体积只有 1~10 微米,大致相当于真核细胞平均体积(10~100微米)的十分之一。它们没有复杂的细胞核和细胞器体系,乃是为了用最简单的生存方式及最轻便的体质负荷以策应原始地球上最苛酷的生存条件;它们没有雌雄异化的性系统,无需配子结合及有丝分裂的麻烦程序而以直接出芽和裂殖的简约方式实现复制,尽管这简直无异于让自己及其后代赤身裸体、一无披挂的踏上了最凶险的战场;它们采取低效的无氧代谢;自主运动功能几近付诸阙如;甚至它们体内决定着遗传再生的DNA

亦不能与执行编码过程必需的蛋白质直接结合,从而有可能因为遗传信息传递障碍或失准而造成某些子嗣的灭顶之灾……所有这些“缺陷”——其实正是相对“圆满”或“低残化度”的表征——既是它们暂且得以保持“高生存度”的前提,也是它们终于不得保持“低残化度”的原因。

真核单细胞生物虽较原核单细胞生物的生存力度为弱——其证据之一是,它们的主流大约只经历了十亿年左右的时间就将自身消融于多细胞的新生物种之中——然而,如果向后比较的话,它们仍然属于特别稳定的原始生命。须知它们毕竟是一切多细胞动植物的原发始祖和组成单位,试想一下,倘若真核细胞比它们的“上层建筑”(即多细胞有机体)更形虚弱,有机体如何成立?(类推下去,倘若分子的存在度不及生物、原子的存在度不及分子、基本粒子的存在度又不及原子,如此以至无穷,那么,整个物质世界又如何成立?)】

事实上,真核细胞的胞内形态分化正是随后发生的胞外结构分化的基础,即正是细胞内部结构的分化导致单细胞生存度的倾跌,从而促使多胞体式的细胞聚合和聚后再分化的代偿成为必须,且进而导致机体分化即个体残化,由以造成体外依存性整合——即社会结构化代偿的相应发生和发展。尽管如此,较之多细胞有机体,真核单细胞生物仍不失为是亚结构初级社会的坚定属员,因为它毕竟还可以依靠自身的先天圆满性而相对自足的生存,也就是说,它的圆融自满存态尚令体外社会的结构发育成为多余,或者说成为无本之木。

从单纯生物学的角度看,眼下的细胞分化以及后来的机体分化自有其更繁复和更切近的“多因素”在发挥作用,然而,这繁复而切近的“因果序列”所表达的正是那简一而深远的“存在性”之规定。实际上,这个看似荒诞的“凿窍”过程早在宇宙勃发之初就已开始,从基本粒子→亚原子核子→原子→分子→单细胞→多细胞机体→乃至社会结构,无不如此,只不过“凿窍的进程”越来越加快,“凿窍的工程”越来越庞杂罢了。很明显,生物的“凿窍”过程无非就是前生物之“分化构合”过程的自然延续,也就是宇宙物演的实体单元从微观到宏观进行结构化建设的自然步骤。【因此,当我不得不沿着生物进化史的演动轨迹展开论述时,请读者务必注意不要被生物学的符号表象所迷惑;而在我,亦应尽量避免或减少使用生物学(或其他科学学科)的专业术语,尽管这样一来,无论是哲学家抑或科学家反而可能都会感到有些别扭也只好在所不顾了。】

简而言之,任一衍存者的分化程度与其存在效价呈反比。

于是,还是还原为这样一条相关律:低残化度正是高生存度的自然质态,亦即高生存度正是低残化度的同一质素。【至此,关于原始单细胞生物的低残化度问题亦告证明完毕。实际上,这类证明早在卷一中就已完成,这里只不过是将它处理成生物阶段的直观表象或社会层级的具体序列而已。】

第一百三十三章

值生物尚且“自强”暨“自圆”之际,以生物为其基质或基础的社会代偿——即社会存在——自然无可显形。这个将自身潜隐在原始生物之原始属性中的社会就是初级社会。

换言之,初级社会的隐性质态反映并体现着原始生物相对偏高的存在效价及其相应偏低的代偿要求。

原始单细胞生物的“自存强势”,突出地表现在生物学所谓的“原初代谢”上。对于自养型细胞来说,它可以直接利用太阳提供的能源和大气提供的碳氢源合成自身所需的有机质补充;即便是那些不完全具有生物合成能力的异养型细胞,它以自身广大的体表面积及其细胞膜上的几乎每一个分子位点作为采食的“嘴”,去吸纳由大自然广泛提供的简单有机分子和无机分子来营养自体,如此存境,何需编织一张社会魔网为之庇护?【以后,多细胞后生动物完全丧失了自养能力,而且也无能利用诸多简单分子来合成自身所需的有机大分子,于是,它们不得不代偿以“生物能动性”或“生物运动性体能的全面分化”,以便能够“自由”地寻觅物质支持和“自由”地享受相应创生的社会压迫。唯有植物扎根一地,像惰性元素固守着自身的电子自满态那样,僵冷而孤寂地固守着古老的自养机能,结果,它们无需“能动性”或“自由”的代偿,从而也使它们的群化组态得以长久地保持在近似于初级社会的原始水准上。】

原始单细胞生物的“自性圆融”,突出地表现在生物学所谓的“孤雌繁殖”上。对于裂殖型单细胞而言,它们各自都是一位像圣母那样高洁而孤傲的亲本;而且,在通常难得突变的情况下,其子代细胞与亲代细胞如出一模,基因编码100%的一致,以至于某些生物学家对于它们作为独立生存的单元是否因此就可以被视为“个体”都表示存疑,如此同质化的性状所能给出的群聚属境,从某种程度上说着实只具有外在“成堆”的意味,与“聚合”二字含蓄的伸缩互补之意相去甚远,有如面对一盘散沙很难将其称为“群聚”一样。【以后,多细胞生物逐步丧失了孤雌繁衍的能力,其体质分化的残忍无过于性裂变,自此往后,生命不仅演出了一曲曲唱不完的爱情悲歌,而且开创了一系列说不尽的社会勾结。虽然如是,你却不能否认,生命就从那“堆”无声无臭的“散沙”中起步,社会也同时从那种“散沙”的“堆”内开始增长,待到山花烂漫、物种驳杂之时,人们其实已经无法找到社会的根系了。】

此刻的社会浑沌无构,一如此刻的生命浑沌未凿,是谓“原始同质社会”。 【人们常常提及并为之而神往的“原始大同社会”,其实与人类全然无关,它的种种“风情”——如果不充分发挥人性中的诗情画意去着力渲染它,大抵会毫无风情可言——尽在那呆若尘沙的单细胞菌株上,或尽在那索然无味的同质化社会中。实际上,迨至猿人问鼎中级社会末端的灵长目社会之时,他们早已陷身于相当发达的社会结构化自然罗网之中而不能自拔了。】

然而,正是这种苍白空虚的同质化社会建构,与其沙砾般的同质成员相匹配。 【它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存在着,或者说,以虚无统治着实在,从而充分放任自己麾下的渺小斗士们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去应付那无遮无拦的原始地球所赐予它们的像宇宙一样无边无际的巨大挑战。只有这样的社会才具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如此深沉的道法,使之足以掌握并彻底实践“无为而治”的黄老之术;也只有这样的社会才敢于以弱势出手,在充分蓄足了气运之余,最终果然以道家主张的“后发制人”之气概,不慌不忙地将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人类驾驭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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