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尼托巴?[1]??严酷的冬季,即使小体型的猎物也会很长时间难觅踪迹。在契帕瓦族印第安人(the Chipewyan)的营地,孩子们因为饥饿正变得虚弱。年长的人都记得这样的光景,他们害怕饿死。一天拂晓,一个男人带着他年轻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孩子离开了,他们穿着雪鞋艰难地跋涉在长满成排桦树的山冈上。漫漫严冬,死亡不时地光顾,营地依旧没有收获任何猎物。慢慢地,白昼变长了。一天傍晚,年轻的妻子带着孩子独自回来了,他们面色红润,身体结实——比起她走时仍旧留在营地的那些人要健康和强壮。她的神色中透着警惕,但小心翼翼的眼神也藏不住秘密,人们都知道在离开营地的深冬数月中,他们是靠什么挺过来的。春天降临了,鹿也随春而至——它们虽然瘦弱,但也足以提供营地所需的食物了,上好的骨髓会补上人们失去的脂肪。妇人们都不去亲近年轻的妻子和她的孩子,慢慢地,她也变得无精打采,沉默寡言。他们知道,在夏日来临前,一定会有些事情发生。一个人若以人肉为食,那就表明他的灵被污染了;品食人肉,就会永世因饥饿而食人肉。契帕瓦族印第安人将其视为“变成温迪戈”(going Windigo)?[2]??。随着河冰消融,营地一直在观望和等待着,而年轻的妻子也越发超然。一天夜里,绚烂的北极光在天空飞舞,风停了,就在这时,一切都应验了,年轻的妻子沉默着蜷缩在地上,而一个年长者轻轻地用熊皮裹住她的头。紧接着,他静静地压着她的头直到她一动不动。不多一会,孩子也一动不动了。?[3]??
对于像我们这样生活在繁荣与丰裕中的人来说,这个故事会令我们的想象黯然失色。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对婴儿无法抑制的爱和看到孩子因奶水枯竭而慢慢地饿死这番景象时所经历的难以承受的痛苦。哺乳动物的双亲的确会为后代做出异乎寻常的牺牲。你是一个哺乳动物,你的哺乳动物的脑是以关心和照顾后代为核心建立起来的。但是为使你的孩子不至于被饿死,你会做出怎样的牺牲呢?禁食人肉是一种文化实践,对这种禁令,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年长者究竟是基于何种考虑决定要处死这个母亲的”。我注意到,对年长者这样做是不是错误的这一点我并不在意,尽管我完全清楚这种行为违背了我们文化的原则。
营地是一个不大的群体,大概二三十人。在这个故事中,年长者从过往的祖先和口耳相传的那些故事中汲取智慧,他们承袭了一种理解:食人肉以自存往往会扭曲一个人的自我概念,瓦解已经形成的抑制力量,并改变群体中所有的社会关系,增加危险的动荡与混乱的风险。要在严酷的环境中保证群体的生存就不能容忍危险的行为。在我看来,做出这样的禁令并不愚蠢或者毫无根据。我还真说不好这样的禁令是否实际上是错误的。
但为什么连婴儿也不放过呢?就像契帕瓦族印第安人一样,由于能够捕获的猎物很不确定,每一个冬季,极北之地的土著人都要为活下去使出浑身解数。在情况糟糕的时候,以这种方式来延缓被饿死的命运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想法了。就像所有的文化一样,通过“变成温迪戈”这样一个精致的虚构(compact myth),契帕瓦人传达了一个来之不易,但却有实际效用的社会洞见。一个温迪戈婴儿,失去了母亲,由好心的同族人抚养成长;但是,他的异乎寻常的生存经历不可避免地带给他阴暗的形象;他始终生活在一种艰难的社会处境中,没有任何出路。因此,当严冬肆虐,北地的人们通常会控制住他们族群中虚弱的人,而不会放任他们孤注一掷的求取生存。?[4]??
[1]?马尼托巴是加拿大中部的一个省。——译者注
[2]?温迪戈,生活在大西洋沿岸的美国与加拿大操阿尔冈京语的各族印第安人,相信温迪戈是具有巨大精神力量的超自然存在,它邪恶,并以人为食。这种信念与北方严寒冬季的饥荒有关,其目的似乎是为了将同类相食作为一个禁忌加以强化。请参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Wendigo
[3]?这个故事取材于Joseph Boyden,The Three Day Road(New York:Penguin,2005)。
[4]?为了不让这个故事看起来与其他人类习俗格格不入,让我们看一下《圣经》中大卫的磨难的故事(《撒母耳记》下12:11-14)耶和华这样说:“看哪,我必从你家中兴起祸患攻击你;我要在你的眼前把你的嫔妃拿去赐给别人。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她们同床。你在暗中行了这事,我却要在所有以色列人面前,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这事报应你。”大卫对拿单说:“我得罪了耶和华。”拿单对大卫说:“耶和华已经除去了你的罪,你必不至于死。只是因为你做了这事,使耶和华的仇敌大得亵渎的机会,所以你所生的儿子必定死。”(那孩子七天后就死了)(注:译文采用《圣经》新译本的译文。——译者注)
价值的源泉
价值并不像胃和腿这样的东西;它们存在于世界上的方式也与季节或潮汐存在于世界上的方式不同。但这并不是说它们就超越现世,而是说,它们存在于社会世界(social-worldly),我们凭其而生,也因之赴死。它们反映出我们如何感受和思考某些类型的社会行为。道德在世界中存在的方式与季节这种东西在世界中存在的方式不同。道德确然无疑地存在于你的社会生活中。它来自人们对勇气或仁慈的积极感受和对残忍或忽视孩子的消极感受。
自我保存和自我维持这两种价值的存在方式亦是如此,但它们根植在每一个动物的脑中。不难看出这是如何在生物界出现的。脑是由基因建造的。除非由基因建造的脑能够让动物回避危险,并寻获食物、水和配偶,否则动物就不会长期的存活,也不大可能繁殖后代。所以,要是建造脑的基因让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福利(well-being),那么,那些基因也将会随着它们所建造的脑一道消亡。
一个积极关心自己如何活下去的动物则与此形成对照,它有更大的机会繁衍后代。随着它后代的生存与继续繁衍,这个动物的基因就会在随后的代际中扩散开来。所以说自然选择青睐某些以自我为导向的价值。不难理解,那些其基因建造的脑具有以自我为导向的价值的动物要比在这一点上自我忽视的动物更有胜算。
然而,道德价值却涉及牺牲自己来成全他者。人是如何获得了道德价值的呢?对后代、配偶、亲属以及朋友的关心在人这里又是如何出现的呢?关心自己看起来与关心他者相互冲突。我们会看到,在一个深刻的层次上,就像自我关心这种价值一样,道德价值也根植在你的脑中。这样一种演化发展是如何出现的?基本的答案在于,你是哺乳动物,而哺乳动物拥有强大的脑网络,它可以将关心从自我扩展到他者:首先是扩展到后代,然后是配偶,然后是亲属,朋友,以至陌生人。但这样的网络打一开始是如何栖身在哺乳动物的脑中呢?它们怎么会受到演化的青睐呢?
哺乳动物之爱
哺乳动物脑的演化标志着我们将其与道德相联系的那种社会价值开始登场。(这种说法很可能也适用于鸟类,但很遗憾,出于简洁性的考虑,在此我将不涉及鸟类)哺乳动物脑的演化见证了一种繁衍后代的崭新策略的出现:胎儿在雌性温暖和充满养分的子宫中孕育。在爬行动物那里,情况就完全不是这样,爬行动物的后代在蛋中孕育,而蛋则被下在沙滩上,或者隐藏在洞中。当哺乳动物的后代出生以后,它们要靠母亲才能活下去。所以哺乳动物的脑就必须被建造来做一些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和我们照顾自己的近乎相同的方式照顾他者。所以,就像我保证自己的温暖、温饱与安全一样,我也要让我的孩子得到温暖、温饱与安全。
在7000多万年的进程中,关心自我的这一系统随着演化一点点的被修正,最终这一系统也拓展到幼崽。结果,要是幼崽因疼痛而尖叫,或者从巢穴中掉出去,由基因建造的脑亦会感到痛苦。当然,如果它们感到寒冷、孤单或饥饿,并因此而尖叫,幼崽也会感到痛苦。当哺乳动物与它们的幼崽待在一起,它们新出现的哺乳动物的脑会令它们感到快乐,而幼崽会因为依偎着母亲而感到欢乐。它们喜欢在一起,而厌恶分离。
好吧,这些都没错,可为什么哺乳动物会以这样的方式繁衍后代呢?早期的类哺乳动物的爬行动物[mammal-like reptiles,蜥型类(sauropsids)]的生存之道为哺乳动物孕育后代的全新方式做好了准备,这种生存之道有什么巨大的优势呢?答案或许与能量的来源——食物——有关。
最早的那些恰好是温血的蜥型类(恒温动物)具有极大的优势:它们可以在夜晚猎食,而此时它们的冷血竞争者则行动迟缓。蜥蜴和蛇要靠太阳来获取热量,并能迅速地移动。当温度下降,它们的运动就变得非常缓慢。哺乳动物的前身(pre-mammal)很可能尽情猎取爬行动物并大快朵颐,而这些行动迟缓的爬行动物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太阳再次降临,或者至少这些哺乳动物的前身可以搜寻猎物而无须害怕掠食的爬行动物。蜥型类也能够很好地设法挨过更冷的天气,这也就打开了新的摄食与繁衍的空间。
恒温需要大量的能量,所以相对于鱼类和爬行动物,温血动物必须摄入多得多的能量。一只哺乳动物或一只鸟所消耗的能量至少是一只蜥蜴所消耗能量的10倍。?[1]??如果你需要摄入许多热量以求生存,要是你有一个聪明和灵活的脑来适应新的状况,那会是很有帮助的。从生物学上来说,要应对生命中突然出现的那些偶然状况,能够学习的脑要比只是做出反射行为的脑更有效率。当脑能够学习,脑中的连线就必定会增加,这意味着基因组中必须要有这样的基因,它们的表达会使得蛋白质形成体现新信息的连线。将大量的事件组合起来远没有改变一个基因组那样复杂,因此用这样的方法建造的脑能够从一出生就知道怎样在诸多不同的环境中做出反应。?[2]??注意,用学习策略调整脑来服务于生存策略还意味着在出生的时候,后代所知道的并不多。哺乳动物的幼崽要依赖它的亲代。
所以,学习是变得聪明和增加生存机会的极好途径,而这就要求脑具有这样的回路,比起做出反射(例如眨眼反射)所需要的固定回路(hardwired circuitry)来说,这样的回路要能够在大得多的程度上对经验做出反应。尽管如此,一个扩展了的学习平台需要和现成就有的老的动机与驱动系统协调起来发挥作用。如果要变得聪明,它就需要数量庞大的依赖经验的神经变化。你需要的是这样一种回路,它们可以让你对环境中的事件做出灵活的反应,让你记住特别的事件,做出概括,计划并在各种选项之间进行选择,让你智能地完成所有这些事情。皮层——一种特殊的神经结构——就提供了这些智力功能所需要的能力和灵活性。那么,什么是皮层呢?
皮层是在哺乳动物这里新出现的。它是一种高度组织起来的具有六层的细胞网络,它位于古老的组织反射行为的脑(reflex-organized brain)的上方,就像一床被子盖在引擎上(见图4-1)。蜥蜴也有一种网状覆盖物位于它们脑的深层结构上,但它只有三层,而且它也没有在哺乳动物的皮层中可以看到的高度规则的组织。位于皮层下的古老结构仍旧在哺乳动物的行为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随着皮层的扩展和对行为控制的增长,这个古老结构对于行为的支配作用就开始减弱了。?[3]??前额叶皮层(PFC)的巨大扩展与行为的更为巨大的灵活性以及自我控制和解决问题这两个方面的更为巨大的能力相关联(见图4-2)。老鼠比蜥蜴聪明,猴子又比老鼠聪明。在我这里,聪明的意思是指它们能够解决问题,而且它们在认知上是灵活的。?[4]??
具有六层结构的皮层究竟是如何演化出来的这个问题基本上已经因为我们古远的历史而不可考了,?[5]??而且,糟糕的是,没有任何类爬行的哺乳动物(蜥型类)存活下来。尽管如此,对现存不同物种的脑的比较以及对脑由出生到成熟的发展过程的研究可以让我们了解很多东西。我们知道支持各种感觉功能的皮层区域在大小、复杂性以及反映特定哺乳动物的生活方式和生态小环境的连接组合上都不相同。例如,鼯鼠的视觉皮层非常大,而鸭嘴兽只有微小的视觉区,但却有一个很大的感觉(触觉)区。澳大利亚假吸血蝙蝠(ghost bat)是一种依赖精确回声定位捕食的夜行哺乳动物,相对来说,它的听觉区大,视觉区小,而与鸭嘴兽比起来,它的感觉区就要小很多(图4-3)。?[6]??啮齿类动物的运动方式也很不相同,例如鼯鼠、游泳的海狸和会爬树的松鼠的运动方式就很不相同。这就意味着与熟练运动相联系的脑的各部分,包括运动皮层,之间也存在着组织差异。所有哺乳动物的额叶皮层都与运动功能有关。在额叶皮层的前部是前额叶皮层,这个区域与控制、社会性以及做决定有关。在所有这些皮层区与整个皮层下区域之间有着丰富的双向通路。
图4-1 从冠状截面(两耳之间脑的横切面)看去的人脑。外表层上的灰色边缘就是皮层(皮质覆盖物)。白质与灰质的差异取决于是否有髓磷脂,髓磷脂由富含脂肪的细胞构成,它们包裹着神经元的轴突,由此形成的绝缘体使得信号的传递可以更快。灰质缺少髓磷脂,其主要是由神经元的细胞体和树突构成的。在皮层下面也能看到其他的灰质结构。此处的剖面图展示了皮层的层状组织和高度规则的结构。在这里没有展示出的是神经元的密度:在1立方毫米的皮层组织中大约有2万个神经元,神经元之间有大约10亿个突触连接和大约4000米长的神经元连线
Adapted from A.D.Craig,“Pain Mechanisms:Labeled Lines Versus Convergence in CentralProcessing,”Annual Review of Neuroscience 26(2003):1–30.?Annual Reviews,inc.Withpermission.Originally printed in churchland,Patricia S.Braintrust.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reprinted by permission of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图4-2 深色区域对应于所示的六个物种中每一个物种的前额叶。从两个视角显示:外侧–正面(就好像从侧面和正面看)和内侧(所以就从脑半区的内侧看到前额叶的范围)。并未按各物种脑的比例绘制
Not to scale.Reprinted from Joaquin Fuster,The Prefrontal Cortex,4th ed.(Amsterdam:Academic Press/Elsevier,2008).With permission from Elsevier.
图4-3 在三种不同哺乳动物的新皮层中感觉区域的大小,这三种不同的哺乳动物有着不同的感觉特化(specializations)。在图中,用不同的阴影表示感觉区,或者表示专门处理来自特定感觉系统的输入的皮层大小。在图中,som指的是感觉(触摸、温度、压力)皮层,vis指的是视觉皮层,aud指的是听觉皮层。a所示是树栖松鼠,它是视觉高度发展的啮齿动物,新皮层中大部分专门负责视觉系统。b所示是鸭嘴兽,它有极为发达的,包含着密致的机械感觉与电感觉受体的喙。鸭嘴兽用它的喙做大多数的活动,包括在水中前进,捕猎,逃避掠食者,以及交配。这种哺乳动物新皮层中的大部分专门负责感觉系统。c所示是澳大利亚假吸血蝙蝠,它是一种依靠回声定位的哺乳动物,其绝大多数生死攸关的行为都依赖于它的听觉系统。因此,它的新皮层中绝大部分负责听觉系统也就不奇怪了
Adapted from Leah Krubitzer and Jon Kaas,“The Evolution of the Neocortex in Mam-mals:How Is Phenotypic Diversity Generated?”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 15(2005):444–53.With permission from elsevier.
脑是消耗能量的大户,有一个更大的脑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卡路里来维系它的运转。更有甚者,那些尚不能自立的哺乳动物幼崽食量惊人,这是因为在出生时尚不成熟,它们的脑和身体需要强劲地生长。所以,平均来看,哺乳动物必定要比爬行动物吃得多。如果你需要吸收许多高质量的蛋白质,那么聪明是一个优势。
如果你要冒险进入新的地域去寻找新的资源或者随季节的变换可能要在不同的地域之间迁徙,那么聪明同样是一个优势。由于哺乳动物摄入的比爬行动物更多,固定的领域就只能养活更少的哺乳动物。一块不大的地方就足以养活几十只蜥蜴,但同样大的一块地方能养活的松鼠就会少一些,而能养活的山猫就更少了。
结果,为保证恒温而消耗大量卡路里的一个影响就关乎繁殖策略:仅仅生育几个后代并确保它们存活的哺乳动物比起像海龟这样的动物来说就表现得更好,后者任由它们的后代听天由命。
所以,我们最终看到了什么呢?那些吃得很多,其子代最终在母亲的子宫中孕育的温血动物会吮吸母亲的乳汁。温血动物的子代在出生时是无助的,它们的脑还不成熟,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脑会迅速地发育。它们在母亲,也许还有父亲的哺育下成熟起来。哺育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海龟妈妈并不哺育它的后代,那么是脑中的什么驱使着哺乳动物的母亲照顾自己的后代呢?一定有什么不同的东西。哺乳动物的母亲与它们的幼崽关系密切,而海龟却对后代不管不顾。哺乳动物的母亲冒着巨大的危险照顾自己的后代,而响尾蛇的母亲则不会“多此一举”。
哺乳动物的幼崽在出生时是无助的,它们必须要依靠喂养与保护才能存活。哺乳动物的母亲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来喂养和照顾它们的孩子呢?在对哺乳动物照顾其他个体的解释中有两个中心的角色,即两种简单的缩氨酸:催产素?(oxytocin)和血管加压素?(vasopressin)。下丘脑是调节许多基本生命功能——诸如饥饿、口渴、性行为——的皮层下结构。(下丘脑位于丘脑下方——因此称之为“下”——而丘脑在皮层下方)。这一邻近区域的所有东西都属于皮层下结构。哺乳动物的下丘脑也分泌催产素,它会启动大量的事件,这会使母亲感到与它的后代的强有力的联系。下丘脑还分泌血管加压素,它会启动大量不同的事件,这会使母亲保护它的后代,例如保护它们远离掠食者。母亲关爱自己的幼崽,如果它们受到威胁,它会感到痛苦。?[7]??
如果你感到与孩子之间的联系,你会对他们有强烈的担忧并关心它们。你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当他们与你分开你会感到不自在。在爬行动物和前哺乳动物那里,痛苦与快乐是有效的驱动力,而对哺乳动物来说它们仍旧是行为的强有力的驱动因素,它们将在哺乳动物这里造成新的行为,例如来自亲代的照顾。?[8]??
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的线索可以回溯到大约5亿年前,那时距哺乳动物在地球上出现还很古远。这些缩氨酸在哺乳动物那里发挥了什么作用。它们在体液调节和繁殖过程,例如产卵、射精和刺激产卵,这两方面发挥着各种作用。在雄性哺乳动物那里,催产素仍旧在睾丸中分泌,仍旧有助于射精;而在雌性那里它则在卵巢中分泌,在排卵(卵细胞)中发挥作用。在哺乳动物的身体和脑这两个方面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的作用都得到拓展和修改,与此一道的还有下丘脑中的连线变化,这个变化的作用在于执行分娩后亲代的行为。发生的这些变化都隶属于这样一个网络,这个网络的形成确保了在需要依靠的后代能够自力更生以前得到照料。在生物的进化中,为了新的目的而在现存机制上发生的这种修正是一种很常见的模式。?[9]??
简单来说,下面就是联系与纽带发挥作用的方式:胚胎与胎盘中的基因会制造释放进母体血液中的激素(例如,黄体酮、催乳激素和雌性激素),这造成在母体下丘脑神经元中的催产素被隔离起来(见图4-4)。在婴儿将要出生之前,黄体酮水平迅速下降,下丘脑中催产素受体的密度上升,一股催产素的洪流从下丘脑中释放出来。
然而脑并不是催产素唯一的目标,催产素也在生育时释放进母体的身体里,促进宫缩以助于分娩。在哺乳期间,催产素释放进母体和婴儿的脑中。在典型的背景神经回路和典型的其他稳定的神经化学物质搭配的情况下,催产素会促进母亲与婴儿以及婴儿与母亲的联系。低头看着吮吸你乳汁的孩子,你会沉浸在浓浓的爱意和保护他的欲望中。你的孩子回望你,联系在这之中就加深了。?[10]??
图4-4 尽管与皮层和丘脑比较起来下丘脑不大,但它包含着许多对调节自我维持和繁殖来说至关重要的区域(核)。它也与松果腺和激素的释放密切相关。此处的图示是高度简化的,仅仅展示了涉及性行为与养育行为的主要区域。没有具名的是与体温调节、喘息、出汗、颤抖、饥饿、口渴、饱足以及血压有关的区域。Modified from a Motifolio template?[11]??
身体的疼痛是“保护我自己”的信号,这些信号会导向由自我保护回路组织起来的正确行为。在哺乳动物那里,疼痛系统得到了拓展和修正;既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除了确认这种疼痛和定位疼痛刺激发生在哪里的神经通路之外,也有负责情绪痛苦的神经通路。这种痛苦涉及被称作扣带回?(cingulate)的一部分皮层(见图4-5)。所以当孩子悲伤地哭泣,母亲的情绪痛苦系统就会做出反应。她会感觉很糟糕,并做出安抚的行为。另一个被称作脑岛(insula)的区域则监视着身体的生理状态(脑岛是一个精致的监视我正在如何做?的区域)。当你被温柔和充满爱意地抚摸时,这个区域会发出“情绪上安全”的信号(当下做得很棒?)。当你的孩子安全而满足的时候,同样也会发出“情绪上安全”的信号。当然,你的孩子对温柔的爱抚会做出同样的回应:啊……,一切都不错,我很安全,食物也有保障?。表示安全的信号会抑制表示警惕的信号,这就是为什么表示安全的信号会令人感觉惬意。当焦虑与恐惧被平复下去,才可能获得幸福。
图4-5 从内侧视角看去的人脑概要图(看起来一侧脑被分离出去了),可以看到扣带皮层的位置,它包裹着胼胝体(corpus callosum),胼胝体是由神经元构成的巨大片状物,连接着两个大脑半区。脑回像山丘,而脑沟像深谷。图中还显示了前额叶的一些主要的细分部分
Adapted from Gray’s Anatomy,public domain.Originally printed in Churchland,Patricia S.Braintrust.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Reprinted by permission of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母性行为的表达还依赖于内源性阿片肽——通常这种令人惊讶的物质是通过我们自身的神经系统合成的,而它们产生的作用也能够通过从植物中提取的药物,例如鸦片,来模拟。这意味着在哺乳和其他育婴行为中,阿片肽会抑制你的焦虑,使你感到开心。这并不是一种过头的,而是一种舒服、安全和满足的感受。通过实验阻止受体接受内源性阿片肽,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一点。如果你这样做,就会阻止母性行为,可以在动物身上观察到这种影响,例如在老鼠、绵羊和恒河猴身上。?[12]??
如果巢穴面临危险,带着幼崽的母狐狸会忧心忡忡,当幼崽被从身边带走,或发出尖利的叫声,也会有这样的效果。在这种状态下,恐惧、焦虑、兴奋以及压力激素的增长都开始起作用。它的血管加压素的水平确保了在保护幼崽的过程中它有旺盛的体力。当危险解除,幼崽又回到母亲身边,内源性阿片肽会产生一种奖励性的安全感。如果一个哺乳动物的母亲成功地保护了幼崽的安全并使其感到满足,那么内源性阿片肽就会释放,既会释放进感到满足的幼崽的脑部,也会释放进放松下来的母亲的脑部。
虽说有些哺乳动物,比如狨猴和伶猴,双亲都会参与抚育后代,但在许多物种那里,例如麋鹿、北极熊、灰熊和狐狸,父亲对抚育后代没有兴趣,他们也没有表现出母亲与幼崽的那种联系。而且就像我们将会看到的,取决于一个物种所处的生态小环境以及这个物种如何谋生,在调节亲代行为的基本回路上有着许多变化。例如,绵羊拒绝为任何不是它自己的小羊(可以通过气味辨别)哺乳,但猪和狗会经常为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non-kin)的幼崽甚至其他物种的幼崽哺乳。
将啮齿类动物的幼崽与它们的母亲分开(在出生后头两个星期,每天三小时),对这一情况所造成的影响的研究揭示出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的合成是依赖于经验变化的,还揭示出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所在的具体脑区也会发生变化。从行为上说,与母亲分开的幼崽表现出高度的攻击性与焦虑。虽说这一点在某些方面仍旧没有完全获得理解,但老鼠的脑与行为却由于处在一种被剥夺的社会环境中而改变了。?[13]??
在这里,我们就进入了与价值有关的故事。任何只要?有价值的东西以及任何只要?提供激励的东西最终都依靠那些古老的对生存和福祉有用的神经组织。随着哺乳动物的进化,基本的旨在关心自己的那些神经组织得到了修正以便将生存和福祉的基本价值拓展到经过选择的其他动物那里——拓展到我和我的圈子?。这个关心可以拓展到配偶、亲族以及朋友,具体则视物种所承受的进化压力而定。社会性动物,那些生活在群体中的动物,的确倾向于在除了它们自己的后代之外还对其他动物表现出亲近的关系和关心的行为。它们喜欢聚在一起,如果被排斥就会感到痛苦。究竟谁会进入被关心的圈子则总是取决于具体的物种以及那个物种的脑是如何进化以使得其中的动物能够生存并将它的基因传递下去的。
为了更有效地抵御狮子,狒狒成群地生活在一起。狒狒的社会是母系社会,群体中的母亲和它们的女儿形成了母系等级。群体中的每一个成员都知道母系的等级排位,也知道在特定的母系中谁排在什么位置。在母系之内关系强固,而在母系之外关系就弱化了。黑猩猩的社会则非常不同,年轻的雌性黑猩猩会离开群体另觅新家,而雄性则大部分都彼此有联系并形成紧密的纽带。在狼群中,只有唯一的繁殖对(breeding pair),而在逆戟鲸和海豹群中,每一个成年的成员都能繁殖。成为一个社会性哺乳动物有许多不同但都极为成功的方式。
接下来要看到关心不再限于自己的后代:关心所涉及的圈子不断扩展,这是人类和许多其他哺乳动物的特征,这种扩展超出了个体和它的后代,包括了我?的配偶、我?的亲族和我?的朋友(affiliates),这种扩展是我和我的圈子?的扩展。它意味着你所关心的个体的范围更为广泛,由此带来的结果是这些被珍视的个体可以得到帮助、保护、安慰和温暖,而这要视具体的状况提出了什么要求,而什么要求又能够得到满足而定。对其他个体的不幸感到痛苦和想要去给予关心似乎会缩小社会距离。大体说来,关心后代的动力比起关心朋友的动力要更强烈,关心朋友又要比关心陌生人强烈,关心配偶又要比关心朋友强烈等。熟悉感、血缘关系以及群体性(kithship)是在考虑关系的强度时典型的重要因素。当然,也还是有例外,因为在生物学中,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有些人对于陌生人就是要比对自己的家人更加的慷慨。
如果脑的母性化(maternalization)意味着通过下丘脑的各种机制将关心拓展到后代,那么将关心拓展到配偶和其他个体又是通过什么机制呢?说到这个,最鲜活的例子是草原野鼠(microtus ochrogaster),它们倾向于和配偶一起生活。野鼠是短尾巴、胖嘟嘟的小啮齿类动物,它们有许多种。野鼠之间的纽带意味着配偶更钟情于彼此而不是其他野鼠,当它们被分开的时候就会表现出紧张。在草原野鼠那里,第一次交配之后就会形成永久的纽带。雄性草原野鼠还会保卫巢穴,参与抚育幼崽。事实证明配偶之间的纽带并不意味着在性方面完全的排他性,虽说存在着偶然的“越轨”,但配偶仍旧是配偶。它们出双入对,更喜欢彼此的陪伴而不是与其他草原野鼠在一起。
相比之下,山区野鼠就没有展现出类似的社会行为,雄性山区野鼠并不保卫巢穴或抚育后代。它们并没有社会性,不喜欢黏在一起或者彼此出双入对。山区野鼠由母亲来抚育后代,但它们花在这上面的时间要比草原野鼠的短。
由于这两个物种除了它们的社会行为之外是如此相似,研究草原野鼠社会性的神经科学家苏·卡特尔(Sue Carter)就想搞清楚这样一个问题:草原野鼠和山区野鼠的脑有什么不同?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卡特尔碰到了不可避免的死胡同,但仍旧精心地设计实验来揭示答案。结果表明差异并不在于整个新的大块组织(并不在于宏观结构),相反,差异在于微观结构,这些差异可以说是精微的差异,主要与催产素、血管加压素以及神经元膜上的特别的受体有关,这些受体会结合这些激素,因此影响神经元的活动。
在奖励系统的一个非常特别的区域(伏核,nucleus accumbens),草原野鼠有着密度更高的催产素受体,这与山区野鼠不同。而在奖励系统的另一个非常特别的区域(腹侧苍白球,ventral pallidum),草原野鼠有着密度更高的血管加压素受体。还要注意到雌性的催产素要比雄性更为丰富,而血管加压素则相反。血管加压素及其受体似乎尤其与雄性行为有关,例如反击巢穴入侵者和照顾幼崽。
受体密度的差异是主要的回路层次(circuit-level)上的差异,这个差异解释了草原野鼠在第一次交配之后形成的长期的配偶关系,尽管毋庸置疑还有其他的因素也发挥了作用。例如,在交配以后,配偶需要能够将彼此作为那个个体来识别。识别要求学习,而这是由神经递质多巴胺主导的。所以如果你阻止受体结合多巴胺,草原野鼠就记不住它们是和谁交配,这样与特定配偶的紧密纽带就不会出现。
虽说强烈的配偶偏好在鸟类中是司空见惯的,但对哺乳动物这却并不常见。在哺乳动物中,只有大约3%会表现出配偶之间的联系,包括草原野鼠、松田鼠、加利福尼亚鹿鼠、海狸、伶猴以及狨猴。?[14]??对于这些哺乳动物,关心和爱护不仅扩展到后代,而且扩展到配偶:它们宁愿与自己的配偶在一起也不愿和其他成年同类在一起,而雄性则很典型地会帮助抚养后代,保卫巢穴。当它们被分开,会显得焦虑,而当又重新聚首,它们会放松下来。在草原野鼠和狨猴那里,联系甚至扩展到成熟的后代,但在家鼠那里就不是这种情况。如下的这样一个事实也有必要注意:这些成熟的独立的后代可以帮助它们的父母喂养和照料下一窝小草原野鼠,这就是代养(alloparenting)?[15]??。
当你感到恐惧或痛苦,当你感到爱意或满足,造成这些情绪的主要脑结构位于边缘系统(the limbic system)内,边缘系统包括扣带皮层和下丘脑(图4-5)。边缘系统也是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发挥作用的舞台。在你关心其他人的时候,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究竟如何发挥作用呢?恰当的回答要包含所有相关回路的细节以及在这些回路中神经元是如何工作的。遗憾的是这些细节尚不为人知。我们已经知道的就是催产素会调低杏仁核(amygdala)中神经元的活动水平,杏仁核是负责恐惧反应和回避性学习的脑结构。正像我们提到的,催产素是一种安全信号:“在我的社会范围内一切都很好”。?[16]??但就像有时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催产素是爱的分子?或拥抱分子?吗?答案是否定的。对催产素所做的认真的研究揭示出它的活动以及为社会联系打基础的那些回路有多么复杂。?[17]??早先的一些主张将催产素受体(OXTR)基因的差异与社会偏好联系起来,但这一主张并没有获得证实,?[18]??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主张是关于爱的强度与催产素的血液水平的,这些主张太过惊人以至让实验程序都越发受到质疑。小心谨慎还是必要的。
当动物面对危险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时,当它们准备应战或逃跑时,压力激素的水平会上升,而催产素水平会下降。在威胁过去以后以及你和朋友在一起,拥抱畅谈的时候,压力激素会下降而催产素水平会激涨。这样一来,不仅依赖杏仁核的恐惧反应会平静下来,就连脑干也会从应战与逃跑准备模式转换到休息与消化模式(rest-and digest)。
在所有的社会性动物那里,回避与隔离都是惩罚的形式。这基本上是因为在回避中,催产素水平下降,而压力激素水平上升。相反,包容和接触是快乐与放松的源泉。我们知道皮层的脑岛区监视着身体的生理状态,它也有助于创造“情绪上安全”的感受。
为了不让人们产生某个东西是好的,因此越多就越好的念头,下面这种情况就是一个警示。如果你将额外的催产素注射入愉快的有配偶的雌性草原野鼠体内,它的配偶联系实际上不升反降了,它的配偶模式倒有可能变成混杂的。更有甚者,将一剂催产素注射进雌性处于青春期的草原野鼠脑部就有可能造成野鼠排卵,并开始为交配做准备。我们并不确定这会在人类女性上造成什么,但不要忘记催产素是一种极为强有力的激素。所以对向一些特定对象大量提供催产素鼻喷剂的操之过急的想法要三思。金发姑娘效应?(Goldilocks effect)?[19]??在生物学中比比皆是:过犹不及,应当要恰到好处。平衡这个亚里士多德的金科玉律是生物福祉的关键。?[20]??
[1]?See Chapter 8,“Hot Blood,”in Nick Lane’s brilliant book Life Ascending:The Ten Great Inventions of Evolution(New York:W.W.Norton,2009),211.
[2]?S.R.Quartz and T.J.Sejnowski,“The Constructivist Brain,”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3(1999):48–57;S.R.Quartz and T.J.Sejnowski,Liars,Lovers and Heroes(New York:Morrow,2003).
[3]?T.W.Robbins and A.F.T.Arnsten,“The Neuropsychopharmacol-ogy of Fronto-Executive Function:Monoaminergic Modulation,”Annual Review of Neuroscience 32,no.1(2009):267–87.
[4]?S.J.Karlen and L.Krubitzer,“The Evolution of the Neocortex in Mammals:Intrinsic and Extrinsic Contributions to the Cortical Phenotype,”Novartis Foundation Symposium 270(2006):146–59;discussion 159–69.
[5]?See L.Krubitzer,“The Magnificent Compromise:Cortical Field Evolution in Mammals,”Neuron 2(2007):201–8;also see L.Krubitzer,K.L.Campi,and D.F.Cooke,“All Rodents Are Not the Same:A Modern Synthesis of Cortical Organization,”Brain,Behavior and Evolution 78,no.1(2011):51–93.
[6]?L.Krubitzer and J.Kaas,“The Evolution of the Neocortex in Mammals:How Is Phenotypic Diversity Generated?”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 15,no.4(2005):444–53.
[7]?Y.Cheng,C.Chen,C.P.Lin,,K.H.Chou,and J.Decety,“Love Hurts:An fMRI Study,”NeuroImage 51(2010):923–29.
[8]?Stephen W.Porges and C.Sue Carter,“Neurobiology and Evolu-tion:Mechanisms,Mediators,and Adaptive Consequences of Caregiving,”in Moving Beyond Self-Interest:Perspectives from Evolutionary Biology,Neuroscience,and the Social Sciences,ed.S.L.Brown,R.M.Brown,and L.A.Penner(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see also E.B.Keverne,“Genomic Imprinting and the Evolution of Sex Differences in Mammalian Reproductive Strategies,”Advances in Genetics 59(2007):217–43.
[9]?C.S.Carter,A.J.Grippo,H.Pournajafi-Nazarloo,M.Ruscio,and S.W.Porges,“Oxytocin,Vasopressin,and Sociality,”in Progress in Brain Research 170,ed.Inga D.Neumann and Rainer Landgraf(New York:Elsevier,2008),331–36;L.Young and B.Alexander,The Chemistry Between Us:Love,Sex and the Science of Attraction(New York:Current Hardcover,2012).
[10]?K.D.Broad,J.P.Curley,and E.B.Keverne,“Mother-Infant Bonding and the Evolution of Mammalian Social Relationships,”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B:Biological Sciences 361,no.1476(2006):2199–214.
[11]?Motifolio是一家专门提供制作生物医学PPT工具的机构。——译者注
[12]?F.L.Martel,C.M.Nevison,F.D.Rayment,M.J.Simpson,and E.B.Keverne,“Opioid Receptor Reduces Affect and Social Grooming in Rhesus Monkeys,”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8(1993):307–21;E.B.Keverne and J.P.Curley,“Vasopressin,Oxytocin and Social Behaviour,”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 14(2004):777–83.
[13]?The changes are complex,and my brief summary is simplified.See the review by A.Veenema,“Toward Understanding How Early-Life Social Experiences Alter Oxytocin-and Vasopressin-Regulated Social Behaviors,”Hormones and Behavior 61,no.3(2012):304–12.
[14]?Stephen W.Porges and C.Sue Carter,“Neurobiology and Evolu-tion:Mechanisms,Mediators,and Adaptive Consequences of Caregiv-ing,”in Moving Beyond Self-Interest:Perspectives from Evolutionary Biology,Neuroscience,and the Social Sciences,ed.S.L.Brown,R.M.Brown,and L.A.Penner(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see also E.B.Keverne,“Genomic Imprinting and the Evolution of Sex Differences in Mammalian Reproductive Strategies,”Advances in Genetics 59(2007):217–43.
[15]?Alloparenting,也就是代养。在生物学、社会学以及生物人类学中,代养指的就是由亲代之外的个体扮演养育角色的抚养系统,参见维基百科alloaparenting词条。——译者注
[16]?Jaak Panksepp,“Feeling the Pain of Social Loss,”Science 302,no.5643(2003):237–39.然而要注意,如果鳄鱼幼崽发出尖叫,鳄鱼就会保护巢穴。下孔类或类爬行哺乳动物被认为是大约3.15亿年前从蜥形类(爬行类)分支出来的。人们对哺乳动物的进化所知甚少,因为哺乳动物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下孔类,所有其他的中间物种都已经灭绝了。
[17]?P.S.Churchland and P.Winkielman,“Modulating Social Behavior with Oxytocin:How Does It Work?What Does It Do?”Hormones and Behavior61(2012):392–99.一篇非常新近的论文注意到了催产素在不同物种的脑中活动的不同方式,请参见James L.Goodson.“Deconstructing Sociality,Social Evolution,and Relevant Nonapeptide Functions.”Psychoneuroendocrinology.(2013)online www.elsevier.com/locate/psychoneunen.Goodson要说的是草原田鼠的例子虽然引人入胜,但它或许可以也或许不能作为人的社会行为的模式。我们需要对人有更多的了解。也请参见http://neurocritic.blogspot.com/2012/07/paul-zak-oxytocin-skeptic.html.
[18]?C.L.Apicella,D.Cesarini,M.Johanneson,C.T.Dawes,P.Lich-tenstein,B.Wallace,J.Beauchamp,and L.Westberg,“No Association Between Oxytocin Receptor(OXTR)Gene Polymorphisms and Experi-mentally Elicited Social Preferences,”PlosOne 5,no.6(2010):e11153.
[19]?在童话《金发姑娘和三只熊》里,迷路的金发姑娘未经允许就进入了熊的房子,她尝了三个碗里的粥,试了三把椅子,又在三张床上躺了躺,最后决定小碗里的粥最可口,小椅子坐着最舒服,小床上躺着最惬意,因为那是最适合她的,不大不小刚刚好。以“刚刚好”为原则行动就叫“金发姑娘原则”(Goldilocks principle)。按照这一原则行事产生的效应就称为“金发姑娘效应”。——译者注
[20]?Jay Schulkin,Adaptation and Well-Being:Social Allostasis(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
人类是一夫一妻制的吗
人的配偶联系是怎样的呢?就其本性来说,我们像草原野鼠一样吗?答案似乎是人在配偶安排上要更灵活。强有力的联系的确是常见的,但按照人类学家的研究,有大约83%的社会接受一夫多妻制的婚姻模式。?[1]??虽说一夫多妻制被允许,但基于各种状况,绝大多数男性的财力有限,只可能负担起一个妻子。?[2]??结果一妻制就实际上盛行了起来,尽管更富有的男性可以有不止一个妻子。在各个历史时代,都不乏文献记载着富有的男性与一个特定的女性保持着特殊的、长期的联系,但同时他们也占有者各种其他女子,也许还会和她们生儿育女。所以,即使在地方风俗允许一夫多妻制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就人类配偶的联系做出什么推论。在另外17%的社会中,无论是近代还是古代(例如古希腊和古罗马)历来都是一夫一妻制的。
对婚姻实践因文化而变化的解释大概主要取决于生态与文化状况上的变化,尤其是取决于存在这要被继承的财富,以及在对财产以及其他形式的财富的可继承性上是否存在着惯例。
进化生物学家?[3]??;基于历史的和人种志的资料提出了如下的观点:当有多个妻子,每个妻子又有孩子,因此就有多个继承人的时候,将资源分配到所有的继承人会造成资源的损耗。例如,作为遗产的土地会变得越来越小,不足以养活依靠土地的家庭。男性可以选择一个特定的妻子让她的孩子继承全部的财产,但这容易造成后代之间令人不愉快的竞争,因此通常不是一个稳定的解决之道。在这些考虑之下,增加一个人自己后代的福祉的更为稳定的策略就是只娶一个妻子,确保父亲与后代的关系,并着力只在她的孩子的福利上投资。
随着农业在亚欧地区的普及,随着土地和牲畜成为可以留给继承人的重要的财富来源,一夫一妻制似乎就开始在这一地区出现了。?[4]??一旦某种实践成为标准,一旦人们尝到了甜头并回避了麻烦,一旦社会的支持与反对强化了这些实践,人们就会觉得这些实践反映了事物发展的唯一正确的方式。我们的关于什么是正确的直觉是被占据优势的惯例强有力地塑造而成的。
[1]?George P.Murdock and Suzanne F.Wilson,“Settlement Patterns and Community Organization:Cross-Cultural Codes 3,”Ethnology 11(1972):254–95.
[2]?George P.Murdock and Suzanne F.Wilson,“Settlement Patterns and Community Organization:Cross-Cultural Codes 3,”Ethnology 11(1972):254–95.Frans Boas(1888/1964,p.171)writes that among the Eskimo he observed,monogamy was much more frequent than polygyny.For genetic evidence of prehistoric polygyny,see I.Dupanloup,L.Pereira,G.Bertorelle,F.Calafell,M.J.Prata,A.Amorim,and G.Barbujani,“A Recent Shift from Polygyny to Monogamy in Humans Is Suggested by the Analysis of Worldwide Y-Chromosome Diversity,”Journal of Molecular Evolution 57,no.1(2003):85–97.
[3]?L.Fortunato and M.Archetti,“Evolution of Monogamous Mar-riage by Maximization of Inclusive Fitness,”Journal of Evolutionary Biology 23,no.1(2010):149–56.
[4]?L.Fortunato and M.Archetti,“Evolution of Monogamous Mar-riage by Maximization of Inclusive Fitness,”Journal of Evolutionary Biology 23,no.1(2010):149–56.
道德从何处开始
关于催产素和血管加压素如何在脑中运作,并由此为社会性以及因此也就是为道德造就了一个平台这一点,上面所说到的只能算作一个非常简短的概览。我们是如何从一个关心其他存在的一般倾向进入特定的道德行动,例如讲真话、尊重其他人的财产,以及信守承诺?我们是如何从关心家庭进入更为广泛的拓宽到群体的价值,例如诚实、忠诚以及勇气。答案在于两个相互交织的方面:孩提时的学习和每个人都要解决问题。
在像人、狐猴和狒狒这样的群居动物那里,了解本地的惯例和每个个体的性格特征,知道谁和谁有关系,避免去败坏一个人的名声会越发变得重要。?[1]??学习,尤其是通过模仿来学习,是哺乳动物的绝技,这可以增进它们的灵活性,提高它们的技能。你的脑的组织方式让你享受陪伴,并感受到被社会排斥所带来的痛苦;让你在你的孩子受伤或你的伴侣受到攻击的时候感到难过。如果你的脑的组织方式与一只龟类似,那你虽然只身一人,但也完全会不以为意。你不会去关心你身边的龟是否又被炖了汤了,或者龟宝宝是否被海鸥吃了去。
但是既然你有一个哺乳动物的脑,你就关心这一切。人脑,就像狒狒和狼的脑一样,既有能力学习与物理世界打交道,也有能力学习参与社会世界。你能够学习如何避免动不动发脾气的叔叔,如何缓和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如何妥协,如何在冲突之后弥合关系。你学习如何言归于好,何时该隐忍。你学习信守诺言,讲真话。你得到了做某事的许可,不做又会被反对。你学习何时要反击,何时又要按兵不动;何时该出手相救,何时又最好作壁上观。学习这些事情之所以是可能的是因为你的脑是社会性的脑。你的价值之所以是如此这般的是因为你的脑是如此这般的。?[2]??
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你就开始学习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交流,并从他们的陪伴中获得快乐。随着你长大,你自然就会采用他们的社交方式,基本无须就此向你做出解释。你模仿,你发展出习惯,这些习惯反映了那些在你的群体里获得认可的方式与实践。你会建立起一种良心,它会告诉你什么可以,什么不行。你脑中的奖励系统会发挥作用,这样当你偷东西,甚至只是想到偷窃时,你会觉得自己做了坏事;而当你抵制偷窃时,你会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故事会让你建立起一种在更广泛的情境中如何正确行动的意识;蚂蚁和蚱蜢、想要取悦每一个人的傻瓜、建一栋牢固的砖房子而不是弱不禁风的稻草屋。于是就有了儿童故事《帽子中的猫》,这只猫的行为几乎要越界了,他做了他不应该做的事。还有哈利·波特、汤姆·斯威夫特(Tom Swift)和南希·德鲁(Nancy Drew)?[3]??。家庭故事和乡村故事会让孩子完善他的节俭与谨慎、公正与诚实的意识。?[4]??
有时你会不假思索但含蓄地,而有时则需要思考但明明白白地看到合作带来的好处。两个孩子划船载你过河的速度会更快;两个孩子摇长长的跳绳,就可以不止一个人在上面跳;话轮转换(turn-taking)?[5]??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得到说话的机会,而不至于让游戏终止。一群人在一起工作,一天就可以搭起一座谷仓。合唱会产生出美妙的音乐。两个人搭帐篷会更容易,而一起徒步旅行会更安全。孩子会逐渐地认识到合作的价值。
这并不是说存在着合作的基因。如果你善于交际,又想达成一些事情,那么合作的策略似乎是解决实际问题的相当明显的方案。你的巨大的前额叶会相当迅速地搞定这件事情。就像哲学家大卫·休谟所观察的那样,作为一个孩子,你的社会化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你开始认识到诸如合作和信守诺言这些社会实践的价值。认识到这一价值意味着当从长远来看,稳定地维持那些实践是必要的时候,你会愿意做出牺牲。也许实际上你还不能清楚地表述这些社会实践的价值,你对这些价值的知识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也许是无意识的,但尽管如此,这些价值却塑造了你的行为。
被我称作解决问题?的东西指的是一种一般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你可以机敏的行动,让你可以灵活地和卓有成效地对新环境做出反应。当人们说你是一个明理的人,那意思部分上就是在说你善于解决问题,你能够运用你的常识。解决社会问题就是要找到合适的方式去处理诸如不稳定、冲突、欺骗、灾难和资源匮乏这样的挑战。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也许是一种更为广泛的能力向社会领域的延伸,这种广泛的能力就是解决物理世界中的问题的能力。根据你的关注程度,你也许更善于解决社会领域的问题或更善于解决非社会领域的问题。由此看来,解决道德问题也就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一个特定的方面。?[6]??
解决社会问题并不总是与制定规则有关,经常它都是关于何时或是否将一个现存的规则运用到眼下的事情中。我们村子里合作社的五金店向农民们提供农具、梯子、采果袋、家禽饲料以其他农活必要的东西。这个五金店很普通,但它却是真正由农民们自己拥有的,经营管理非常有效率的一项业务。合作社的成员选举一个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会监督商店的经营。如果有红利的话,这个红利就会被派发给合作社的成员,对于成员,合作社的物资会有适当的折扣。合作社的经理是领薪的,会计,奥布雷·克拉布特利,也领取薪水。?[7]??在这个看起来惬意的位置上做了几年之后,人们发现这位会计挪用合作社的钱,挪用的数额在那时对于这些农民来说是一笔巨款,折合成如今的数额,差不多有250000美元。?[8]??这笔钱的金额已经远远超过我们农场的价值。由于是合作社的钱,因此这钱实际上也有我家的一份,当我看见克拉布特利的车,再看看我家的车,这个事实就烙在了我的心里,我家的那辆车已经有15个年头了,但我父亲时不时地修理修理,它还能继续上路。
现有的规则——刑法的各项条款——可以用在这个情况中吗?问题在于他风趣机智、讨人喜欢,是镇子上最受欢迎的人物。克拉布利特是戏剧俱乐部的红人,俱乐部一年会上演一到两次小的作品(克拉布利特的事情恰好发生在电视进入我们这个地区之前)。他是教会曝光率颇高且受人尊敬的成员,这个教会只针对英国人,谢绝苏格兰人的加入。他在教会的唱诗班中演唱男中音。由于他创造了这么多欢乐,教堂的捐款事宜也由他来负责。
随着挪用款项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一个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因为他的一些在社区里同样显赫的英国人朋友想在本地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他们想避免法律的极其令人厌恶的介入,他们想避免犯罪指控。他们认为对他提起诉讼既无必要也不合适。为了配合他们,克拉布特利先生在他的教堂做了一次公开的、由衷的忏悔,最终忏悔在精心准备的道歉和泉涌的眼泪中结束。
苏格兰人觉得加拿大的刑法对这种事情已经有深思熟虑的解决办法。?[9]??他们认为在法律面前朋友关系必须让路。如果认为朋友做出决定,而这样的决定可以凌驾于体现在周全经久的刑法典中的智慧之上,那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狂妄的。在礼貌地听了克拉布利特的忏悔以后,他们怀疑悔过更多的是靠着到位的表演而不是真诚的懊悔。毕竟,这个人是受委托来管理账目,而不是盗用公帑的,但他却在五年的时间里一直暗地里有条不紊地盗窃着合作社的财产。也许他真正遗憾的是被逮住了。
对于我们这些少年来说,这是非常吸引人的问题。它发生在我们跟前,是活生生的,而不是教科书上的案例。它涉及是我们都熟识而且喜爱的人。对于要如何对待那些触犯了法律的朋友,它提出了令人不快的问题:地方行政官在何时应该给那些在其他方面非常体面的人第二次机会呢,错误的判断是否可以用来为有计划的犯罪开脱呢,如果法律没有系统地得到执行会对它一般具有的威慑力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是否填补亏空和公开的悔过就是“足够的惩罚”了。当我在作教授的时候,所有这些问题在本质上以相同的方式出现了,那时,教员们被号召去面对学术不端的行为。“就让我们自己来处理,不需要权力的介入;就判断那些公开抱歉的真实性来说,我们是最合适的人选;惩罚一个好朋友太不合适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团体”,等等。我曾经经历过的类似的问题有助于我去思考这些发生在学术领域的事情。?[10]??
在许多农家的晚餐桌上,说道克拉布特利案,大家都热烈地讨论着一个事实:实际上,来自NK’MP保留区(NK’MP reservation)的原住民的犯罪行为很少有进入法律环节的。由于克拉布特利的孩子在上中学,我们也被告诫在对待他们时在道德上要保持应有的尊重,绝不能将它们看得跟他们的父亲是一路货色。就我所知,人们基本上是这样做的,但毫无疑问在私下里他们一定遇到过极为尴尬的局面。
最终,克拉布特利被判缓刑。合作社的董事会诚挚地相信他还钱的承诺,投票决定不提出刑事控告。作为在投票中两个持不同意见的人之一,我父亲辞去了合作社董事会的职务,并悲痛地警告不会有什么钱还回来。很不幸他言中了,期望他还钱就是一个梦。克拉布特利只还了极少一部分钱,他远走高飞去了其他的地方。克拉布特利的玩忽职守让他的辩护者们大为尴尬,他们根本就不让在那些高雅的社交聚会中触及这个话题。后来在学术生活中我看到的亦是这样一个模式,这些人甚至是专门研究道德的哲学家。他们并不想旧事重提,去涉及他们的“让我们关起门来决定”这些事。
虽说评估如何进行一件具体的事情常常都是最迫切的任务,但更为基本的问题关心的则是那些强化了福祉与稳定的一般原则和制度结构。某些实践作为一种规范——作为处理这个?问题的正确方式——发展起来这一点是一个群体的文化演化的关键。?[11]??有一些已经确立的原则会禁止群体的成员做出诸如挪用以及其他形式的欺骗行为。由于受到归属感的驱动并认识到有所归属的好处,人和其他高等的社会动物要想方设法和睦相处,尽管在其中会有紧张、苦恼和烦躁。不同群体之间的社会实践有可能是不同的。生活在北极的因纽特人解决某些社会问题的方式就不同于巴西亚马逊河流域的皮拉罕人(Pirah),这是因为社会问题是无法摆脱环境约束的,比如气候与食物来源的约束。
在社会实践上的相似性也并不鲜见,因为不同文化在一些特别的问题上偶尔会想到相似的解决方法。这就类似于在其他实践中出现的一些共有的主题(themes),例如造船业和畜牧业。特定的文化会发展出建造特定类型船只的技术——独木舟、桦皮舟、因纽特人独木舟、带帆的木筏、用于河中捕鱼的舢板,或者你拥有的那种类型的船只。在经过许多代以后,相互分离的群体制造的船只与它航行于其上的特定水况以及环境状况配合得天衣无缝。是海洋、湖泊或是河流?是暴风雨还是风平浪静?是轻拂的微风还是强有力的盛行风?此外,许多文化都学会了利用恒星导航。有一些文化是从旅行者那里学到这项技艺的,而其他文化则是独立掌握了这项技艺,就好像随着群体的规模扩大以及农业生产的普及,关于私有财产的约定就在不同的群体中出现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并不存在让星星来导航或建造船只的基因。
相隔很远的文化会偶然找到相似的解决资源问题的方法的另一个例子就是驯养产乳的有蹄类动物,比如骆驼、牛和山羊。把动物拴上或者是建造畜栏也很普遍,它们反映了人类解决问题的能力的一些相似结果。在爱尔兰没有骆驼,所以在那里受到驯养的是山羊就并不奇怪。在北极圈里既无骆驼也无山羊,所以在那里就不会有驯养有蹄类动物这回事。直到最近,由于资源的匮乏,因纽特人的群体仍旧非常小,因此他们就没有压力去建立适用于广泛社群的刑事司法制度。对于因纽特人,司法需要很罕见,基本上是由群体中的年长者出面来解决问题。?[12]??
尽管对道德价值的表达会因文化而不同,但这些表达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就像丧葬和婚庆的习俗不是随随便便的一样。但礼仪的事情虽说对于润滑社会关系来说是重要的,但它们还不像道德价值那样严肃和重要。讲真话和信守诺言在所有的文化中对社会来说都是受欢迎的。存在着针对这些行为的基因吗?尽管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还没有证据显示存在讲真话基因或信守诺言基因。更有可能的是讲真话与信守诺言的实践的发展与造船实践的发展所用的方式完全一样。它们既反映了一个地方的生态又是对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的相当明显的解决方案。?[13]??
对我们在此处概述的解决方案有一个哲学上的反驳:由脑干——边缘系统固定,并被基于奖励的学习和解决问题塑造成型的社会行为不可能是真正的道德行为。这个反驳的根据是,行为如果是真正道德的,它就必须仅仅植根于(比如说)与他人的福祉有关的被有意识承认的那些理由。按照这种观点,要做出道德的事,你就必须只能是因为这件事是道德的,而行动必须是运用绝对法则(absolute law)的产物而去做它的。这种观点将生活在狩猎和采集社会中的人们的道德行为排除出去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道德行为。我怀疑这些非常严格的标准会将你和我排除出道德行动者(moral agent)的行列,而这暗示了这样的标准也许严格得有些近乎荒谬了,它们是人们不切实际的空想的结果,完全无视活生生的社会世界的现实状况。?[14]??
对这种哲学反驳的一个回应是,对道德之基础的任何解释都必须要顾及神经生物学、人类学,以及心理学上的现实状况。毋庸置疑,推理,或更一般地说,思考和解决问题是社会生活(尤其是道德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然而在社会生活领域的思考和解决问题是受到约束的,受到我们过去的学习与直觉、我们的情绪,以及我们的脑被以什么方式调整来满足朋友和亲缘的需要这些因素的约束。解决问题涉及诸多因素,不可能化简到类似三段论这样的东西。就像我们会在第8章看到的,推理大概是一个受到约束的满足过程,我们的脑可以通过这个过程权衡、评估和考虑大量的因素并做出满意的决定。
在道德的一个特殊的方面,即涉及公平的方面,出现了一个不同类型的问题。对什么是公平或不公平的认识也像其他的道德倾向,例如合作与讲真话,一样被固定在同一个平台上吗?有一些证据表明公平这个方面也许是不同的。动物行为学家弗朗茨·德·瓦尔(Frans de Waal)和萨拉·布罗斯南(Sarah Brosnan)观察到卷尾猴对其他猴子得到什么奖赏极其敏感。猴子们被关在笼子里,这样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如果猴子A和猴子B得到的都是一片黄瓜,就都相安无事。猴子们都喜欢黄瓜片,但它们更喜欢葡萄,就像我一样。如果猴子A得到的是一片黄瓜,而猴子B得到的却是一个葡萄,那么猴子A就会迅疾和准确地将黄瓜片扔给实验者,然后气愤地将笼壁的铁条弄得嘎嘎作响。如果下一次又是这样,猴子A就会怒不可遏,它不仅会把黄瓜扔给实验者,捶打笼子,还会拍打笼子外面的地面,大声地表达它的不满。这只猴子意识到了不公平。要注意,卷尾猴都喜欢黄瓜,但它们更喜欢葡萄,所以它们所得到的并不是它们厌恶的东西或不能吃的东西。
情况稍微变化一下,对于吃亏的敏感再一次展现出来。如果猴子A和B要得到奖赏,必须要“干点活”,例如从笼子里的碗中抓一个小石子递给实验者,而它们为此得到的奖赏是不同的,那个得到更少奖赏的猴子又是异常的愤怒。?[15]??卷尾猴的这种行为清晰地显示出他们意识到了关乎自己的公平。然而,就像萨拉·布罗斯南报道的那样,在受益的时候,卷尾猴并不会表示反对,也不会像对待自己一样,改变自己的行为去为伙伴获得食物。?[16]??对此,一个合理的猜测是评估公平的能力来自于群体中的资源竞争。正像布罗斯南指出的,与关心自己相比,卷尾猴并不那么关心其他猴子是否得到公平的对待——我应该得到我得到的东西?。当然对于人来说,这是一个强烈的特征。
欧文·弗拉纳根在一次谈话中对我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这种自我导向的对公平的评估似乎是独立于关心与相互之间的纽带的。?[17]??对于公平,这就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即例如作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个方面,公平也许与产生帮助、分享或合作的那些机制没有关系。所以,与公平的道德价值是基于怎样的平台有关的问题就是:脑是如何从关心对我?公平过渡到关心对其他人公平——也就是对他?公平?这种公平的转换对相互之间的关系会起到什么作用吗?
对公平地对待与我们有纽带的人这一点的关心可以合理地与从关心自己扩展到关心后代、配偶,以及朋友这一点联系起来,而这种联系对有能力站在其他成员的立场上来考虑事情的哺乳动物来说尤其如此。孩子们常常都会关心在分发礼物的时候是否得到了公平的对待,而如果有一个兄弟姐妹没有得到礼物,他们就会觉得不舒服。哥哥姐姐在对待弟弟妹妹时尤其会如此。我认为这样的反应是固定在关心这个平台上的。
然而,平等的对待并非随时随地都服从于一个标准。对男性与女性、父母与孩子、奴隶与自由人、富人与穷人、长官与士兵、老师与学生等的不平等对待实在是司空见惯的。有一些不平等的实践,例如那些与父母和孩子相关的实践,其实用性是可以得到辩护的,尽管有时候孩子们会表现出极不情愿。很明显,作为一种道德范畴,如何才算是公平因地域的不同而展现出极大的差异,不同地域的人对此有分歧,即使他们属于同一个文化或同一个家族。例如,那些善良、正直、有责任心的正派人士对大学录取中的平权行动(affirmative action)是否算是公平看法也不尽相同;对单一所得税是否比分级所得税更公平或遗产税是否公平,他们亦有分歧。有时,像“那不公平”这样的指责不过就是在表达反对和主张变化,这样的表达和主张利用了我们对不公平的迅疾反应:不公平是错误的。
在什么才算公平这一点上人们看法各异,就此做出提醒有助于我们承认公平的标准并不是普遍的,有助于我们承认这些标准会发生出乎意料的变化。更一般地说,它提醒我们道德真理与法则并不栖居在柏拉图的天国中,只消纯粹理性就可以把握。它提醒我们对公平的吁求常常混合着各种情绪,包括恐惧、怨恨、移情和怜悯。?[18]??普遍人权的观念,尽管它值得赞赏,也只是到近来才出现,而它的出现也许与人们的一种期待有关,即人们期待将公平对待,尤其是在法律领域的公平对待,拓展至每一个人会带来的普遍有益的结果。?[19]??因此,当哲学家或心理学家主张我们人天生就有按照公平的规范做出行为的模块时,我们就应该问这样一个问题:这样一个关于模块的假设如何能够与上述的变异性相一致呢?
[1]?K.Izuma,“The Social Neuroscience of Reputation,”Neuroscience Research 72(2012):283–88.
[2]?J.Decety,“The Neuroevolution of Empathy,”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1231(2011):35–45.
[3]?汤姆·斯威夫特和南希·德鲁都是爱德华·斯雷特梅耶(Edward Stratemeyer)创作的人物,他们都是风靡美国的科幻、冒险和神秘小说的主人公。——译者注
[4]?See S.Blackburn,Being Good:A Short Introduc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S.Kitcher,The Ethical Project(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2).
[5]?话轮转换是会话交流的基本原则,也就是说,话轮中的两位交谈者必须遵守“a-b-a-b”的说话原则。——译者注
[6]?See also Dale Peterson,The Moral Lives of Animals(New York:Bloomsbury Press,2011).
[7]?不是他的真名。
[8]?我记得是这个数字,当然记忆也并不完全准确。
[9]?John Kenneth Galbraith的The Scotch(Boston:Houghton Mifflin,1985)是一本关于加拿大的苏格兰人的机智诙谐的著作。
[10]?就像Frank Bruni最近指出的(“Suffer the Children,”New York Times,Sept.11,2012),这些情感就是让已经被证明有罪的宾州恋童癖者Jerry Sandusky继续对男孩施虐,让堪萨斯城的神父Ratigan继续性侵孩子的东西。
[11]?P.S.Kitcher,The Ethical Project(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2).
[12]?E.A.Hoebel,The Law of Primitive Man:A Study in Comparative Legal Dynamic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Chapter 5.
[13]?如今,我们会希望政府的政策对它是否达成了目标保持高度的敏感,事实上,按照Ben Goldacre的论证,情况很少是这样的。参见他的论文http://www.badscience.net/2012/06/heres-a-cabinet-office-paper-i-co-authored-about-randomised-trials-of-government-policies/#more-2524。
[14]?See the discussion by Christine Korsgaard,“Morality and the Distinctiveness of Human Action,”in Primates and Philosophers:How Morality Evolved,ed.Frans de Waal,Stephen Macedo,and Josiah Ober(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98–119.
[15]?See the video of capuchin reaction to unfairness in de Waal’s TED talk:http://www.youtube.com/watch?v=-KSryJXDpZo
[16]?Sarah F.Brosnan,“How Primates(Including Us!)Respond to Inequity,”in Neuroeconomics(Advances in Health Economics and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vol.20),ed.Daniel Houser and Kevin McCabe(Bingley,UK:Emerald Group,2008),99–124.
[17]?在交谈中。
[18]?See J.Decety,G.J.Norman,G.G.Berntson,and J.T.Cacioppo,“Neurobehavioral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 on the Mechanisms Underlying Empathy,”Progress in Neurobiology 98,no.1(2012):38–48.
[19]?See Lynn Hunt,Inventing Human Rights:A History(New York:W.W.Norton,2007).
宗教和道德的理由
我在这一章的目的是通过考察神经生物学和脑的演化来尝试理解道德规范和习俗得以出现的平台。这一方法针对的仅仅是使得社会行为得以可能的那些基本动机和倾向,而不是一个群体所采用的规范的具体特征。接下来还有两个重要的问题:①宗教在道德中的作用;②人性的黑暗面——非我族类往往引我们憎恨,我们还有杀死、攻击、伤害别人和造成别人严重伤害的倾向——和道德的关系?首先让我们来看第一个问题:宗教。
有组织的宗教大约在1万年前出现,那时农业作为获得食物的一种重要方式得以固定下来。在智人(Homo sapiens)的历史上,这个时间是非常短的,因为我们在地球上已经繁衍了25万年的时间。其他古人类,比如直立人,在大约160万年前出现。尽管我们对直立人的社会生活一无所知,但可以八九不离十地猜测他们以小群落聚居,并遵循一些现存的狩猎采集社会,例如生活在亚马逊雨林中的社会,所典型具有的基本规范。?[1]??
在我们历史的绝大多数时间(大约24万年)中,我们的社会和道德生活都没有对颁布法律的神的信仰,也没有有组织的祭祀阶层。过去几百年搜集的人类学材料有助于我们理解这样一些人的社会生活,他们的文化与在欧洲和北美的城市中的人的文化迥然不同。主要靠打猎和捕鱼为生的因纽特人有着非常成熟的实践规范来管理他们的社会生活。非常有趣的是在因纽特人这里,欺骗被认为大错特错,其程度甚至超过了谋杀。谋杀(通常会涉及一名女性)很罕见,所波及者也许不过一人而已,但欺骗却可能危及整个群体。
因纽特文化的一个基本假设是神灵(spirit beings)和所有动物的灵魂都拥有具有情感的智能,这一点和人一样。?[2]??这个假设反映出因纽特人的生活依赖着动物的世界以及他们与动物的世界的互动——他们要和机警聪明的北极熊打交道,和能够逃脱猎捕的狡猾的海豹打交道,和鲸打交道,这些鲸如此令人敬畏,让人很难不相信它们是某种神灵。就像法律学者和人类学家E.亚当森·霍贝尔(E.Adamson Hoebel)所报道的,因纽特人通常并不会明白地?表述他们的规范和实践。规范和习俗是孩子从他们周围的人那里学会的,就好像他们也要学会划独木舟,捕海豹和鲸的技能。因此,尽管并没有口头告知,但绝大多数因纽特人知道攻击性行为必须保持在严格限定的范围之内;这种行为可以以一种受控的方式展现在特定的游戏中,但在日常生活中则应受到抑制或疏导。
以农业为生的群落则是另一个例子。研究显示像伊富高人(Ifugao,菲律宾北部山区一民族)?[3]??这样的农业群落也有周密的道德实践,包括在中间人的调解下解决纠纷,详细说明离婚的理由,借进和借出物品,以及变更财产。他们必定要加强管理灌溉的那些规则,这很重要,因为他们在陡峭的斜坡上种植稻米,而这必须要分享灌溉用水。伊富高人的有些实践很令人惊讶。例如,他们没有酋长,只有一个管理委员会。他们还主张双方的家族(kinship group)是基本的社会与法律单位。这个家族由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和尚未出生的人构成。?[4]??在这里似乎还有这种或那种神灵(spirits)的参与,献祭被认为是一种与神灵和睦相处的有用途径,但是在伊富高人的文化中没有类似犹太-基督教的上帝这样的概念。
有组织的宗教是当代生活的一个显著特征,但它只是到近来才成为人类文化的一个特征的。因此,在我看来,有组织的宗教并不是发明和建立了道德法则,而是采纳和修改了传统的道德规范,这些规范是隐含在那些小规模的人类群体典型的实践生活当中的。就像因纽特人的那些隐含着规范的实践一样,有组织的宗教也依赖于为社会性奠定基础的神经生物学平台,这种社会性自始至终就一直是人性的一部分。
智人在这个星球上已经存在了大致25万年,在最近的大约1万年,人类文化以一种无与伦比的丰富性发展起来,其结果就是,各种文化与社会制度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态环境,现代人的社会生活已经完全不同于生活在20万年前的人类的社会生活了。群体的规模扩大了,相互的交往远远超出了偶然的聚集,小群体就是通过这样的聚集来交换物品的。人建立了小的生态环境(Niche construction),这就通过许多种方式改变了他这个物种的生态,改变了社会组织,并导致特定的法律与规则的形成。社会行为——包括我们现在看作是道德行为的那些行为——也相应地改变了。有些群体发生变化的一种方式关系到有组织的宗教。
当群体的规模变得很大以至于并不是每个人都彼此认识的时候,面对面地表达反对所发挥的作用就会显著地下降,这并不奇怪。这时,明确地形成规则以制约每一个人就是解决服从这一社会问题的方法之一。在有些大的群体中,群体中有智慧的长者也许占据着有权指定规则并监督这些规则是否被恰当地执行的地位。?[5]??在另外的群体中,这一任务也许就由占据主导权的萨满巫师(prevailing shaman)来承担。令人无处藏身的不可见的神灵的观念也许有助于遏制反社会的行为,人们认为,要是没有这样的神灵,那些反社会的行为就无法被察觉了。尽管如此,却很难搞清楚在促使人们服从这一点上这一假设究竟发挥了多大的效力。?[6]??
并不是所有的宗教都将道德的来源与上帝或牧师的教导联系在一起。佛教、道教和儒教就是如此,而且它们是三个规模庞大且重要的宗教。许多所谓的民间宗教?(folk religions)赋予动物,比如乌鸦和鹰,特殊的地位,而且认为在诸如季节、潮汐、风暴和火山喷发这样的物理事件中有这种或那种神灵的介入,而在中东地区,一个至高无上的立法者则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宗教的典型特征,但它并不是宗教的普遍特征。
其他地方的各种宗教的历史及其文化的发展,尤其是各种一神教,都已经有了很好的文献记录,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一神教是从更早的宗教发展而来,这些更早的宗教将各种神祇和神灵加以分类,其中的许多还有着与人相类似的德行与恶习。?[7]??我的主要观点是道德行为和道德规范并不要求宗教。尽管如此,宗教却可以补充现存的规范或者创造全新的规范,例如在一年的特定日子里献祭动物或者按照规定饮食和着装。这些规范常常都会受到人们的看重,因为它突出了群体间差异,特别注重于那些非常显眼的区分。我们与他们?相对。宗教也提供了一处场所,在这里可以讨论道德困境与困难,强化群体规范,激发在战斗中适当的情感。?[8]??
[1]?See D.L.Everett,Don’t Sleep,There are Snakes:Life and Language in the Amazonian Jungle(New York:Pantheon,2009).
[2]?See again E.A.Hoebel,The Law of Primitive Man:A Study in Comparative Legal Dynamic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Chapter 5.
[3]?伊富高人也因为属于一个被称作伊果洛的更大部落而著称,伊果洛人居住的地方在山区。
[4]?See E.A.Hoebel,The Law of Primitive Man:A Study in Comparative Legal Dynamic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104.
[5]?See E.A.Hoebel,The Law of Primitive Man:A Study in Comparative Legal Dynamic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104.
[6]?Loyal Rue,Religion Is Not About God:How Spiritual Traditions Nurture Our Biological Nature and What to Expect When They Fail(New Brunswick,NJ: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05).
[7]?R.N.Bellah,Religion in Human Evolution:From the Paleolithic to the Axial Age(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1);Brian Morris,Religion and Anthropology:A Critical Introduction(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K.Armstrong,A History of God:The 4000-Year Quest of Judaism,Christianity and Islam(New York:Ballantine Books,1993).
[8]?Scott Atran,In Gods We Trust(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
紧张与平衡
哺乳动物的脑的形成既是为着关心自己也是为着他者,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两者是不协调的。社会生活带来好处,但也会造成紧张。你会和你的兄弟姐妹和朋友竞争资源和地位;你也需要和他们合作。有些个体与其他人比起来性格问题更为突出。在非常大的群体中,在如何养育孩子这一点上同质性一般更小,因此孩子的社会化模式也就会出现非常大的变化。有些小孩被鼓励要以自我为中心,而其他孩子则被鼓励接受其他人的观点。有时你不得不容忍那些烦人的,或者吵闹的,抑或闻起来臭烘烘的人。
尽管你爱他们,但你的孩子、配偶或是父母亲还是可能惹你生气。你可能觉得他们各个方面,无论大小,都令人失望,令人沮丧。你也可能觉得他们可爱,令人开心,在各个方面都很精彩。有时对孩子来说严厉的爱要好过纵容;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它只是提醒你,你已经知道并且终日打交道的一些事情。你的社会生活中既有痛苦也有欢乐,它们是同时存在的。你有关心自己的回路,也有关心他者的回路,这两个方面并不总是一致的。
社会生活有可能非常微妙,它常常要求明智的判断,而不是严格地遵循规则。亚里士多德和中国哲学家孟子都清楚地意识到规则的缺点在于没有任何一个规则会涵盖所有偶然事件或者闯入生活中的每一种情况。规则只是一般的指示器,而不是死板的要求。如何做判断才是关键。而且,如果情况需要的话,即使是通常都会用到的一般规范也有破例的必要。有时说谎是正确的,例如,这样做会拯救许多人,使他们免遭疯子要引爆炸弹的威胁。有时违背诺言是正确的,如果它能够阻止一次真正可怕的灾难,比如核反应堆的熔化。破例的问题在于并没有任何规则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对于禁令——不说谎,不食言,以及不偷窃——的破例是正当的。如何做判断才是关键。孩子们在如何破例以及运用边界模糊的范畴而不是死板的规则上学得很快。?[1]??你一方面知道杀死其他人是错误的,但另一方面,你也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比如自保或在战争中,杀死其他人并不算错误。
群体所经历的历史的差异或者不同群体生活于其中的生态状况的差异可能就意味着有些文化非常突出节俭或谦逊这样的品质,而其他的文化则看中显示出慷慨大方,并把夸耀看作一种好品质的标志。要是你生在18世纪因纽特人的族群中,又倘若你已经生了三个女孩,那么你也许会将新生的女婴弃之于雪地。你会为此而感到遗憾,但你确定不会为此而感到可耻。挥之不去的会饿死的威胁以及对技艺高超的猎人的需求意味着做出这样残酷的事情是在所难免的。
尽管我们也许会被鼓动将我们的关心平等地给予每一个人,但通常来说这在心理上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认为这在道德上也并不值得追求。你自己孩子的福祉要先于生活在这个星球另一侧的那些不知名的孩子的福祉,这不足为怪。有时,慈善是从家中的开始的,不管不顾自己生病的父母而投身于尼泊尔的一家满是麻风病人的诊所是不对的。事实上,人们通常并不会期待一个人将自己的关心不偏不倚地给予每一个人,他要对自己的关心有所区分,对自己的慷慨有所平衡。就像所有明智的道德哲学家所强调的,平衡也许并不能给以精确的定义,但是它是通向好的社会和道德生活所需要的。并不是每一个乞丐都能解决住和食的问题,并不是你的每一个肾脏都能捐献出去,也并不是每一个失望都能够获得补救。?[2]??我们不可能将平衡写成清晰明确的规则,它需要我们做出判断。
社会生活的紧张时大时小,个体常常千方百计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来减轻不可避免的紧张。但是人们不要指望紧张会完全消失。不存在完美的解决方案是一种常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达成一致,甚至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求同存异。有时除了接受现状和找老路继续下去之外并没有任何的解决方法。有时候社会实践会对情绪施加强大的影响,以至于这些实践的威力会超过与后代之间的紧密联系。
2007年,加拿大安大略省的米希索加,16岁的阿克萨·帕维茨不想继续带希贾布(hijab)?[3]??了。她和家里人就这个问题发生了争执。那年的12月,她在自己的房间中自缢身亡。她的兄弟姐妹和她的妈妈都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和兄弟被判二级谋杀罪,终身监禁。就在她死前不久,她去看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自2002年以来,在加拿大已经发生了15起这样的“荣誉”处决。
道德规范和习俗是由相互咬合的四个脑过程塑造的:①关心(植根于和朋友与亲属之间的紧密联系以及对他们福祉的关心);②认识到其他人的心理状态,例如疼痛或气愤;③通过积极和消极强化、通过模仿、通过尝试和错误、通过类比,以及通过别人的讲述来学习社会实践;④在社会情境中解决问题,例如,在新情况造成新问题的时候,这些问题包括资源分配与转移、与群体外的互动、如何解决与土地、工具和水的所有权有关的争端。?[4]??
在这一章我没有涉及攻击与仇恨,它们是在社会生活中非常强大的力量。在下一章我们将进一步考察仇恨的效能与吸引人之处。
[1]?M.Killen and J.Smetana,“Moral Judgment and Moral Neurosciences:Intersections,Definitions,and Issues,”Child Development Perspectives 2,no.1(2008):1–6;Y.Park and M.Killen,“When Is Peer Rejection Justifiable?Children’s Understanding Across Two Cultures,”Cognitive Development 25(2010):290–301.
[2]?B.Schwartz and K.Sharpe,Practical Wisdom:The Right Way to Do the Right Thing(New York:Riverhead Books,2010).
[3]?希贾布是穆斯林妇女带的面纱或头巾。——译者注
[4]?This is explicitly drawn from my book Braintrust:What Neurosci-ence Tells Us About Morality(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