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式结合
契约因我们的给予而丰富。若我们不补养它,它就会日益空虚;若我们用幸福诺言填充它,它便会充盈美满。为了避免柏拉图式友谊的刻板关系、一般的不切实际的爱情、女仆式情爱故事、中产阶级通奸之事、明码标价的交易、难以避免的三角丑闻以及其他司空见惯之事,让我们提出“唯名论情欲”。这是指什么呢?
游戏式结合可以借助契约逻辑使某些幻象得以实现:当萨德搭建他的荒淫城堡时,他立足的是封建逻辑。领主全凭其意愿去占有、滥用、消费、毁坏和杀害。从未有过任何契约,而是直接将人性中的荒淫变成了极端的现实。然而,当米歇尔·福柯将施虐受虐定义为温柔的伦理时,展示的正是这种新型的自愿的主体间性。
轻情欲的结合艺术与傅立叶的关系更密切,他试图在他的法伦斯泰尔中实现他所有的个人幻想:为了创造一个新的历史(在这里,是创造“任性的情欲”),我们只需要将其描述出来,并求得一个同伴、一个同谋。为了命名这个新事物,傅里叶创造了一系列新词:奢华主义(luxisme),天使性(angélicat),伊斯兰教苦修(faquirat),一体主义(unitéisme),印度寺院式莺歌燕舞(bayadérat);他定义了新型激情:如蝴蝶般旋转不停;他将狂欢理论化:高贵、值得珍藏,等等;他扩大了性的范围,将孩子、老人、丑陋之人、畸形之人纳入其中;他推崇普遍性的卖淫,赞颂大爱;他将背叛感情的人进行分类:命中注定的或是逢场作戏的,戴绿帽子的或是给人戴绿帽子的,有意背叛抑或是迫于情势的,温柔宽厚的或是妄自尊大的——如此一百多个新规定。他提出了“爱之新秩序”——其有关该主题的主要著作的名字。
傅立叶唯一的不足,在于他试图构建一个享乐主义社会。按照德勒兹“成为个体革命者”的观点,问题不在于构建一个事先就预定好的封闭稳定的社会,尽管人们很乐意这样做……,而是按照自由契约的形式,在自己构建的隐形空间里尝试各种可能性。这里所追求的是一种充满活力、流动的趣味,排斥任何社会僵化。
这种充沛的情欲需要各种各样的人:第一要务。在向理想表现不断自我完善的过程中,任何生命体都无法在特定的时刻独自承担所有的职责。传统的夫妻会认为自己的另一半聚集了所有的潜在可能性:是孩子也是主人,是父亲也是儿子,是强壮的也是脆弱的,是保护者也是被保护者,是朋友也是情人,是教育家也是兄长,是丈夫也是密友——对女性来说也是一样。一个单独的个体如何在相应的时刻扮演正确的角色?不可能的事情……
若想让这些有趣的身份结合成为可能,那么他们的伴侣就必须是全能的。没有人能以上帝的方式自我调控:无处不在,功能多样,在感情上极具可塑性,有不同的情感形态。每个人应该付出他所能付出的一切:温柔、美丽、聪慧、陪伴、柔情、忠诚、耐心、默契、情欲、性爱等一系列未必会有的品质,唯名论式的修辞手法有多少,这些品质就有多少。
有选择性的微型情欲社会,若处于公开和公众透明的状态,就不可能有任何作用。这种社会不是隐蔽的,而是审慎的,越少遭受某些人的道德判断效果就越好。“某些人”是指没有勇气、品质和个性的人,他们缺乏想象力和胆识,渴望多样的情欲却始终达不到,他们依据的是老旧的准则,对于自己无法达到也不知道怎样达到的事物,他们会去玷污它。对于这种微型社会,没必要向它提供接触错误道德的机会,以避免真实情感被掩盖。
审慎还有另一个好处,它可以避免嫉妒——这证明了我们无可辩驳的动物性,这体现了我们明显属于动物行为学的范畴——摧毁一段关系,而在这一关系中,只需要一点点的文明就能获得大量的情欲。在传统结合形式中,若另一半获得的愉悦不是来自自己,那么我们就不会赞成这种愉悦,因为这样会让我们觉得自己不具备其他人所拥有的使人愉悦的能力。为了避免嫉妒,最好是不要让自己陷入必须经历它的状况中……自我的审慎必然带来对他人的审慎。
放纵的女性主义
绝对自由的力比多逻辑、轻情欲的意愿、对单身机器的推崇、不育的形而上学、享乐主义契约,所有这些能产生后现代放纵的有趣结合不应该只是女性应该服从的男性对男性的建议。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导致性悲剧,即使没有导致性悲剧,也会大幅度地增加性悲剧的可能。
放纵是一种伦理形态,它带有其所处时代的特色。有中国式的或希腊式的,有伊特鲁里亚式的或罗马式的,即使在同一个地理空间,比如欧洲,也会有封建、古典、现代和后现代之分,这些不同版本的放纵涵盖了不同的形态,有些甚至是互相矛盾的。那么对于这些不同的历史时期,它们的共同点又是什么?是对哲学上的不动心的渴望,是对一类与性相关的关系的渴望,这类关系不会轻易威胁到自我努力获得的存在平衡。轻情欲来源于一张食谱,这张食谱的目的是达到一种欲望之宁静的哲学状态。
因此,如何看待放纵的女性主义呢?甚至是女性的放纵呢?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人们不再用唐璜这个修饰词来抬高男人,也不再用这个修饰词来贬低女人。一个女人若被认为是唐璜,就等于被认为是病态求偶狂。对于拥有轻情欲的男性,人们会用唐璜这个从文学中积极借鉴而来的词语去描述他们,但是对于有一模一样倾向的女性,人们就会从精神病学的词库中挑选一个词语来描述她们,这是极不公平的。
封建式的放纵把光鲜的位置给了男性,却把女性当作用来展览的猎物,为了结束这种放纵,让我们提出一种后现代的放纵,一种平等的、女性主义的放纵。然而,女性主义长久以来一直停留在对性别歧视的仇恨上,以作为对男性性别歧视的回应。事实上,这种女性主义产生了性别层面的阶级斗争。从颠覆平衡的辩证角色来说,它是有用的,但是在我看来这种女权主义已经过时了。
当有一天文学塑造出了一个卡萨诺瓦式的女性,也就是说一个女性唐璜,并且该专有名词可以用来抬高相应个体的身价时,我们才能谈论真正的平等。但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于女性而言,必须将自己从本性的金字塔中释放出来,摆脱由生物决定论决定的命运。为了成为女人,本性和母性都应该让位于人为,人为是文明的精髓。这是多么令人兴奋、激动、欣喜若狂的想法……